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似乎很不好,淋了點小雨便暈了過去。
好幾次,我都想將他從山上扔下去。
他使勁地從後背往下滑,我隻能拔了根藤條將他綁在後背,動作粗魯到連狗到看不下去:
「汪!」
我感覺他在罵我,於是我回敬了兩聲:
「汪!汪!「
我這麼一吼,它便沒有了動靜。
狗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果然不錯。
就像當年被撿回九生門的我,因身體瘦弱常常被門中之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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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衣服,餿掉的飯,掃不完的臺階。
無論我如何討好他們,他們也不會因為我的卑微而減少對我的折磨。
九生門,以強者為尊,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八歲那年,我意外S了人。
那男子身軀健碩S狀卻異常悽慘,被發現的時候他的屍身正被一頭狼啃食。
而我站在邊上,僅僅是舔了舔嘴唇上的血,往日裡欺負我的那群人像見了鬼一樣落荒而逃。
自那以後,他們說我是妖怪,都離我遠遠的。
沒有人知道,狼是我養的。
眼前這條黑狗,倒是與那匹狼有三分相似,忠心耿耿。
在我將廚房弄得滿地生煙的時候,黑狼拔腿就跑到房間裡,將杜春江連拖帶拽拖到了院子外。
杜春江應該是被生生疼醒的。
他一臉的迷茫,整座小院裡都是濃煙他被嗆得不停地咳:
「發生了何事?」
「本想給你們弄些吃的,估計是柴粗了,火生得大了些。」
「那房子......還在嗎?」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燃燒中的房梁一根根落下,聲響大的如有驚雷。
答案不言而喻。
一人一狗微微側頭,動作出奇的同步。
沉默了許久,我能明顯得感受到空氣中的尷尬。
他終於開口道:
「姑娘一片用心良苦,杜某感激不盡。」
我自小乞討,沒有做過飯,進了九生門後吃的都是生食,唯一一次做飯,就是在今日。
我忽略他語氣中的那一絲僵硬道:
「我莫柳絮並非忘恩負義之輩,這些都是應當的。」
7
遇見我之後,杜春江連家都沒了。
意識到這一點,我自覺去砍竹子。
砍了一上午的竹子,也沒見杜春江的影子。
他說他要去集市上添置些東西,竟也不願我陪他同去。
男女有別,這個道理我懂。
我百無聊賴的坐在被燒成灰燼的房子前,竹子堆在跟前幾乎將我的身影蓋住。
幾個孩童稚嫩地聲音忽然近在眼前:
「我們是不是走錯了?先生的家怎麼變成黑色了?」
「這條路我們走了五年,怎會錯。」
「興許是先生看膩了這房子之前的模樣,想換個新鮮的瞧瞧吧。」
「先生又看不見......」
我從竹子後頭出來,幾個孩童嚇得抱在一起。
「鬼啊!」
真是聒噪。
「ţù⁺吵。」
「你是人是鬼?」
「不知道。」
好心的孩童遞給我一面銅鏡,一張黑乎乎的臉,燒焦翹起來的頭發,連我看了都忍不住懷疑。
要不是青天白日的,我還真沒辦法解釋。
我從他們口中得知,杜春江竟還是個私塾先生。
先生最愛:
念書,撫琴,種海棠。
到底是孩童,童言無忌。
他們是貧苦人家的孩子,飯都吃不飽,本是沒有機會念書的:
「幸得先生不嫌棄,不厭其煩地教授於我等。」
他們的衣服從上到下都是補丁,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亮得能裝下所有星辰。
杜春江,還真是個好人。
眼睛看不見,授課還不收銀子,他哪來的錢生存下去的呢。
初見之時見他衣著不凡,言行舉止皆有規矩,我還以為他是哪家世家公子到此處修養,不成想,隻是個教書先生。
越來越多的孩子在等杜春江回來,而我看著越來越晚的天色心裡不禁著急起來。
不等了。
等我找到杜春江的時候,他正被一個大漢踩在腳下。
「不過是一個瞎子,還妄圖教訓老子?我看你是想S?」
「光天化日,強搶民女,公子此舉怕是不妥。」
「不妥?老子就是不妥你能怎麼樣?」
那個熟悉的身影在掙扎,可是無濟於事。
看到這裡,我心裡竄上一股無名的怒火。
我躋身上前道:
「杜春江,他如何傷了你?」
「莫姑娘,你怎麼來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先走。」
大漢笑得聲音更大了:
「哪裡來的小姑娘,長得水靈靈的。隻要你今晚陪老子,老子便饒他一命。如何?」
「如何?」
我刻意放緩了聲音:
「那當然是極好的。」
「莫姑娘,此事不可!」
大漢就要碰到我,我提起手中的劍,手起刀落。
一顆人頭落地,驚得邊上看戲的百姓散開來。
「S人了!S人了!」
杜春江很聰明,光是聽聲音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以為像他這樣正直之人,定然是十分討厭S人之事的。
奇怪得很,以前我S人從來不管理由,也不會向別人解釋什麼。
可是,我心裡下意識地不想被他討厭。
「他......」
似乎是知道我要說什麼,他打斷了我的話:
「強搶民女,S人無數,他S不足惜。」
8
杜春江不喜歡我S人。
那天他半夜偷偷起來洗了好幾遍衣服,好幾天胃口都不太好,這些我都一清二楚。
所以當我被路邊醉漢調戲的時候,劍柄都要被捏碎了,我都SS的按住劍鞘。
因為,他不喜歡。
然而,當他得知此事時,竟氣紅了眼。
他二話不說,走進廚房拿起菜刀就往那男子家趕。
我見過他讀書寫字的模樣,雖然看不見卻寫得一手好字。
他教孩子們吟詩作畫,教他們心中大義氣認真的模樣。
卻唯獨沒有見過他氣勢洶洶,S氣騰騰的模樣。
一直一來,他都是以禮待人。
所以,當他提著刀上門的時候,別人都嚇得攔住他,一遍遍勸他:
「杜先生,你冷靜點。」
「冷靜?你叫我如何冷靜?旁人待我如何不論,那麼對莫姑娘就是不行!」
他似乎是氣壞了,我第一次聽他罵人:
「登徒子!不知廉恥!」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S何俟?」
「汝乃天驕,何不上九霄?」
......
那人愣是被他嚇得連夜收拾東西跑了。
他回頭對我說:
「莫姑娘,別怕。隻有杜某在,便不會讓你受了欺負。」
「杜春江,其實我沒關系的,我也不會S他的。」
我喜歡喝粥,他便買來一籃子菜。
他說啊,粥裡加幾片青菜,味道更香甜:
「海棠林入口有個賣菜的老婆婆,她賣的菜可新鮮了,她每次都會把最好的留下給我。」
他手中的青菜沾了許多水,蔫蔫的,大部分已經發黃。
傻子,被騙了都不知道。
當我把那筐發黃的青菜丟到那個婦人跟前時,她還極力狡辯。
「姑娘,是我老了,看不清。我這就給你換些新鮮的。」
「不用換了。」
她眼珠子轉了轉,笑得更開心了。
「那多不好意思。」
話音未落,我的劍搭上她的脖子:
「你的菜地在何處?我去摘。」
9
原來劍不僅能用來S人,還能用來挖菜。
我用劍挑著一捆青菜,慢悠悠地走在田埂上,有一種滿載而歸的喜悅。
或許,我心底下也是向往這樣的生活的。
那天杜春江說,這次的青菜吃起來可口許多。
我說:
「最近節氣好,青菜是會甜些。」
後來我才知道,大家都欺負他是個瞎子。
因為他是個瞎子,所以無論他有多好,大家都看不起他。
就連那些向他求學的學子裡,也不是都敬重他的。
我曾親眼看著有一孩童,將爆竹放在他腳底,要不是我及時踢走,後果我都不敢想象。
那個孩童還不知悔改,屬實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你爹娘沒有教過你,東西不可以亂丟嗎?」
然而,上一秒還盛氣凌人的小孩突然抽泣著跑開了,留下我一臉莫名其妙。
我什麼時候,這麼嚇人了?
杜春江在一旁解釋道:
「他爹娘被九生門的人S了。」
語氣中若有若無的恨意,被我捕捉到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他提起九生門,可是我腦海裡根本沒有一絲關於他的事。
別人如何議論九生門,如何討厭九生門,我都不放在心上。
可這次,我居然無比的痛恨九生門徒這個身份。
若他知道我是九生門的人,會不會……討厭我?
忐忑不安間,我終於問出那句話:
「你和九生門......有過節?」
「嗯,有一些。」
10
九生門隻認錢,不認人。
這些年無論是江湖朝廷,亦或是尋常百姓家,得罪的人數不勝數。
要不是勢力範圍廣,各個區域都有滲透,九生門恐怕早沒了。
不得不說,白骨在這方面確是個天才。
從他接手九生門以來,九生門的生意越來越大。
霍雲山的山門從破破爛爛到上上下下鑲了金驕奢無比,隻用了五年。
而杜春江後院的小門,被蟲子蝕得隻剩個空柱子,關起來嘎吱作響。
「杜春江,不然我們明日去挑個好點的木頭,重新做個門吧。」
「好。」
明日便是中秋了,我本不喜歡吵鬧的地方。
可是大家都說中秋節會有神醫出現,價高者可診斷一次藥到病除,我想帶杜春江去看看。
最近杜春江很是奇怪,雖然他本來話就少。
可是,我總感覺他像變了一個人。
特別是晚上的時候,他總是對著海棠樹發呆,一遍遍的叫著自己的名字,或是低頭痛苦,或是低聲嗚咽。
起初我會叫他,卻被他冷冷地回眸嚇了一跳,就好像他能看見一樣。
他會莫名其妙地發狂撞樹,也會使勁地拔出每一棵海棠樹。
我隻能默默將樹種回去,收拾滿地狼藉。
有時候,他會徹底失去意識掐住我的脖子。
我有一瞬間的錯覺,此刻的他武功在我之上。
他會S了我。
後來,我看到他使勁地往自己的手臂上刻著什麼,鮮血淋漓卻抗拒我的靠近。
第二天,他卻像是忘記昨晚發生的事一樣。
我知道他不對勁,我隻能將希望寄託在所謂的神醫身上。
至於價高得者,我沒有錢但是我有劍,劍一出不怕神醫不來。
好在,他也樂得陪我一同前去。
中秋佳節,人群熙熙攘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