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姨娘向我爹表著忠心。
「頌郎,我第一眼就看出來你和大小姐換了身體,這才費了千辛萬苦求了高人的仙藥,下進茶裡。」
「你才能和大小姐換回來,不然整個侯府還不知道要被大小姐鬧成什麼樣子呢。」
我差點笑出眼淚。
「呵呵,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嗎?那姨娘你還挑唆我,要對我爹施以銀針酷刑,讓他好好地長記性?」
啪。
見我仍有力氣冷嘲熱諷,我爹被我激怒,一個清脆的巴掌落下。
我被婆子們架著胳膊動彈不得,又是在祠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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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似乎有點似曾相識。
「這段時間由得你在家中興風作浪,看我不打S你。」
似乎有什麼甜腥的東西從我的嘴角緩緩流下。
興風作浪?
我冷笑。
「這建安侯府尊卑顛倒,無法無天十幾年了。」
「姜頌,你才是那個罪魁禍首啊!」
我爹被我氣得發抖。
「放肆!我是你爹!」
我朝地上啐了一口,早就想罵出口的話,此刻統統宣泄。
「你也配?在我心裡,我娘難產S的那天,我爹也跟著S了。」
祠堂中,餘音繞梁。
我爹怒不可遏。
「好好好,原來這麼多年你一直記恨著我。」
他說的話可真好笑啊。
若不是他縱容姨娘們欺辱我,這十幾年我怎麼會過得這般悽慘。
我不恨他,難道還愛他嗎?
我爹的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他擺擺手一個婆子站了出來,正是那天被我砍掉手腳的王婆。
「毀去面容,丟到亂葬崗吧。」
18
王婆應了聲是,話音中滿是對我的怨恨。
我心中一顫,掙扎著喊道:「你敢?我有皇上賜婚在身,你敢抗旨!」
我爹嘴角噙著冰冷的笑,似一頭野獸。
「聖旨上賜的是姜府嫡出大小姐的婚。」
「族譜上笑顏早就被記為嫡女了,你S之後,她就是大小姐。」
「抗旨?哪裡抗了旨?」
張姨娘笑得張揚:「頌郎,這場面太血腥,讓下人們在這兒處理吧,我扶你去屋子裡歇歇。」
她轉頭給了王婆一個陰狠的眼神。
王婆會意,訕笑。
寒意順著我的脊柱向上攀爬。
她掏出一支匕首,明晃晃的寒光閃過。
刀尖從我的鎖骨劃過,胸前背後,如同作畫一般遊走。
我緊緊咬住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
王婆握刀的力道加重。
「大小姐可真能忍呢,那老奴就先斷大小姐一隻腳,看看大小姐還能不能忍住。」
她扯下我的鞋襪,刀尖狠狠刺入我的腳腕,直達腿骨。
我忍受不住,終於悽厲地喊出了聲。
喊聲之中,祠堂之外,似乎還有什麼嘈雜的聲響夾雜在一起。
痛苦的喊叫似乎是王婆的興奮劑。
她沒有將刀拔出來,反而在裡頭左右亂搗起來。
腳腕上已有森森白骨露出,殷紅的鮮血流了一地。
極致的痛感反倒令人麻木。
我支撐不住,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
祠堂外的騷亂聲更大了,緊閉著的祠堂大門被人從外頭轟一聲踹開。
來人手握一杆銀槍,逆著燭火微光站在門口,像極了戲文裡救美的英雄。
我睜著眼睛想去看他的臉。
眼神卻是聚不了焦的,始終看不清。
他踹開鉗制著我的婆子,將我擁入懷中。
隻聽見他焦急地喊我。
「阿玉!」
是厲行川,隻有他會這麼喚我。
意識迷離之際,我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聲。
「太好了還有救……」
說完便暈了過去。
19
我好似長長久久地睡了一覺。
夢見了我娘給我梳頭,在發髻上別了枝小花。
夢見我爹說要在書房安心讀書,卻被我撞見他和張姨娘在花園裡偷情。
甚至還夢見我頂著我爹的臉和趙王洞房。
驟然驚醒,渾身都痛,半點動彈不了。
「阿玉,你醒了!」
厲行川從床邊蹦出來,胡子拉碴,淚眼婆娑。
「我以為你要S了,我以為我要當鳏夫了,嗚嗚嗚!」
我爹要S我的這件事情,我沒讓厲行川鬧開。
這仇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厲行川坐在桌旁剝葡萄。
而我躺在矮榻上曬太陽,他剝一個我吃一個。
大夫說傷了骨頭,得好好休養,每逢天冷腳腕都會痛,得用湯婆子捂著。
侍女端著灌好熱水的湯婆子來了。
厲行川洗幹淨手反倒自己捂上了。
我無奈道:「還沒入冬呢,你一個大男人至於嗎?」
厲行川嘻嘻一笑,不回應,暖夠了,徑直將手伸進被子裡,捂住我的腳踝。
我心中一動,罵了他一句:「登徒子。」
「你我本就有婚約,我這算哪門子登徒子?再說了,湯婆子是圓的,你暖起來可麻煩。」
「湯婆子那麼熱,把我的手都燙疼了。」
厲行川一點不害臊,說得頭頭是道。
他常年練武,手中的老繭劃過我的皮膚,觸感異常清晰。
湯婆子賦予他手心的熱氣逐漸消散,腳踝處隻餘留他的體溫。
嗯……
男子的體溫似乎比女子的高些。
侍女站在門口問,今晚想吃什麼菜。
厲行川想了想報了些聽上去就很養生的菜名。
然後,他眼睛亮亮的,問我。
「阿玉,你想吃什麼?」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阿玉,你在想什麼?」
我鼻尖一酸,抓住了厲行川在我眼前晃蕩的手。
「厲行川,你不用對我這麼好,我遲早是要走的。」
20
厲行川生氣了,他說他要在軍營住上一個月。
除非我再也不說要走的事情。
唉,在邊關打了那麼多年仗的男人,怎還是小孩脾氣?
可第二天他就屁顛屁顛地跑了回來,沒心沒肺地笑著,在我身旁轉個不停。
「阿玉,吃不吃葡萄?我給你剝。」
「阿玉,你肩膀酸不酸,我給你捏捏。」
「阿玉,我和軍中廚師學了秘方,特意給你熬的骨頭湯,你嘗嘗。」
……
骨頭湯熬得不錯,鮮美可口,我一口氣喝了兩大碗。
入夜,將軍府裡靜悄悄。
我在房間裡看書,厲行川在看我。
終於……我看不下去了,合起書問他。
「我臉上有字嗎,你盯著我看什麼呢?」
他目光幽幽,帶著滿滿的委屈。
「非走不可?婚約不作數了嗎?」
我合上書本,定定回望著他。
「我不想做個困於內宅,千方百計隻為博取夫君歡心的女人。」
厲行川信誓旦旦:「我絕不納妾,發誓這輩子隻喜歡姜玉喜一個人!」
我微愣。
青年燦爛如豔陽,一顆赤子之心,光明又坦蕩。
「我知道……」
抬頭隻有四方院落的日子我已經過了十年。
我不想做建安侯府的姜小姐,也不想做將軍府的夫人。
我想要自由自在,隻做姜玉喜。
可厲行川不一樣。
他是虞朝的大將軍,他肩上有保家衛國的責任,他不能做個逃兵。
厲行川的臉陰沉了下去。
我笑笑:「厲行川,兩個追求相悖的人,最好的結局,就是相忘於江湖……」
21
厲行川猛然握住我的手。
「阿玉,若我說並不相悖呢?」
「等到邊關安定,再不用我領兵打仗的時候,我就能隻做厲行川,我能陪你一起去做想做的事情。」
「隻要你願意等。」
厲行川的眼睛很亮,很黑。
眸中的真摯不容錯認。
我垂下眼眸,滿懷愧疚。
厲行川見我這般,嘖了一聲,渾不懔的勁上來了。
「我在邊關等了你十一年!」
「你也該等等我了吧!」
我怔住了。
「你別胡說,什麼十一年?」
厲行川氣鼓鼓地說道:「我剛到邊關那會給你寫信,許諾打贏北漠就回京請旨娶你,你也回信答應了。」
「那信被張姨娘截胡了,是姜笑顏回的,不是我……」
厲行川耍賴。
「我不管,反正我的信是寫給你的,為了你我才守身如玉那麼多年。」
一點不喜歡厲行川嗎?
那是假話。
我討價還價:「十一年太久了,五年,頂多等你五年。」
「這麼短?」
「不要算了。」
厲行川喜笑顏開:「要要要。」
22
在將軍府養了大半年的傷,總算好得差不多了。
隻是走多了路,腳總會疼。
於是,厲行川教會了我騎馬。
邊關又開始躁動不安了,皇帝命令厲行川即刻啟程。
出徵前夜,厲行川趴在我床邊撒嬌。
「阿玉,喊我一聲相公吧……」
「這次出徵要好久好久都見不到你。」
「萬一,我在戰場上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是一大遺憾……」
我很兇地叫他閉嘴,不準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低聲喚了他一聲相公。
下一刻,我的唇間落下一片溫熱。
厲行川出徵那日,浩浩蕩蕩的軍隊延綿數十裡。
他倔脾氣上來了,不要我送。
他說:「早晚再見的事, 沒必要告別。」
「照顧好自己,等著小爺來找你!」
我果真乖乖待在將軍府, 哪兒也沒去。
隻聽送行的家丁說,將軍的眼睛似乎腫了。
23
轉移姜府財產的時候,我給地下錢莊的老板讓了些利。
隻讓他多多留意姜府的消息。
這不, 錢莊老板送來消息。
建安侯準備賣掉京中的宅子和一些祖產,都要換成現錢。
我知道,是我交給京兆府尹的東西起了作用。
姜家早已日落西山,可府中花銷如流水一般。
錢從哪裡來?
順著府中的賬冊和我爹的往來書信中總是提到幽州鐵礦。
我派人去查過, 那礦場本就不在官府開採範圍之內, 卻年年高產, 產出的礦石卻不見蹤影。
鐵可用來制農具,更重要的是,可做兵器。
往來書信中還有一份北漠文書。
我沒有找人去問信中的內容。
來龍去脈就已經清清楚楚了。
通敵叛國是S罪。
沒想到我爹一個浪蕩子還能幹出這樣的大事。
姜家人變賣家財是準備潛逃的。
隻不過聖旨始終快他們一步。
抄家,斬監候。
那時我已經搬出了將軍府, 隱姓埋名在京城外住了段日子。
我爹在菜市口砍頭那日,我女扮男裝混在人群中, 遠遠地望著他。
昔日身材發福的建安侯一去不返,如今臺上跪著的是個骨瘦如柴的白發老人。
僅僅半月樣貌竟變得這麼多, 當然少不了我這個女兒的細心打點。
姨娘們花容月貌不再, 哭天喊地。
張姨娘對著我爹破口大罵。
說自己本是個良家女子, 被我爹汙了身子才不得不做小。
還掙扎著咬下我爹臉上一塊肉。
很好。
負心之人終不得真心相待。
劊子手砍頭如摘西瓜,侯府眾人的腦袋, 瓜熟蒂落。
我的眼睛一眨也沒眨。
24
後來,我一路遊歷名山大川, 最後在江南落腳。
我在江南置了一處園子,經營生意頗有起色後便開設起了女學。
女學不收學費,相反來聽講的女孩每年還能領到二兩銀子,逢年過節還有豬肉。
隻有這樣, 不論家貧家富,人人才會願意送女子來學堂。
女學裡不教針織女紅相夫教子,教的全是治國策略,明學明算。
女子自立,則天地寬。
我在江南的第五年,在渡口的風雪亭裡, 從天亮一直站到了天黑。
一直到月色清明,擺渡的船夫停工歸家, 告訴我對岸早就沒人等著渡河了。
我輕輕嘆息一聲, 轉身回了家。
凍了一天,腳踝上的舊傷又發作了。
五年之約, 厲行川沒來。
江南距離塞北甚遠,我深居簡出,從不向人打聽那處的消息。
我寧可相信是北方戰亂沒結束。
也不願去想第二個可能。
「咚咚咚!」
深夜裡敲門的聲音格外清晰。
我推開門,就見一襲大氅的厲行川狼狽地站在門口。
頭上全是樹葉草根, 褲腿還破了個大洞。
「江南的天怎麼這樣冷, 比塞北還冷上幾分。」
「風雪渡口的船夫停工的時間也太早了。」
我伸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厲」「被野狼追了一路,可真是要了命了!」
厲行川見我衣衫單薄,皺眉。
下一刻將我攔腰抱起。
「姜玉喜, 這腿是不打算要了是吧?」
我在他唇上淺淺印了一吻。
「當然是要的,這不是等著我家相公給我捂腿嗎?」
厲行川抱著我走進院子。
「好好好,燒熱水給娘子泡腳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