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孟家收養的孤女。
和孟氏長子孟致霖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不會娶我。
宣布聯姻那天,他深夜來我房間,第一次沒有碰我,隻在床尾坐了會兒。
「我們斷了吧。」
我識趣地搬離孟宅,卻被周氏太子爺追求得滿城皆知。
和孟致霖戀愛七年無人知,可答應周子期在一起的第一天,他高興得把滿城霓虹屏鋪滿粉色。
一樣是家族長子,他卻寧可不做繼承人,也要娶我進門。
那一刻我才知道,從前我或許得過憐憫,但從未得過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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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親眼見到代鴛之前,我已經從各種八卦碎片中拼湊出她的形象。
名門千金,遊刃有餘,一生繁花錦簇。
果然,就連婚紗也是最華麗的公主款,裙擺大到需要三個人來搬。
指尖碰到那純白的紗料時,我身體有些發抖。
和孟致霖在一起七年,我都沒敢肖想自己穿婚紗的樣子。
十二歲那年我父母去世,孟姨親自把我從佣人房接到本宅,好心收養了我。
從此我的身份,隻能是孟致霖的「妹妹」。
孟致霖自小被當作繼承人培養,為愛放棄一切的蠢事,他當然不會做。
細思起來,聯姻也不是毫無徵兆。
去年他生日的家宴,高朋滿座中,他在桌子下偷偷勾住我的小指。
我未及掙脫,孟姨已經拿了幾張照片放到他面前,笑著說,「看看哪個合眼緣,去見見。」
上面都是符合孟家聯姻條件的名門千金。
他要去接照片,也就很自然地松開了我的手。
其實那一刻我就非常清晰地意識到,該結束了。
我報了單位去外地進修的項目,想以調任作為我們分開的契機。
可最後公布人選時,我的名字卻被抹掉了。
孟致霖承認是他做的,卻毫不認錯,反而攥疼了我的手。
「她們我一個都不會見。我隻要你待在我身邊。」
……
多可笑,我不可以說分手,但他可以直接跟別人訂婚。
我們之間,終究還是他說了算。
2
分手後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陪他的未婚妻試紗。
收到孟姨這個要求,我感到荒謬又無助。
卻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問孟致霖該怎麼辦。
那晚之後,他也沒在家裡出現過。
於是現在,代鴛一套一套地問我,「煙煙,這套好不好看?他會不會喜歡?」
還央著我打聽孟致霖的喜好和習慣。
我努力扮演一個歡迎她進門的妹妹,知無不言。
不愛甜食,有偏頭痛,生病時不愛吃藥,寧可等身體自己好。
我用七年時間慢慢習得的關於孟致霖的一切,如今一股腦倒出來,交給他未來的妻子。
問了一些零碎的問題之後,代鳶突然裝作無意道,「那他以前有沒有女朋友?」
「……」我張了張口,第一時間竟沒能說出話來。
我想起高中課業跟不上,他每天上完家裡安排的幾乎沒有間隙的課程,還要來我房間幫我補課。
我說他時間金貴,花在我身上不值得。
他卻告訴我,他一天中隻有這四十五分鍾是開心的。
我想起他臨競賽前生病,不肯吃藥,說太苦了,苦到他寧願這場病好不起來。
我隻好把藥含在嘴裡喂他,我想有人陪他吃的話,也許就沒那麼苦了。
他用力吻住我,幾乎將我舌尖最後一絲苦味都吮盡,「嗯,你是甜的。」
我想起他剛進公司那年,接受最嚴格的繼承人訓練計劃,被派去外地出差。
卻在我父母忌日那天悄悄飛回來,撐著黑傘站在墓園門口,朝我伸出手。
那些畫面,就像此刻婚紗上細密的刺繡,層層堆疊,清晰深刻。
但除了我們自己,誰也不知道。
和孟致霖在一起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沒辦法娶我。
他有他的路要走,終有一天,我會抹滅自己的存在。
隻是沒想到,這件事最後是我親自來做。
我低下頭,聲音很輕。
「沒有吧。」
3
代鳶歡歡喜喜去換衣服,我站在那華麗禮堂,目光所及到處都是婚紗,真的很想找借口離開。
一轉眼,卻看到孟致霖,他臉上陰霾密布,「你來幹什麼?!」
「……」我愣住了。
我以為再見面,他臉上會有愧疚,或逃避,或者表情生硬地做我的「哥哥」。
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質問。
見我不說話,他氣勢更加壓迫,「你都跟她說什麼了?」
我總算聽明白:他竟以為我出現在這裡居心叵測,準備破壞他的婚事。
此情此景,他想到的不是我會不會難過,而是他的未婚妻穩不穩得住。
我把手機上扔給他,微信對話框裡,孟姨的叮囑寫了滿屏。
「煙煙,試紗還在其次,還千萬記得打聽一下人家的喜好。
「咱們家裡也好準備周全點,讓人家安心嫁過來……」
孟致霖面上浮出愧色,把手機還給我,卻淡淡道,「你應該拒絕的。」
「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是可以找到一萬種理由拒絕接下來的一切。」
婚不會是突然訂的,他明明有無數時機讓我做好準備,結果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
就像兩個人同坐一條長板凳,任誰不打招呼站起來離開,另一個人都會狼狽摔倒。
當然,先離開的人永遠最安全。
可為什麼要這樣突然起身呢?
我們是這樣說走就走的關系嗎?
孟致霖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後仿佛放棄為自己解釋般,嘆了口氣,目光看向別處,
「我給你在醫院附近找了套房子,都按你的喜好布置好了,找個日子搬過去吧。」
看著他平淡的側臉,我禁不住自嘲一笑:不愧是孟致霖啊,永遠當斷則斷。
「不用了。房子我已經找好了。」我平靜道。
其實他提分手第二天,我就在找房子了。
一直沒跟家裡提,是想拉開一些時間間距。
免得孟姨在他訂婚和我搬家之間產生什麼因果聯想。
「我後天就搬。」
「這麼快……」孟致霖啞然。
「快嗎?」我輕輕一嗤,「你不是連家都不回了?」
他被戳破一般,皺了皺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未婚夫親自來了,我自然不重要了,便向代鳶提出先行離開。
代鴛卻挽著他的手留我,「這裡的婚紗都好好看!煙煙你也試一套吧?」
我啞然失笑。
孟致霖難得露出不耐煩,「又不是她不嫁人,有麼好試的?」
「可她以後也要嫁人的呀!」
代鳶說完,我和孟致霖兩個人都愣住了。
說來難堪,哪怕知道他不可能娶我,我也從沒想過未來會嫁給除他之外的第二人。
可此刻,孟致霖不自然地別過頭去,不屑道,「她能嫁給誰啊?」
我自嘲一笑,差點落下淚來。
4
我不意外孟致霖能夠查到我的住址。
卻不能理解,他往我新家寄來一大箱裡裡外外都按我 size 買的名牌衣服和鞋子。
孟致霖一直喜歡給我買與我收入不相稱的名牌,我不穿他還會不高興。
「你是我孟家的人,怎麼能寒碜?」
可我在他們那個圈子並沒有姓名。
反倒是在單位,我被全身名牌包裝得高不可攀。
孟致霖偶爾停在單位門口接我的豪車,也讓我隱隱透出名花有主的氣息。
以至於外面從來沒有人敢追我。
我曾為他這些充滿佔有欲的小心思暗暗歡喜過。
但此刻,我對他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動作感到迷惑。
索性打開對話框,想質問他什麼意思。
卻突然能夠想象他會怎樣回答我,無非以哥哥的身份冠冕堂皇:給妹妹買幾件衣服不țū́₉可以嗎?
最後我什麼都沒說,直接把快遞退回去。
單位同事議論紛紛,都說我失寵了,衣服檔次都下來了。
我並不介意,隻覺心裡踏實。
就在我以為一切安生下來時,周一上午,一大把煙火玫瑰招搖過市地送進了我辦公室,那罕見的花色晃進了所有人眼睛。
一時間我又成為話題中心。
「煙煙,這種花我在新聞上看到過,好像是放在拍賣會上當藝術品拍的……」
「是不是最近吵架,你男朋友來哄你了?」
「這麼大手筆,你男朋友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勉強笑著敷衍,心裡卻十分窩火,轉頭把照片發給孟致霖,
「你能不能別搞這些花樣了?你到底想幹嘛?!」
還沒等到那邊回復,我突然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孟醫生,我周子期啊,收到花了嗎?」
這自來熟的語氣讓我迷惑。
經他提醒我才想起,是半個月前出急診,救過一個過敏腫得差點壓迫呼吸道的患者。
不過是我的本職工作,我不理解他這樣煞有介事,還要送這麼一束天價花來。
可他理所當然,「因為我的命很貴呀。」
我一時無語,想起急診那天,的確院長都親自下來問候。
這時同事拎著一面錦旗過來,神秘兮兮又忍著笑似的道:「這好像也是給你的。」
我打眼一掃,驚得手機都差點掉了。
大紅錦布上金燦燦題了幾個大字:「妙手仁心,一夜還陽,鬼門關第一抓手 孟煙——周子期敬上。」
電話那邊周子期也聽到了,邀功似的問我,「怎麼樣怎麼樣,這個文案我可想了三天!」
「……」我一時哭笑不得,本來要發的脾氣都偃旗息鼓了。
這時手機一連打進來三個電話,都是孟致霖。
我按掉之後,很快彈出一條最新消息——
「誰在追你?」
5
我不知道周子期什ṱũ̂ₕ麼來頭,直到孟姨電話過來,說跟周家正好有個合作在談,讓我不要拂他意,應付一下。
原來是跟孟家亦敵亦友的周氏太子爺。
周子期來接我時,眼底頗有些惋惜,
「才知道孟家還有個妹妹……要是我沒那麼早出國的話,應該早就跟你認識了。」
我淡笑了一下,心裡卻清楚,我並沒有機會認識他,
孟家於我有恩,一路讓我上最好的學校,給我無限額的零花錢卡,對我關愛備至。
但從未在圈子裡介紹過我。
有一次孟家宴會,有客人還以為我是服務員,把喝過的酒杯塞到我手裡。
後來我便學會了在孟家祭祖時裝病,商宴時加班,不去佔一個不屬於我的位置,知恩識趣,安分長大。
而周子期在加州長大,那種熱烈陽光澆灌出的松弛感,幾乎已經融入呼吸。
哪怕在高級餐廳不小心跌落了刀叉,他也能對側目過來的鄰桌客人聳聳肩。
「不好意思,跟她吃飯我很緊張。」說罷有些無奈似的看向我。
「……」出糗的明明是他,我卻在周圍陌生人善意祝福的目光中一下子紅了臉。
動靜驚動了另一桌客人,代鴛和孟致霖竟也在,「好巧啊。」
周子期熱情邀請拼桌。
也不知道孟致霖是怎麼想的,竟眉眼帶笑,說,「好啊。」
我:「……」
看到他們桌上餐點時,我微微一怔。
我和孟致霖也約會過,但是我們的餐桌上不可能鋪滿玫瑰花瓣,餐盤不可能出現巧克力醬畫出的愛心。
隻要出了我的房間,我們就必須保持兄妹關系可以解釋的距離。
看著他們桌上燭光搖曳,我一時心神恍惚。
這時一隻盤子胡亂蓋上去,隔開了我的目光。
孟致霖收回手,神色自然,亦沒看我。
吃食合並到一起,周子期跟孟致霖聊起公司合作的項目,眼瞧他聊著便拿起面前的甜品,心不在焉地放進嘴裡。
電光火ẗű⁸石間,我竟伸手從他嘴邊搶了過來。
桌上三個人都莫名看著我,我舉著蛋糕,有些尷尬地解釋,「裡面有芒果。他不能吃。」
上次周子期就是誤食了才來急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