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震得門框都顫了顫。
時序表情有些不悅。
「你這是幹嘛?」
關研研一臉委屈。
「臥室好像沒關窗,過堂風把門吹成這樣的。」
時序沒多說什麼,埋頭進了關研研房間。
關研研就住在我隔壁。
房子並不是很隔音。
Advertisement
真慶幸,我把藥帶過來了,提前吃完。
過了沒多久,我就睡著了。
時序會不會回來,已經不重要了。
明天一睜眼,我們又是已婚三年,相敬如賓的模範夫妻。
7
某種意義上,我還是很喜歡這種安神藥的。
我一睜眼,就是新的一天。
但是今晚不知道怎麼了,我竟然做夢了。
我很討厭做夢,因為我沒有什麼很喜歡的人,也沒有什麼很想回憶的事。
我夢到了剛知道自己聯姻對象的那年。
爸爸出國沒多久,通知了我這個消息。
我見到了我的聯姻對象,時序。
我和時序小時候見過幾次面,並不熟悉。
但是一想到以後我們會組成新的家庭,我不會再孤單,我就準備開始多喜歡他一點了。
我是個很無趣的人,隻會在時序難過的時候靜靜傾聽,會在節日精心準備禮物。
我不會撒嬌,也不會大膽地做些什麼。
我們的相處,可能對他來說,有些乏味。
但隻要他來找我,我會一直在。
我唯一一次準備些浪漫的時候,是自己別別扭扭地學了一個月織圍巾,弄出來一條卡其色圍巾,準備送給他。
我去他常去的地方找他,見到了他和他的朋友勾肩搭背在一起。
「你真要娶姚棋這樣的啊?古板又沒意思,光看著你們倆相處我都壓抑。」
時序狠狠抽了口煙。
「晚上關了燈不都一樣嗎,聯姻就是這樣的。」
那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同情。
時序語氣裡帶著幾分可惜。
「研研畢竟和我門不當戶不對,我又不能不結婚,萬一被我爸媽發現我和研研的事,非把我打S不可。」
我站在那裡很久,聽了很多。
我好像沒哭,就是眼睛有些酸酸的。
也有可能哭了,但是風把淚水吹幹了。
記不清了。
回家的時候,腿都是麻的。
我把那條圍巾戴在自己脖子上,把那張糾結了很久的肉麻賀卡扔進垃圾桶,最後下單了一條很貴的新圍巾作為禮物。
不會有人在乎,討厭的人準備了怎樣的心意。
送一條貴一點的,也會讓面上好過一些。
聖誕節那天,我送給時序,果然他很喜歡那條名牌圍巾。
關研研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說著那條圍巾好看。
隨後一轉頭,看見我脖子上的卡其色圍巾,笑得前仰後合。
「好醜啊,像是瞎了眼的老太太織出來的,這該不會是別人送你的吧?」
剛說完,又一臉嫌棄。
「要是有人送我這樣的,我扔地上踩兩腳,都嫌髒了我的鞋底。」
隨後又像是小蝴蝶一樣,飛到時序身邊,把我送給時序的那條新圍巾摘下來。
她纏在手上,跳繩似的蹦兩下,踩兩腳。
「還是貴的圍巾拿著舒服。」
她仰頭看著時序,一臉無辜樣。
「這個顏色,跟我以前的跳繩一模一樣,送我當跳繩吧。」
那條圍巾已經被鞋印和積雪弄得不成樣。
時序一臉尷尬,卻也沒有斥責,隻是寵溺地戳了戳關研研的腦袋。
「你別介意,研研她就是小孩子心性,很多事不懂。」
我把目光從那條一萬兩千多的圍巾上移開。
「沒關系的,開心就好。」
8
隔天一大早,時序就又被裴書臣叫去公司。
他不得不聽這個董事長的話。
時序想把我留在老宅,可是時叔叔和時夫人都讓我一起回去。
時阿姨擠眉弄眼。
「不知道哪頭是正事,媽還想有生之年抱一抱乖孫呢。」
回去的路上,時序盯著我,猶豫好久才說:
「棋棋,我的病治好了,你的病也治一治吧。」
我到底忍不住,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治好了做什麼呢?
生一個孩子,然後等著時序和關研研的事瞞不住那天,我離婚她讓位。
時家會費盡心思留下那個孩子,然後又會把我的孩子當作多餘的累贅。
時序和關研研會再有孩子,而我的人生,會在我孩子的身上重演。
我緩緩抬頭,疲倦地看著他。
「時序,我的病治不好了。」
時序的聲音都驟然拔高了好幾個調。
「怎麼就治不好了!還沒有開始治,你怎麼就能這樣說!」
時序拍了拍駕駛座的座椅。
「開車去最近的醫院!」
時序強硬到不許我拒絕。
這明明是個很體面的臺階,時序為什麼非要裝作聽不出呢?
我有些疲倦地看著時序。
「你不是還要去公司開會,再不去,可就要遲到了。」
時序猶豫片刻,最後別過頭。
「會議內容讓別人通知我也是一樣的,我好歹是一個總裁,裴書臣不能輕易拿我怎麼樣。」
我捏了捏眉心,低聲說:
「我不用去醫院再看,我天生沒有子宮。」
時序不依不饒,還要找到理由來反駁我的話。
我先他一步,堵住他的嘴。
「我知道,你不能無後,無論你從哪帶回來個孩子,我都不會多問……哪裡都可以。」
我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
從哪裡帶回來都行,誰的孩子都可以。
反正,我們兩個最後都會走到分開的那一步。
無論是時序,還是那個孩子,都不會是我的。
時序沉默了片刻,最後嘆了口氣。
到底沒去醫院,而是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放下我。
「回去之後,記得把戒指戴上。」
我點點頭,笑著目送那輛車消失在視線裡。
9
我回去之後在客臥裡翻來覆去地找,愣是什麼也找不到。
我明明記得昨晚把戒指放在洗手池那裡了,可浴室裡似乎被打掃過了。
畢竟一個很小的東西,如果不小心被收拾到垃圾桶裡,倒也不算奇怪。
我下樓問負責二樓的保姆。
「王姐,你收拾房間的時候看見戒指了嗎?」
保姆搖搖頭。
見狀,我不再多問。
一枚素戒而已,很常見,隨便就能買到。
銀色的戒指,鑲著兩圈很細的寶石藍。
我運氣很好,我甚至沒有去珠寶店詢問定制,就在街邊的一個飾品店裡看見了。
和我原本戴著的那個一模一樣。
「這個多少錢?」
老板爽快地回道:
「五塊錢一個,九塊錢兩個,有大小號,男女都能戴。」
我試了試,尺碼正好。
剛要付錢,手上的戒指突然被人摘下去了。
那雙手蒼白到能看見青筋,修長有力,比我的手大兩圈。
那個人在手裡擺弄兩下,隨後問老板:
「大一點的在哪兒?」
這聲音有些熟悉。
我抬頭一看,見到了裴書臣的臉。
老板看著我們倆,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老板捧過來一個盒子,裡面擺著的是各個尺碼的戒指。
裴書臣拿了個正好合適的,最後一起付了錢。
我把戒指戴在手上,心裡升起一股異樣的滋味。
裴書臣對著手上的戒指左看右看。
「便宜沒好貨。」
我把戴著戒指的手縮進袖子裡,見到身側的他,詢問道:
「大哥,你今天不是要開會嗎?」
裴書臣說得一臉輕松。
「我翹班了,跑出來約會。」
我四下打量了一遍,看見了停在不遠處的賓利。
「那我就不打擾了。」
我轉頭就要走,結果裴書臣拉住我。
「我想去海洋館,但是之前沒去過,不會買票,又怕出糗,你要是有時間就陪我去吧。」
裴書臣這麼說,我也不好拒絕。
上車之後,發現車裡就他自己。
「你的約會對象呢?」
裴書臣語氣有些失落。
「我剛回國不久,不認識什麼朋友,還不知道要和誰約會。」
聽起來有些可憐。
裴書臣的母親去世之後,父親對他就已經變了。
雖然家裡還是處處順著他,但那因為他是裴家的人。
是個惹不起的外人。
我去時家的時候,總能看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角落裡。
我過去和他說話,裴書臣都表現得很僵硬。
我以為他很討厭我。
直到後來才感覺出來,他是不知道怎麼和人相處。
就像漆黑的角落裡,突然有光照進來,總會讓人手足無措,很不適應。
到海洋館的時候,裴書臣買了兩張門票。
我很討厭這裡,甚至不太敢去看。
當初我和時序去過海邊玩。
我水性還不太好,但是時序非要帶我去很遠的地方玩。
我一不小心溺水,拼命呼救的時候,看見時序和關研研互相潑水,玩得正歡,嬉笑聲蓋過了我的求救。
我被嚇得好像出現了幻覺,感覺身邊像有海蛇,有鯊魚,有大水母,下一秒就要把我吃掉。
我被人救上來之後,再不敢碰水,還嚇得發高燒。
時序說我掃興,嘟囔著還不如不帶我出來。
我就連站在海邊,都害怕自己被拖下去。
更何況這會兒在海洋館,仿若身臨其境,隔著一層玻璃,魚群就在我頭上來回遊。
我嚇得都快吐了。
臉色越來越難看,偏偏裴書臣還不識趣地問:
「你不喜歡這裡嗎?」
我頂著蒼白到和女鬼無異的臉色,朝他咧了咧嘴。
我真是開心S了呢。
心裡這麼想,嘴上卻違心地回答:
「喜歡,這裡很好。」
我恍惚間,竟然真的看見有鯊魚,朝著這邊遊過來。
我怕到想逃跑,可猶豫了半天,看到身邊正入神的裴書臣,隻好閉上眼睛,裝作不知道什麼鯊魚,也不知道這是哪裡。
裴書臣還在追問:
「姚棋,你喜歡這裡嗎?」
我喜歡個屁,我最討厭了!
我想糊弄著,違心地說句喜歡。
反正該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馬上就要離開了。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裡堵得厲害,話都說不了。
好像要被嚇哭了。
裴書臣的聲音近了許多。
「改變不了的東西,沉默確實是很省事的辦法。」
「但有些時候,開口,或許可以迎來不一樣的結局,總會有人願意傾聽的。」
「姚棋,你真的喜歡這裡嗎?」
我睜開眼,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裴書臣。
我已經腿軟到站不住了。
我抓住他的衣角。
「我不喜歡。」
「裴書臣,我很討厭這裡。」
裴書臣嗯了一聲,順勢抓過我的手。
「那我們換個地方。」
裴書臣想帶我去吃飯,但我還是覺得我們之間的身份不太合適。
我找了個借口,回家了。
10
回到家的時候,看見關研研在哭。
時序坐在她身邊,不斷好聲好氣地安慰她。
時阿姨想給關研研介紹親事。
關研研年紀不小了,家裡父母也都著急得很。
時阿姨給她介紹了很多,都是工作穩定,收入不錯的年輕小伙。
關研研父母對哪個都很滿意,挑花了眼,可關研研卻哭著,哪個都不願意看。
父母覺得女兒不識好歹,兩邊大吵一架,關研研委屈地跑回了時序這裡。
時阿姨也跟著一起來了,她一臉愁容。
「研研,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總不能一直黏著哥哥,哥哥成家,你也要成家啊。」
就差明說,時序已經結婚,關研研一直在這裡不合適了。
關研研抹了一把眼淚,抱緊了時序的胳膊。
「我不想離開哥哥,我喜歡這裡,我看那些男人,哪個都不如哥哥。」
有人誇自己兒子,時阿姨自然是開心的,但是餘光一掃,看見我回來了,表情開始變得不自然。
關研研見到我回來,立馬和時序貼得更緊了。
「我這輩子都要在哥哥身邊,要是能嫁給哥哥這樣的男人就好了。」
隨後又抓過那些照片,擺在母子倆面前,奪走全部注意力。
「就算再不濟,也要讓哥哥幫我挑個男人,哥哥說嫁,我才嫁。」
時序像是有些心疼了。
「算了,不嫁就不嫁,不就多雙碗筷嘛,我還養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