「王爺。」
秦祁微笑:「二哥。」眼睛卻是盯著馬車,「這是……」
這一聲二哥一出,晁策馬上站不住了。
他忙堆笑上前一步:「好侄兒。」
一堆攀親戚的介紹一堆之後,二哥還是轉不過來:「誰啊你,不認識。」
晁策說自己曾娶了袁氏的愛女裴憶諾時,和現在袁家的那位四娘子袁憶諾也有些緣分時,秦祁終於轉過臉來。
「你們有緣分?」
「是啊。我妻憶諾故去之後,袁家新得的女兒和我亡妻一模一樣。本打算請裴公做主,再續前緣,卻因他病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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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祁的聲音越發冷:「再續前緣?」
「亡妻對我情深似海。之前我也曾照看過憶姐兒幾年……」
秦祁哦了一聲:「照看過幾年?」
晁策各種補丁:「是啊,那時候她可喜歡我了。日日叫我二郎哥哥,我為她預備的嫁衣都還在呢。」
秦祁的聲調平得如同刀削,聽不清任何情緒起伏:「還有嫁衣?」
最後還是向來遲鈍的二哥反應過來,一把按住秦祁的手臂,唾道。
「不要臉的東西,我妹妹風華正好,如今你幾歲了?滾滾滾!」
旁邊還有好些隨官,晁策驟然被個白身小輩如此辱罵,到底拉不下臉,他氣急。
「憶姐兒容貌盡毀,上回她姐姐親自派人打聽回來說,十六七歲至今待字閨中,連個求娶的都沒有,何其可憐!我正妻之位空懸,難道還辱沒了她不曾?況且,我們自有兩世的情分在,隻要她見了我,我正當年,她且年少,難道會不願意?」
我冷笑一聲,從窗中扔下一根行路杖。
二哥冷笑一聲,直接拿起來,當街就給了晁策一頓暴揍。
打完許久,我們的車和四周的隨官視若無睹從晁策身旁走過。
晁策終於喘了口氣,他滿頭是血,氣急:「有本事別讓她見到我,到時候,她要嫁我,誰也攔不住!」
13
二哥重新上馬,馬蹄抬起,差點從晁策頭上踩過,他終於老實。
秦祁撩開車帷,毫不客氣坐了進來。
「為什麼攔著我?」
「不攔著看你當街S人?這又不是菜市場點S。」
「你舍不得?」
我冷笑一聲,將手裡一摞賬冊和信紙扔給他。
秦祁看完了,臉上神色緩和得七七八八。
「和我查的都差不多。比我還詳細點,打S婢女這個我漏了。別這麼看我……上次處理完他那個說客,我就覺得此人有問題……為國為民,我不過盡點本份,抓點蛀蟲。」
「我想元宵後動手。在那之前,你能為我辦一件事嗎?」
上一世,我的阿娘為求我轉世,S在那年元宵。而我被庶姐砸S那日,也是元宵。
14
元宵如期而至,今日城中沒有宵禁。
秦祁非約我出來看花燈。
時隔十一年,再度外出觀燈,我裹上鬥篷,四處人聲浮動,倒也是熱鬧。
春眠為我去前面排隊買幾樣可口的果餅。
就在這時,竟意外遇到了庶姐。
庶姐跟在晁策身旁已十六年。
十六年前,她靠著前期對我的印象,用盡全力學習模仿我,乍一看的確有四五分相像。
但是我S在十九歲那年。
那之後的模樣,庶姐就沒有了參照物。
如今本已經是中年婦人的她,體態豐盈,卻還是穿著嬌嫩的粉色,頭上梳著一如既往的少女發髻。
神態形容一如從前,卻透著詭異的違和感。
她看到春眠的第一眼有些不敢認。
看了好幾眼,才走上去:「你……你是春眠?」
春眠看到她,也愣了一下,隨即冷笑:「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雪娘子,怎麼當初鬧得那般厲害,去掉了裴家的姓,現在可得了晁家的夫姓?」
換做以前,庶姐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但現在她卻遲疑了,先問了兩句。
「你這首飾看著不便宜啊?可是嫁人了?嫁得看來不錯啊?」
「沒什麼不錯,就是個普通的掌櫃。」
「呵,原來是嫁了個商賈啊?!大膽,竟敢對我出言不遜!你可知道我是誰?!」
庶姐的手剛剛揚起,被我直接一巴掌扇開。
她憤怒轉頭,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是驚慌……
「你!!你怎麼在這!」
春眠得意:「這首飾,我家小姐給我的。我小姐爹在京都,哥哥在京都,為什麼不能在京都!」
我面無表情看著她。
本以為她能繼續拿出曾經的氣勢,沒想到她竟然第一時間慌慌張張跑了。
15
追著她背影一看,才發現,她去找的正是晁策。
那晁策倒是有幾分耐心,正在給她買發簪。
她嬌滴滴的聲音透著心慌。
「二郎哥哥,我們走吧,這裡沒什麼好看的。」
「你剛剛不是說這個發簪很好看嗎?以前阿諾也有一支,我覺得和你很襯。」
「不要了。二郎哥哥,我有些頭暈,不如我們先回去吧。」
「昨晚我做夢,又夢見阿諾了,她已經長大了。我在想,就算她臉壞了,但身段應該也很好,其實仔細想想,她對我的確不錯,若是當初我們稍微小心一點,有了裴袁兩家支持——現在何至於如此受氣啊,唉!」
庶姐的聲音帶了惡毒的醋意:「可她臉沒了就是沒了啊!當初天恩寺不是你說的,想著她反正爛了臉所以S了也不是那麼難受嗎?」
她說罷惡狠狠瞪了我一眼,鐵了心要我S心。
晁策被她推拉著往旁邊走,身旁幾個人都皺眉看著庶姐。
大概就在此刻,晁策忽然發現了庶姐這格格不入的模樣。
「粉色嬌嫩,你以後還是少穿這個顏色吧。」
「二郎哥哥是嫌我老?」
「沒有沒有,我的雪娘是我心中最美的女子。」
就在這時,一匹駿馬在人群中緩步穿行而來,馬上端坐一個挺拔少年郎,豐神俊朗,眉眼如畫。
所到之處,人群如同風吹過的野草一般退開。
晁策面色微變,還是堆上了滿臉笑意迎上去:「見過睿王殿下。」
秦祁連個正眼都沒給他。
而是爽朗清晰叫我:「阿諾!」
如同一聲驚雷,背向我的晁策一瞬僵硬,然後緩緩站直了。
下一刻,他立刻整理了衣衫頭冠,然後擦了一把臉,這才緩緩轉頭看向我。
看到我一瞬間,他整個眼睛都亮了起來,嘴巴張大了。
一旁庶姐跺腳叫他。
他竟毫無反應。
他痴痴看我:「……你,你可是我夢中那女子?」
我嗤笑一聲,和身旁風化挺拔的竹馬並肩而立:「要點臉吧,都快做我爹的大叔年紀了——」
他臉色一下漲紅,卻還竭力挺直了脊背。
「阿諾,你真不記得我了?是我啊。」
我歪頭看他。
他急急走上來,將那張老臉給我看:「是我啊,我是晁策,你曾經的夫君啊,你忘了?你,你是我從慈幼局撿回來的——我照看了你好久,你還叫我二郎哥哥來著……你看看我,看看我的臉,阿諾,你說過的,永遠會記得我。」
「哪裡來的老不要臉的登徒子!」我揚手就是一巴掌。
晁策猝不及防,結結實實挨了個嘴巴子。
他竟也不惱,還湊上來:「你打人的姿勢明明一模一樣……阿諾,你果真還是記掛我的對不對,一點不疼,你舍不得是不是?你不認我是不是恨我當初弄丟你沒找你……阿諾,你年紀小不記得,當時你從天恩寺丟了,我找了你好久,我以為你被狼吃掉了——心痛得睡不著——後來才會,才會被她趁虛而入。」
他真以為我隻有兩世記憶。年紀小不記事,什麼都不知道呢。
哄哄騙騙就行。
秦祁的馬頭直接橫在了他面前,下馬同時將晁策撞開。
晁策摔倒在地,仍不S心,努力想要越過來。
「大叔,你再發癲大娘要打你了。」我看著旁邊已經氣變形的庶姐提醒他。
晁策立刻撇清:「她和我不是你想象的關系。她不是我妻子,她……她隻是你的替身,阿諾,你看看,我並不喜歡她,你別誤會。」
春眠大罵:「閉嘴,我們家小姐哪裡那麼醜!」
「對對對。」晁策竭力扯了扯衣衫,「阿諾是我心中最美的女子。」
秦祁冷笑:「晁策接旨,傳天子口諭,即刻賜婚雪娘子為晁策正妻。」
此話一出,晁策面色大變,而方才怒到極點的庶姐臉上又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她猛然跪下砰砰磕了幾個頭。
「謝皇上。」
這想了十多年,努力了十多年的事情,突然成真,她整個人都要笑S了。
而晁策則憤怒又怨恨看著秦祁。
秦祁卻毫不在意,他轉頭走向我,從懷裡掏出一個精致的食盒。
「剛剛進宮請旨,看到皇兄這個好吃,我特意給你裝了一盒。」
晁策再也忍不住憤怒。
「王爺元宵進宮,就為了拆散一對有情人?」
連我這心態也覺得惡心了。
「晁策,要點臉,誰和你有情?」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不然,你怎麼會放著他都不要,花信之年等我到現在?阿諾,你不要怕,睿王勢大,但裴公和袁家也不是好軟柿子,真要鬧到天子面前,未嘗沒有勝算,曾經你能為了我放手一搏,現在……」
「我想吐,你知道嗎?我看到你的臉,聽到你的聲音都想吐。你這種人,空有一副皮囊,滿腔惡毒算計——我等你?我等你S。」我慢慢伸手挽住旁邊的秦祁,「而且,誰說我不要?」
秦祁立刻反手僅僅抓住我的手。
就在這時,天上砰的一聲,放起了煙花。
凝神看完了絢麗的煙花。
子時過了。
下一刻,秦祁另一隻手抬手,兩旁的暗衛和侍衛直接撲上去,將還沒回神的晁策一把按在地上。
秦祁低頭,微笑:「你說過的,元宵後動手。現在,剛剛好。」
多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晁策被抓走之前,還想說話,被秦祁直接卸掉了下巴。
「等一下。」我叫住他們。
晁策臉上露出狂喜。
我微微一笑:「晁策,忘了告訴你,你入獄的那些罪證都是我收集的。誰說小孩子記性不好,小孩子記得可清楚呢。不信,牢中好好對對賬。」
他終於繃不住狂怒起來,卻被直接拖走。
而另一旁的庶姐想走,我笑。
「庶姐著急什麼?難道忘了,妻隨夫貴,一榮俱榮啊。天子不是才給姐姐賜過婚嗎?忘啦。」
「不不不不不……」庶姐狂叫起來,「我不要,我不要了啊!」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好的。」秦祁回答很爽快,「不要可以。」他臉上露出一絲壞笑,「將晁氏按抗旨之罪 帶下去。」
16
庶姐和晁策都被關了起來。
在同一個監牢。
每日兩人都隻有半份飯菜。
「吃得多上火,火氣重心思就重,心思重就腦子轉不過來。」
給他們的要求是什麼時候交代完問題什麼時候出去。
誰先交代完誰先出去。
牢獄中狹窄昏暗,飯菜都是過期餿的。
不過短短四日,兩人都開始竹筒倒豆子交代起來。
爭先恐後。
問題越來越大,每一個問題都記錄下來,足足兩冊。
秦祁這回知道使喚人了。
特意派了十個小吏一句一句輪流審,一件一件慢慢問,誰說得多誰就能喝水。
如此月餘, 兩人幾乎成了S敵一半,見面就搶飯菜, 問話就栽贓對方。
審了半年,第一個小案子都沒審完。
兩人早已骨瘦如柴。
餓的幾乎快要吃掉對方了。
渴極了, 隻有蓮花池的水可以喝。
我去看過他們一回。
庶姐骨瘦如柴,但比我當初模樣還是好了不少,看來, 她力氣夠大,手無縛雞之力的晁策並不太是她的對手。
她見了我先是哭哭啼啼, 說畢竟我阿娘也養過她, 她隻是一時糊塗,之前嫉妒我有那麼一個夫君。
才會動了歪心思。
她現在知道錯了, 求我給她一個機會。
我拒絕後,她果真馬上變臉,破口大罵。
我等她罵完了,嗓子也啞了。
「原來看著別人求生不能求S不舍, 是這種感覺。並不好玩。」
我轉頭向外。
下面的晁策骨瘦如柴,他的手現在隻有六根手指了,剩下四根要麼斷了, 要麼沒了, 不知道是被庶姐咬掉的還是打掉的。
「阿諾……我是真的愛你的。求求你, 給我一次機會……這一回,我會用一切隻愛你, 隻有你一個女人。當初,當初都是她勾引我的。是她在你走之後勾引我——」
「阿諾, 別走, 你忘了是我求你才能轉世的?你不能這麼狠心。」
我抓緊時間,用盡力氣掙扎著往外爬,披著晁策長衫的庶姐款款走來,她彎腰看我。
「「「」「求我轉世的是我阿娘。和我庶姐苟且要我命的, 可是你。」
他徹底慌了:「阿諾,不要生氣好不好,剛剛這個女人罵你, 我幫你打她!你看, 我對她真的沒什麼……求求你啊, 阿諾, 你幫我, 幫我這回——」
我頭也不回走出去,身後傳來他們兩人的尖叫。
出去之後,秦祁等在外面, 日頭很曬。
他將油紙傘撐到我頭上。
順著街邊一路前行,不知不覺走到堤岸旁。
小荷才露尖尖角,春日風光恰到好。
「預備什麼時候審完?」我問秦祁。
秦祁將一朵新摘的大荷葉轉了轉:「我一想到你說的, 他們將你砸S在這池中, 我就想S人。但是S人不好。姐姐教得對, 一切,得慢慢來。所以, 我想第一個S婢女的案就審到他們喝完這蓮花池的水吧。」
身後的暗衛遠遠頓住腳, 柳樹垂下的絲绦隨風要被。
「又肯叫我姐姐了?」我將被風吹亂的頭發撥開。
「嗯。我忽然覺得, 我確實有很多東西不懂。」秦祁歪頭,很自然來幫我,「姐姐見多識廣。不如教教我, 先從上次那個吻開始可以嗎?」
他手中的荷葉擋在我倆面前,外面的人再看不到。
「唔……不要臉!」
「不要臉已經學會了,這個姐姐不用教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