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三言明自己沒有娶妻,也無婚約。
三年過去了,我娘抱著我一路尋找,找到京城,找到了身為五品官的我爹。
他們之間唯一的定情信物就是那支笛子。
但殷氏不讓我爹出來相見,將那笛子踩在腳下,又命家丁打折了我娘一條腿。
我娘被打倒在地,懷裡抱著四歲的我。
她看見我爹躲在門後聽著外面的動靜,但他不敢出來。
我娘當時便心灰意冷,斷了相認的念頭。
這樣懦弱草包的男人,不要也罷。
十幾年過去了,我來尋仇了,殷氏不記得我的模樣,可我卻清晰地記得她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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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她無比張狂,或許永遠想不到自己家族也有衰敗的那一日。
沒人給她撐腰,她的強勢讓陳老爺漸漸厭惡她,而她卻沒有在陳府站穩腳跟的辦法。
後來,聽家中小廝嚼舌根說,殷氏去了田宅不到三日,就被那裡的毒蟲咬傷,不治而S。
16
飄姨娘成日去求老爺開恩,老爺根本不理會。
他年紀大了,最近喜歡上了抽煙。
有時躺在書房抽煙,一抽就是一天。
飄姨娘見不到老爺,急脾氣一上來竟把廂房給點了。
陳老爺聽聞府中走水,趕緊跑出來看。
飄姨娘披頭散發,瘋癲無狀地舉著火把:「喲,這不是陳老爺嘛?您怎麼不抽煙有空跑出來看熱鬧啊?」
老爺上來啪地一記耳光:「賤婦!你瘋了!好端端的為什麼點廂房!」
飄姨娘捂著臉,妖娆一笑:「點著玩兒咯!」
陳老爺氣得連手都懶得動,大聲呵斥:「把她帶去祖宗祠堂跪著,不許給吃食,讓她餓S為止!」
府中下人被飄姨娘欺負得憋了一肚子氣,這回得了老爺令終於不用再忍了。
他們爭前恐後將姨娘扔進祠堂,足足餓了三天。
三日後,我進去瞧她。
她把陳家祖宗的牌位全扔在地上踩著玩,自個兒躺在最上頭,餓得有氣無力。
見到我,她斜眼睨我:「你個笨丫頭,竟然是活得最長遠的!」
我從袖中拿出兩個紙團:「要不要選一個?」
「幹什麼?」
「還記得當初在青州,你是如何討好伶兒的嗎?」
提到她記恨的瘦馬,她眼神忽然變了。
「你什麼意思?」
我娘S後,家鄉鬧了災荒。
官府養不活太多難民,就把所有未婚女眷送到了青州,看誰家缺丫頭五個銅板就能買走。
當時花船路過青州,花船裡的姑娘出來看熱鬧。
她們笑著說從沒見過這麼多難民,瞧著一個個餓得眼睛都凸出來,真好笑。
飄絮有個想巴結的姑娘,叫伶兒。
她一面嫉妒伶兒,一面又想得她提點,不再受其他姑娘欺負。
當伶兒看向我時,飄絮立刻說道:「姐姐,咱們來玩個遊戲好不好?」
她拿出兩個紙團給我:「小妹妹,你來選一個。」
「選什麼?」
「這兩個紙團,代表兩種命運。一個是去茶社做伺候茶水的丫頭,一個是上花船,伺候我們這些姑娘。」
我當時餓得兩眼冒金星,渾渾噩噩隨手抓了一個。
打開一看,是上花船。
伶兒冷笑一聲:「有意思,這可是你自己選的。」
飄絮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臭丫頭,這就是你的命啊!跟我們上花船吧!」
沒人給我做主,誰能拿出來五個銅板誰就是爺,官府就是這麼規定的。
後來養娘知道我會制香,漸漸地高看我一眼。
而飄絮仍不受待見,有時過得比我還艱難。
我本想在花船上就對她動手,可看著她整日被人欺負刁難,看得還挺過癮,遲遲沒有要了她的命。
她早就忘了昔日一個玩笑就改變了我整個人的命運,可我始終記得她玩弄我時笑得有多開心。
她手中的兩個紙團,答案是一致的。
都是上花船。
無論我怎麼選,路隻有一條。
「那丫頭竟是你嗎?」飄絮吃驚地看著我,忽然生出驚慌的神色。
「你要幹嘛?」
我蹲下來朝她笑:「今天,我也讓你選一個。要麼你出家為尼,要麼嫁給市井有名的無賴趙麻子。」
「我不選!我為什麼聽你的?」
「你不選,便即刻賣進窯子裡!」陳老爺忽然走進祠堂,身後帶了不少家丁。
「我不去窯子裡!我永遠不要回去!」
她身為瘦馬,好不容易擺脫賤籍,就是S也不要做回賤籍。
她顫抖著伸出手,選了其中一個紙團。
打開一看,是嫁給趙麻子。
就是他把髒病過給夏荷的。
「我不要嫁人!老爺,我是你的女人啊!
「我八月十五出生,通體生香,我能保佑老爺您官運亨通的呀!」
「你還想騙我!不吃十香丸你身上根本沒有香氣!」
飄絮瞬間啞巴了,剛才還苦苦哀求,忽然翻臉怒道:「銀霜你這個賤人!你竟然背叛我!我不就是诓你上了花船嗎?你至於這麼恨我嗎?」
我冷冷地說:「不止是诓我上花船。」
「還有什麼?」
「我娘是被你的馬踩S的。」
飄絮呆住了。
那年她隨眾人下花船,去當地知府家中做客。
她不會騎馬,卻想勾引一個會騎馬的公子。
於是她嬌滴滴地求著人家教她騎馬,結果她騎術不佳,讓馬受驚。
烈馬衝出圍欄跑到大街上,撞上了給我買糖葫蘆的娘。
那天我發了高燒,我娘一瘸一拐上街給我買藥,害怕那藥太苦,又買了冰糖葫蘆給我。
她腿腳不好,遇到受驚的馬來不及躲閃,被那馬活活踩S。
隔壁大嬸跑來告訴我,我娘當街被馬踩S。
我捂著滾燙的腦袋跑到街上,見到我娘手裡抓著一根糖葫蘆倒在血泊裡,臉都被踩爛了。
17
飄絮嫁給趙麻子後,聽聞她脾氣很不好,竟敢拿剪刀去剪趙麻子的命根子。
不過趙麻子是個潑皮無賴,常年動手打架,飄絮不是他的對手。
趙麻子沒有打S飄絮,而是戳瞎了她一隻眼,用煙把她燻啞了。
這樣她又瞎又啞,就算想逃也逃不了多遠,隻有被趙麻子玩S的下場。
陳老爺看著空蕩蕩的陳府,蒼涼一笑。
他問我:「你恨飄絮,為什麼不S了她,反而讓她嫁人?」
「因為嫁人是對女子最大的懲罰。」
陳老爺渾身一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小小年紀,怎麼說得出這種話?」
我這話說得確實偏激,提了一口氣後我又說:「她破壞了湘桂的姻緣,我便賜她一段姻緣。
「郎君若有良心,自然懂得待娘子好。郎君若沒良心,哪怕娘子攢錢供他進京科考,一樣是說拋棄就拋棄了,你說對嗎?爹!」
陳老爺大驚失色,往後退了三步跌坐在地上。
「你,你,你!」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
「我娘就是柳相安。
「我的生日是六月初十。
「你說過宮裡有個太監會看相,他讓你找一個八月十五出生通體生香的女子,這全是我讓他編出來騙你的。
「那年青州大雨,差點洪涝,那太監隨太子來青州視察民情。當地官員為迎接太子,請了花船裡所有的姑娘相陪。我這才有機會見了那太監一面。
「他確實會看相,一眼認出我的身份。他曾受過我娘恩惠,我娘制的香丸可以為他解咳喘的毛病,他病好了以後再也沒犯過,因此格外記著我娘的好。
「他本想救我出花船,可我不甘心。我若不進京,攪得你全家不得安寧,我如何對得起被你拋棄的我娘?」
陳老爺驚得面部抽搐:「好大的一盤棋!
「原來從一開始就都是你的謀劃!什麼看相,什麼官運,全是騙我的!真是冤孽!冤孽啊!
「好好好,我現在全懂了,你要了殷氏的命,要了飄絮的命,你現在又想來要我的命了是不是?」
我背著手笑望著他:「你猜。」
18
貴妃娘娘從見我第一面起就知道我是柳相安的女兒。
她聰明, 從我否認那一刻起就猜到了我的目的。
她的貼身嬤嬤送我回家時,正好撞見飄絮捅瞎了殷氏的眼睛,這算是拿到了陳老爺的把柄。
陳老爺縱妾S妻,按照當朝律法是要蹲大牢的。
我背後有貴妃撐腰, 手裡又有這件事做把柄,我說我要料理飄絮, 陳老爺連猶豫都沒有猶豫, 立刻就答應了。
我看他那副薄情寡義的樣子, 心中冷笑。
順便,我告訴他,其實飄絮根本就不是通體生香的體質。
這麼多年, 她都靠著十香丸欺騙老爺。
陳老爺知道真相後, 比我還想S了飄絮。
如今,他問我是不是也想S了他, 其實是想的。
但他還有利用價值。
我讓他把殷氏和飄絮的名字通通從族譜裡劃掉, 鄭重寫下我娘的名字。
從此, 他陳豫章隻有一位妻子,是他的小青梅,名叫柳相安。
而他的兒子變作義子,送去偏遠的嶺南生活。
我是他唯一的女兒,從前生活在外祖家,今年才接回京城,名叫陳凌霜。
他如今老了, 朝堂之上也少發言,但到底是個三品官。
我借著他的權勢和銀錢,在京中開了不少香料鋪子。
等到飄絮的兒子長大一點,我讓他做了我身邊的隨從。
陳老爺關起門來抽煙, 我做事他不敢過問。
也忘了我是如何墮落成奴籍,流落到花船。
「(今」九皇子是不可能登基為帝的,他也無意爭儲,隻想做個闲散富貴王爺。
起初我並不想嫁給九皇子,連相看也不願相看。
可後來我聽說,皇上讓他全權負責與西域外商經商一事,九皇子辦得漂亮。
我漸漸有些動搖。
若能嫁給他,不求夫妻和睦,但求有個經商伙伴也好。
我國的香料向來依賴外國進貢,但做出來的成品一直專供皇室, 若能走向國外, 或許是條暴富的路子。
我又為貴妃研制了一種新的眉墨,貴妃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說:「正好,今日你在宮裡, 九皇子也在,你還害羞什麼,見一面又不會掉塊肉。」
我福了福身子:「一切聽憑貴妃娘娘安排。」
她喜出望外,立刻派人帶九皇子過來。
好似到了她這個年紀, 不論男女都蠻喜歡給人做媒。
竹林深處,從廊下走出一身材高挑的男子。
他穿一身淺紫色長衫,著黑色蟒紋靴,烏黑濃密的長發高高豎起, 一截和田玉簪插在發間。
待他走近了我才瞧清楚,他膚色極白長眉烏黑,眼角有一顆粉紅色小痣。
當下我立刻生出一個念頭:就他了!
今晚就擄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