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哆嗦一下,怯怯地扯著手裡的帕子,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上前。
誰家裡沒有幾個姐妹,這一幕落在外人眼裡,隻當嫡姐平日裡仗著身份欺負我慣了,由剛剛一損俱損的厭惡,轉而對我多了幾分同情。
嫡姐並未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又或者注意到了也不會在意,隻SS盯著我的臉。
那是計劃落敗又百思不得其解的茫然。
5.
「你的臉……怎麼不痒?」
我自然明白她在說什麼,卻故意答非所問:「姐姐這話好奇怪,妹妹皮糙肉厚的又不會對陽光過敏,怎麼會痒呢?」
這會兒功夫,嫡姐脖子上的紅疹子已經漸漸蔓延到下巴處,她忍不住伸手撓了一下,越發氣急敗壞。
「我送你的駐顏膏,你沒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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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說那藥膏呀。」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借著查看紅疹的由頭湊到嫡姐身邊,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道:「那藥膏我早就還給姐姐了,姐姐用著不是挺好麼?」
嫡姐是個心思缜密的,為了不讓她看出破綻,我花重金買了胭脂鋪裡最好的養顏面膜,每日早晚塗抹。
又著意依著宮裡規矩化了稍稍濃一點的妝,氣色自然也好得多。
「你……你個賤人敢算計我!」
嫡姐聰明反被聰明誤,當即惱羞成怒,也顧不得什麼場合,一巴掌扇到我臉上。
我早有準備,這一掌我自然可以避過去,但這麼多人看著,到底還是挨了打的效果更好些。
是以早半刻偏了臉,承受了一半力道,卻又做戲做全套,踉跄著跌倒在地上。
這一巴掌動靜太大,瞬間吸引了所有秀女的注意力,我捂著臉淚眼漣漣,「姐姐,你怎麼能如此不可理喻,隻因我沒有跟你一樣過敏就打我?」
「你個賤人……我要S了你!」
那駐顏膏的威力嫡姐比誰都清楚,很明白過不了多久她臉上就會起許多紅疹,根本沒有辦法入皇帝的眼。
馬上就到手的榮華富貴就要這麼沒了,她如何能不氣急敗壞?
天天掛在嘴邊的不願進宮,想自由自在的鬼話,此刻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當真是諷刺得很。
「這陳若凝怕不是得了失心瘋吧!」
見嫡姐又要衝過來打我,有那正義感爆棚的秀女連忙上前阻攔,又招呼著管事嬤嬤來處理。
就在這時候,之前被嫡姐打發去端涼茶的小宮女回來了。
我瞅準時機,在她靠近嫡姐時腳下暗暗使了個絆子。
下一刻,小宮女手裡的涼茶就直直朝嫡姐潑去。
既然嫡姐那麼想要以真實的容貌面聖,我這個做妹妹的自然要好好幫她一把,讓皇上看到她最最真實的模樣!
變故發生得太快,嫡姐被兩個攔架的秀女扯著,絲毫沒有躲閃的機會。
從託盤裡衝出去的涼茶,不偏不倚正好潑在她臉上。
茶盞哐當摔到地上,頓時粉身碎骨。
茶水順著嫡姐的臉頰往下流,把她精心準備的清水芙蓉衣衫打湿。
夏日穿得原本就少,這般被浸湿,裡面的小衣亦若隱若現地浮現出來,好不難堪。
「該S的賤婢!」
上輩子,嫡姐之所以能屢屢出手屢屢得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清高淡泊的人設立得太穩,誰都沒懷疑她有什麼別的想法。
別人在明,她在暗,自然無往而不利。
如今這般鬧騰,淡泊清高這層虛偽面紗早被她自己撕得連渣都不剩,自然也就沒什麼用處了。
6.
「宮廷重地,陳小姐還是謹言慎行得好。」
一道沉穩的女聲冷冷響起,循著聲音望去,一位三十多歲的嬤嬤在小宮女的簇擁下緩緩朝這邊走來。
那嬤嬤衣衫華貴,氣宇不凡,一看就知道是宮裡有頭有臉的人物。
她的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瞥過,最終落在嫡姐身上,淡淡吩咐道:「帶陳小姐去暖閣梳妝打扮,再找太醫瞧瞧,收拾好了送出來。」
嬤嬤的話不容置喙,立刻有兩個小宮女一左一右扶著嫡姐往暖閣走。
至於我,雖然被嫡姐打翻在地,但起身時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儀容,除了臉頰稍稍有些紅腫,並無其他不妥。
嬤嬤深深看了我一眼,隻讓小宮女拿冰塊為我敷臉,再沒有多說什麼。
這會兒選秀已經開始,身邊的秀女們一隊一隊被人引領著往體元殿去,不節外生枝就是最好的安排。
至於嫡姐……想必是走不到聖上面前了。
倒不全是因為她的臉壞了,而是應了我那天的話,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嫡姐那些個不願進宮的大不敬言論,已在我的故意引導下,幾次被宮裡出來的教引嬤嬤聽到。
眼前這嬤嬤,想必心裡多少也有數。
人麼,總是喜歡自作聰明,卻不知許多時候往往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思緒飛轉間,很快就輪到我上前面聖。
皇帝慣會享齊人之福,對美人兒來者不拒。
我的臉稍稍補了點胭脂,不僅看不出任何破綻,反倒增添了幾分紅潤。
一雙含羞帶怯的眼睛跟皇帝遙遙對視,已讓對方傾心,當即留了牌子。
我不卑不亢地跪地謝恩,離開時稍稍停頓,回眸向皇帝嬌媚一笑,待對著其他人時,又是一副端莊守禮的清麗模樣。
男人嘛,總是喜歡女人對著自己時千嬌百媚,跟對著其他人時截然不同,否則上輩子也不能選中嫡姐。
偏偏我能裝出嫡姐的清高,嫡姐卻裝不出我的嫵媚動人。
這一局,自是我贏得徹徹底底。
隻是在跟皇帝四目相對時,除了欣喜驚豔,我還在他眸中看到了幾分其他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一時之間倒不知從何分辨起。
皇帝果然對我念念不忘,待我回到家時,頒賞位分的聖旨就已經到了。
我被破例封為正三品妃位,賜封號「懿」。
比嫡姐上一世初封的寧嫔位份,還要高一級。
至於嫡姐,被太醫診斷為花粉嚴重過敏,且虛火旺盛、情緒躁動,並不適合進宮侍奉。
那管事嬤嬤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立刻回稟了皇帝,順便把她在候選時的言行舉止一並說了。
這種容貌殘損、德行有虧的女子,皇帝自然厭惡不已,擺擺手直接撂了牌子,被一頂小轎灰溜溜送回府裡。
父親厭惡嫡姐為家族丟了臉面,把她關在屋子裡反省,連跪迎我回府這麼大的事都沒讓她露面。
嫡姐自是恨我入骨,欲S之而後快。
可惜我的身份今非昔比,隻是暫居本家,待七日後正式入宮行冊封禮。
若無我的傳召,別說嫡姐,就是父親母親也沒有資格見我。
7.
到底是捧在手心裡寄予厚望的嫡長女,父親得知今日在宮裡發生的變故,特意前來替嫡姐求情。
他照常捋著胡須沉吟:「都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娘娘大人有大量,便饒了你姐姐吧。」
「瞧父親說的,縱然姐姐有千般不是,本宮還能趕盡S絕不成?」
我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雲淡風輕道:
「今日姐姐那般瘋魔,多少世家貴女都看在眼裡,想高嫁是沒什麼指望了,本宮記得父親之前有個門生前不久剛考中了舉人,以後想必也是有前程的,正好姐姐喜歡鄉野自在,嫁過去正好。」
上輩子我規規矩矩,什麼錯事也沒做,都被嫡姐強行指給那窮舉子。
如今她一個聲名狼藉之人,能給她這樣的出路已經算是我大慈大悲了。
「這……」
父親顯然有些遲疑,「那舉子家境一般,隻有幾畝薄田……」
「這有什麼,總不會一直如此。」
我學著姐姐上輩子的口吻,語重心長對父親道:「榮華富貴煎熬,有女兒一個人困在裡面也罷了,姐姐那麼喜歡自由,正好遂了她心意不是?」
嫡姐平常動不動就念叨向往自由,父親對此亦深信不疑,想了想也點了點頭:「事已至此,隻能這般了。」
「這就再好不過了。」
我莞爾一笑,繼續囑咐道:「舉子家裡不寬裕,照理來說咱們是該給姐姐多備些嫁妝貼補,但女子出嫁從夫,若被人議論指著妻子嫁妝過活,心裡必定積鬱,便少些陪嫁,以後在暗處貼補就是。」
這等荒謬言論著實好笑,但父親上輩子能聽了姐姐的話對我如此,這輩子我的位分比姐姐更高,說服他自然也沒有壓力。
父親微微沉吟就答應下來,起身告訴姐姐這個「好消息」去了。
我的好姐姐,你不是看重窮舉子嗎,可要好好享受這份福報喲。
姐姐的清高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她比誰都貪戀榮華富貴,聽到父親要把她配給窮舉子的消息,當即哭鬧大罵不休。
甚至在梁上掛了白綾要自盡。
可惜她連榮華富貴都這般痴戀,又如何能舍棄得了自己的性命,最終不過是給別人增加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好在嫡姐還不算太蠢笨,回過神來立刻想到這是我的主意,哭鬧嚷嚷著要見我。
其實我很願意欣賞她狼狽不堪的模樣,隻是眼下還不是時候,隻吩咐嫡姐安心待嫁,順便把宮中派來的教習嬤嬤送去教她禮儀。
臨去時,我給教習嬤嬤塞了一錠金子,意味深長道:「姐姐到底是名門貴女,這般吵吵鬧鬧實在不成體統,有勞嬤嬤好好教導姐姐,省得出嫁後丟了爹爹和本宮的顏面。」
能在宮裡混成教引嬤嬤,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嬤嬤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垂眸道:「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宮裡有的是磨人又不留痕跡的法子,嫡姐每日都被折磨得S去活來。
父親聽聞多有不忍,幾次想著來向我求情。
奈何我早已重金買通了茶館酒肆裡的說書先生,這陣子全京城都在傳陳家嫡長女品行高潔,不攀附權貴,自請嫁給寒門舉子的光輝事跡,直贊父親教女有方,兩個女兒各有千秋。
父親最看重名聲,否則上輩子也不會一次次聽任嫡姐的說辭,對下嫁寒門的我不管不顧。
如今輪到嫡姐,自然也是如此。
8.
難不成悔婚?
那豈不是由品行高潔的聖人,墮落成說話不算數的小人了?
區區一個女兒,還不值得他毀掉自己的好名聲去維護。
嫡姐在這個家最後的依仗,徹底沒了。
可我知道,以她的性子必然不甘心如此,定會找機會狠狠報復回來。
這也是我一直不肯見她的緣故,她心裡的怒氣憋得越久越深,就越會不顧一切地瘋狂,哪怕拉著我一起去S也在所不惜。
果然,嫡姐受了嬤嬤今天的磋磨後,從最開始的瘋狂狀態中漸漸平靜下來。
不僅乖乖學規矩,還一改之前對我動不動咒罵的態度,時不時對著嬤嬤誇贊我的好處。
隨之而來的,就是頻頻讓嬤嬤傳話想見我一面,當面謝我為她周全前程。
我隻淡淡一笑,「罷了,親姐妹哪裡有隔夜仇,待本宮進宮那日,就讓姐姐出來送送本宮吧。」
嬤嬤把話傳給嫡姐時,她連連道謝,表示會親手給我準備禮物,希望我在宮裡一切順遂。
至於嫡姐那因花粉過敏爛掉的臉,也在太醫的調理下好了許多,隻是病根終究留下了,以後一到春天便會發作。
這是她親手造的孽,自然要她好好承受一輩子。
轉眼就到了我奉旨進宮的日子。
這會兒窮舉子已經送來了聘禮,我格外開恩,命繡娘為姐姐趕制了嫁衣行頭,讓她跟我同一日出嫁,算是雙喜臨門。
我被宮女嬤嬤侍奉著換上金黃色的嫔妃吉福,整個人雍容華貴,光彩奪目。
確定並沒有什麼錯處,才吩咐嬤嬤宣嫡姐進來見我。
沒承想嬤嬤回來告訴我,姐姐哭花了妝已經蓋上紅蓋頭,想著姐妹相見更傷心難過,不如不見了。
哦?
我微微挑眉。
依著我對嫡姐狠毒心思的了解,她定是憋著怒氣,做低伏小地趁著靠近我的機會,一刀S了我。
忍了那麼多天換來的機會,怎麼就輕易放棄了?
事反常態必有妖。
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如電光石火般閃過我的腦海,我喚來貼身丫鬟靈兒,在她耳邊囑咐了一番。
靈兒臉上露出驚愕之色,到底什麼也沒問,隻鄭重點頭:「小姐放心,奴婢定會辦好。」
一個時辰後,我和嫡姐依次拜別父母,各自坐上轎子離開家。
隻是一個是往煊赫的宮城走,一個卻是匆匆去往城外,好不寒酸。
進了宮,我一路被嬤嬤宮女簇擁著進到了皇帝賜給我的承乾宮。
宮女太監跪了一地,齊齊恭賀我成為承乾宮主位。
隻有一個小宮女始終低著頭,像見不得人似的。
我默默把這一切看在眼裡,隻作不覺。
看戲麼,總要看到高潮才有意思,不是麼?
迎來送往了整整一日,我疲乏地在寢殿裡小憩。
皇帝早早傳來旨意,晚上會駕臨承乾宮。
宮人們早早備了熱水,侍奉我沐浴更衣,以便侍寢。
我泡在浴桶裡,浴桶裡的熱氣蒸騰,漸漸模糊了眼前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