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小聞醫生,這件事可能是你弄錯了。
「周醫生解釋當時隻是為了拉你,卻沒想到弄巧成拙。」
我難以置信地望向周明遠:「周明遠,你真可怕,敢做不敢當。」
周明遠反問:「聞千,難道你不可怕嗎?你跟我提分手還錄音。」
「我隻是留著日後好讓大家分清孰對孰錯。」
「大家會站在強者這邊。」
我說:「不是,是會站在輿論這邊。」
這時,何姣姣柔柔軟軟地開腔:「聞醫生,你是不是有臆想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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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受傷的人是我,你卻說周醫生傷害你是為了護著我。」
好了,事情到這兒我心知肚明,竟然沒有太過意外。
身體放松地往後靠了靠,掃過幾人各異的神色:「所以處理結果是?」
「隻是誤會一場。」
「那好。」我站起身,「既然醫院沒辦法給我一個公平公正的交代,我會報警起訴。」
周明遠惱羞成怒:「聞千,你非要和我過不去是不是?
「我知道你在報復我和何醫生,但你現在能不能冷靜點!」
何姣姣跟著附和:「對啊,不就是推了一下嗎?再說了,也沒出什麼事啊。」
「何醫生說得對,到底是年輕,也太小題大做了。」
「不會是學 00 後整頓職場了吧?現在的年輕人哦,要不得,要不得。」
其他人也說:「小聞,你冷靜點,周明遠也是位優異的醫生。
「不管是損失何醫生,還是周醫生,以及你,都是院方的損失。」
「大家好好商量,都在一個醫院,不要搞得那麼僵。」
我問:「院方鐵了心要包庇周醫生嗎?」
「小聞這話說的,我認為不是包庇,是息事寧人。」
我取下工牌:「那我選擇離職。」
「這樣的醫院,不待也罷。」
14
「小聞!」周明遠的老師追出來。
我回頭禮貌地點頭:「李老師。」
李老師說:「好,這件事就算是明遠錯了,他做得不對,不該。
「可小聞,難道你忘了明遠對你的好嗎?當年你闌尾炎,是他求到我這邊的。
「但凡你生日,他都要跟我請假陪你過。
「你能不能看在我和你老師的面子上,不要追究明遠的責任。」
提及老師,我沉默一瞬,而後抬頭固執地說:
「我沒有忘記他推我的初衷,他選擇傷害我,他難道不怕我S了嗎?
「老師,我尊您敬您,但我也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李老師見我油鹽不進,帶了點兒怒意:
「如今你是一丁點兒情面都不留給他了嗎?
「這跟斷人錢財、S人父母有什麼兩樣?
「小聞啊,如果你還想待在醫院,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我們談話的聲音有些大,有幾人跟著附和:「是啊是啊,小聞,看在你們曾經好過的份上,別搞這套。」
「又沒出事,太較真了。」
「人真的不能較真,較真就輸了。」
我停下腳步,環視一圈:「我寧可你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好過勸人大度。」
「是啊……勸人大度天打雷劈。」
「贊同。」角落默默傳來弱弱的兩道聲音。
在場的人尷尬不已,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
「那啥……我還有病人看。」
「走了走了,下班了。」
所有人都走了,我轉身進了樓道裡,坐下來揉眼睛。
眼睛好漲好疼,可能是最近值班太多了。
徐欽珩推開門,無奈地嘆息:
「小聞啊,你是醫生,不知道眼睛不能用力揉嗎。」
15
我回頭,他遞給我一袋蒸汽眼罩。
「試試它,每次我眼睛不舒服就戴。」
「謝了。」我接過捧在手裡靜靜地發呆。
徐欽珩在我旁邊坐下,突然問:「你有沒有發現我身上少了什麼。」
「什麼?」我好奇打量他,一張俊臉被口罩遮住,整齊的白大褂,口袋裡永遠插著一排筆。
筆的另一邊……
沒有工牌了。
我驚呆了:「你、你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嗯哼。」他傲嬌地哼哼,「這樣的醫院,不待也罷。」
我更震驚了:「你聽到了?」
「不隻我,好幾個醫生也都聽到了,他們挺佩服你的。」
我無奈:「佩服有什麼用,如果肯好好處理,我原本不想鬧到這步。」
「我支持你。」
我試探地問他:「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
許是我的目光深深,他漂亮的桃花眼彎起,口罩下的笑容擴大。
「哥哥當然要照顧妹妹啦,笨蛋。」
「徐欽珩,你不老實。」我頓了頓,「你是喜歡我吧?」
他怔了一秒,笑得無奈:「幹嗎這麼聰明。」
我呼出一口氣:「不好意思啊,我這段感情談得稀裡糊塗,還沒有做好走進下一段感情的準備。」
他難得收起調笑的神情,認真地回答: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沒說。」
16
「是誰欺負我的學生?」
外面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我還以為出現幻覺了。
我猛地起身,連忙跑出去。
「衡醫生?什麼風把您老給吹來了。」
「少來這套,聽說你們欺負我的學生,我過來給她撐腰。」
「老師!」我飛奔過去,在老師的輪椅前停下,聲音顫抖,「您怎麼來了,怎麼不跟我說……」
「丫頭,別怕,老師給你做主。」老師溫柔地拍拍我。
還是不久前看到的模樣,慈愛樂觀。
我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老師怒氣衝衝地說:「不要以為我老了,坐輪椅了就好欺負。」
「你的學生是學生,我的學生就不是學生啊?」
「我今天就是倚老賣老,這件事也必須有個說法!」
「我學生永遠都是我的驕傲!她替我擋刀子,你們躲在哪個犄角旮旯?」
「一群啥也不是的玩意兒,還敢教訓我學生!」
「周明遠停職也好,辭退也罷,這是你們該做的。剩下的就交給警方來解決!」
「一個醫生,最基本的道德都沒有,還配成為醫生嗎?」
「什麼叫為了何醫生好?那是他周明遠的個人恩怨!私人感情!跟我學生無關!」
「外科怎麼了?婦科又怎麼了?如果憑拿不拿手術刀來認定醫生的優秀,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那天,我那因醫鬧一輩子再也站不起來的老師,舌戰群儒,以一敵百,S得他們片甲不留。
再加上其他醫生強硬的態度,最後,周明遠被停職了。
走前,周明遠對我說:「聞千,你心思真歹毒,我愛錯了人。」
這個男人,臨走前還不忘惡心人一頓。
正好被老師聽到了,眉頭一皺:「胡說八道,一派胡言。」
17
「老師當初就是瞎了眼,把你和周明遠配一對。
「讓你吃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苦。
「我現在腸子都悔青了,但是孩子啊,路還長,事情解決了就往前走吧,永遠別回頭。」
面對照顧很多的師長,我終於露出柔軟脆弱、不自信的一面。
「老師,如果……如果何姣姣真的傷到手,不能再拿手術刀了,那我……」
「還有辭退周明遠讓他受到法律懲罰,他們都說我锱铢必較,我……」我很茫然,「難道我錯了嗎?可我覺得沒錯啊,我隻是想討個公道。」
「孩子,與你何幹。」老師笑著說,還是那麼溫柔慈愛。
「就像當年一樣,老師就算S,也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是啊,與我何幹。
如果不是老師和徐欽珩,還有站在我這邊的同事鼓勵我。
我差點兒被周明遠 PUA,被站在他那邊的人 PUA,認為何姣姣出事了,就會像老師這樣,再也不能拿手術刀。
如果再發生一次,我還是會毫不猶豫替老師擋住。
可是周明遠,何姣姣,他們不配。
他們明明不配,卻還要給你留下「內疚」的心靈創傷。
「有判斷力的孩子,不需要共情。」
老師抱了抱我:「好孩子,做一個有判斷力的孩子吧。不需要為任何人愧疚,自我消耗共情。」
我送老師出了醫院大樓,老師突然回頭,望著高聳的住院大樓。
有些感慨地嘆了嘆:「這地兒,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千千,老師要跟你說的是——」
「不管拿不拿手術刀,都是好醫生。有醫德,也是好醫生。」
「老師雖然回不去了,但現在在學校,培養一個又一個的『你』。」
18
後來的事就跟著法律的程序走了,我再也沒見過周明遠。
生活照樣,門診、跟產、查房、寫病歷等等。
見證產科的生,其他科室的S。
哦對,我爸媽催婚,徐欽珩在春節時向我正式表白了。
我已經徹底忘記周明遠這個人了,很開心地同意了。
徐欽珩不是周明遠,他帶給我的是全新的戀愛體驗。
我們會一起學習,一起進步。
當然,也會吵架,他找我哥當裁判,找我爸媽告狀。
找同事密謀為我過生日、求婚。
搞得我一來醫院就是:「小聞醫生啊,能不能管管徐醫生啊。」
徐欽珩隻要去參加研討會、學習,就給我帶當地的東西。
還給我買了很多首飾。
不值班的日子,我們出去玩,非讓我戴得像賣珠寶的銷售。
這小子還喜歡發朋友圈秀恩愛,一整個碎碎念,連我揉的破包子也要炫耀。
他還跟我說, 原本是他先喜歡我的。
是我年紀小,不忍染指。
哪知這一退,差點兒退了一輩子。
徐欽珩從背後抱住我,慶幸極了:「那小子不珍惜, 有的是人會珍惜。」
19
這天, 我剛把車停好, 看到不遠處在角落拉扯的兩人。
是周明遠。
他出來了?
穿著條紋襯衣,頭發耷拉,胡子拉碴的,沒有當醫生的精氣神了。
如果不是何姣姣在旁邊,我幾乎快要認不出來了。
「何姣姣,你們女的怎麼都是這樣忘恩負義, 賤不賤啊?
「你真不是個東西,跟聞千那個賤娘們一樣。
「我是為了誰才離職蹲監獄的啊?
「為了誰啊!是為了我自己嗎?還不是為了你!」
從周明遠出來以後,就一直纏著何姣姣。
她聽了太多太多這樣的指責和埋怨,已經麻木了。
「分手吧,我們分手吧。」
「分手?你他媽還想分手,我告訴你,老子一輩子都賴上你了。
「錢呢?你這個月發了獎金,拿來!」
「我上次不是才給過你五千嗎?」
「用完了,快點。磨磨唧唧幹什麼啊。」
何姣姣掏出錢包,就被周明遠搶了過去,拿了銀行卡:「密碼!」
得到密碼, 周明遠轉身就走。
何姣姣有些無助地抱頭蹲了下來, 後面有車過來,喇叭嘀了半天,她也沒聽到。
我隻好走過去提醒她。
何姣姣滿臉是淚。
「聞醫生, 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有點。」
我們一前一後往醫院大樓走, 她喃喃自語:
「你說, 我怎麼就把日子過成這樣了。
「我多優秀啊, 一個前途無量的醫生,被一個瘋子纏上了。」
「你的前程是自己毀掉的。」
「是啊。」她沒有反駁, 「當時就鬼迷心竅了吧,總是念著學生時代的好,看不得你和他在一起, 想著破壞你們。
是何姣姣,她被捅了一刀。
「「徐」我十分認同:「男人都是賤骨頭。」
「對不起啊, 聞千, 我當時站在他那邊。
「你……可以原諒我嗎?」
我直白地搖頭:「這種事, 不好說原諒吧,來得也很晚。」
她慘白地笑了笑:「也對,那就不原諒吧。
「如果是我, 我也不會原諒的。
「真的很抱歉。」
我沒說什麼,隻是朝她笑了笑,離開。
我走進來看到穿白大褂的徐欽珩靠在牆邊。
「熱鬧好看嗎?」
我衝他直樂:「好看。」
他笑得無奈,遞給我一串紅繩手鏈。
「迷你桃木劍手串?好可愛!」
「看他們都戴, 覺得我媳婦兒也要有。」
徐欽珩替我戴上。
「戴上它,什麼牛鬼蛇神,都給我速速退讓!」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