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我罵娘。
罵工作中的蠢貨,罵生活中的傻逼。
其實那種時候我不需要任何人開解,也不需要任何人勸慰。
我就是傾訴,有人聽著就行。
而那個陪玩就是最好的聽眾。
直到半年後,再次見到韓毅,我才知道,那個陪玩是他。
他說他在入學那天就見過我,對我一見鍾情,找了我很久。
他一頁一頁地翻校園網、翻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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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我大二時候參加校園辯論賽的視頻。
通過視頻他找到了我的專業。
去學院,求爺爺告奶奶地纏著老師,終於知道了我的名字。
沒有聯系方式,他就繼續找。
遊戲賬號,是他唯一找到的。
他陪我玩了一年半的遊戲。
終於有膽量出現在我面前。
挺難的。
但一個男孩兒把全部的真心捧到你面前。
想拒絕,太難了。
於是我從了心,和他在一起了。
到現在,八年。
他很好。
男孩子嘛,人生的初戀、此生的摯愛,他們擅長奉獻全部的激情和熱情。
那是灼人的。
可是啊,就算是水,一直保持在一百度,也是會被燒幹的。
韓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慢慢降溫的呢?
不太記得了。
但我記得大概兩年前,在我提議和他一起參加同學會的時候,他拒絕了。
「他們鬧騰得很,吃完飯還有下一場,你跟他們玩不到一起,算了吧!」
對了,兩年前,我滿三十了。
有一天韓毅開玩笑。
「真奇怪,你一滿三十,就好像我們相差了十歲。」
然後他開始避諱我的年紀。
那一次搬家,他叫了很多他的朋友。
忙完後一起涮火鍋。
有人調侃韓毅:「我天天跟著你們叫毅哥,現在才知道,他還比我小兩歲。吃虧了吃虧了。說起來,桌上應該我最大吧。」
我張了張嘴,想說:「那最大的應該是我。」
可韓毅卻搶先了一步。
「行了,哪那麼多廢話,趕緊喝!」
他們觥籌交錯。
我看向韓毅。
隻能看到他的側臉。
線條分明,皮膚上毫無瑕疵。
真奇怪。
男人什麼都不用弄,這張臉幹幹淨淨的。
女人塗塗抹抹,卻總是冒痘長紋。
當然,我想看的不是這個。
我想看的是他的視線。
可後半程,他再沒看過我一眼。
我問他:「你是介意我的年紀嗎?」
他不耐煩:「那個人又不熟,有必要跟他解釋得那麼清楚嗎?」
6
因為這一晚的不愉快,接下來的三天,我和韓毅陷入了冷戰。
或者說,他單方面地冷戰。
我多次嘗試跟他交流,都被他冷淡拒絕。
那摔門就走的架勢,頗有幾分霸總的氣場。
沒辦法,我隻能直接去了餐廳。
包廂裡,我正看著最近的賬本。
大門突然被推開。
嘰嘰喳喳的嬉笑聲,凌亂的腳步聲。
在看到我的時候都停住了。
為首的女孩兒穿著包臀裙,外面罩著半透明的緞面襯衫。
一臉不悅。
「大姐,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是我男朋友特意給我留的包廂,一般人不能進的!」
「你男朋友?韓毅?」
「你怎麼知道?」
我笑了,給韓毅打過去電話。
他倒是接得挺快的。
隻是接起了又不說話。
於是我開口:「你女朋友到了,你要不要也過來見姐姐一面?」
不等他回復,我掛了電話。
女孩兒的不悅轉為打量和審視。
「你是韓毅的姐姐?」
「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該不會是那種姐姐吧!」
「哪種?」
「我告訴你,韓毅是我男朋友,你不要勾引他。你都這麼大年紀了……」
「祖宗啊,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餐廳的老板、韓毅的發小——許峰匆匆趕來,一腦門汗。
「若姐,你別聽她瞎話,是她纏著韓毅,韓毅都沒理過她!」
被下了面子,女孩兒惱羞成怒。
「你胡說八道什麼,上次他還親我了,說他喜歡我!」
許峰的臉都綠了。
「你閉嘴,跟我走!」
「我不走!」
這樣的糾纏挺難看的,已經有客人開始八卦了。
於是我站起身。
對女孩兒說:「我不是韓毅的姐姐,我是他的妻子,不過正在走離婚程序。你想當他的女朋友也別著急,等等,再等幾天就光明正大了!」
女孩兒羞紅了臉,不顧朋友們的狐疑打量,轉身跑了出去。
韓毅到的時候,坐在我身旁的許峰明顯松了口氣。
「你跟若姐聊,我讓廚房準備幾個菜。」
「等等!」我叫住他,「一起聊!」
「啊?」
不顧許峰求助的目光,韓毅目光沉沉地走向我。
「那不過是之前在酒吧遇到的,加了聯系方式,吃了兩頓飯。她要以我女朋友的身份自居,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跟她什麼都沒有。」
「對對對,我可以證明,每次我都在場……」
「不說這個!」我打斷他們。
「是這樣的,我準備撤資。我的這部分佔比是你們回收,還是我往外賣,你們可以考慮一下,24 小時給我答復。」
當初許峰開餐廳的時候,資金是不夠的。
他求到韓毅這兒。
韓毅能拿出來的也不多。
於是就找我幫忙。
那時候我手上剛好有一筆闲置資金,就投了。
聽了我的話,韓毅冷笑出聲。
「就因為一個小女生,你要撤資,你不覺得太任性了嗎?」
我看了他一眼,站起身。
「24 小時,你們不要的話我就找人接手。」
「若姐,你別這樣,我們好好談談……」
「你讓她走!」
「你閉嘴!」許峰低吼,「你跟若姐好好說說,別拿生意的事開玩笑。」
韓毅卻滿臉冷然。
「你讓她撤,我們自己回收。」
「哪有那麼多錢?資金鏈會斷的。」
「我擔著!」
「韓毅!」
……
他們還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見了。
包廂門關上的瞬間,嘭的一聲巨響,好像是什麼東西倒了。
我隻停頓了兩秒,轉身離開。
7
韓毅今天回來得出奇地早。
剛六點,大門解鎖聲響。
「江若,我們談……」
他低迷的話音戛然而止,定定地看向沙發。
阿盛端坐在那兒,無辜地眨著眼。
「姐姐,哥哥怎麼這樣看我?我來你家,他該不會生氣了吧!」
……
我翻了個白眼。
這麼低端的茶藝,他倒是信手拈來。
「滾出去!」
韓毅呵道。
阿盛哆嗦一下,往我身後躲。
「姐姐,我怕!」
「閉嘴,滾開!」
韓毅像支離弦的箭,衝了過來,抓住阿盛的衣領,抬手就要往他臉上揍。
我心裡咯噔一下,一把抓住韓毅的胳膊。
「你要幹嘛?」
韓毅甩開我。
他大概用了十成力,我被他甩得連連後退,跌坐在地上。
「姐姐,你沒事吧!」
阿盛瞪大了眼睛,一個反擒拿,將韓毅推了出去。
快步過來,將我扶起。
韓毅氣得在抖。
「放開她!」
「韓毅,夠了!」我抬起頭,冷冷地看著他。
「你幾歲,他幾歲,別跟個小孩子似的!」
韓毅回望我,那目光,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認識我。
倏地,他笑了。
一聲嗤笑。
他轉身向外走。
「後天,民政局見!」
「姐姐,你要離婚了嗎?」
我吐出一口濁氣,回頭給了阿盛一個腦瓜蹦兒。
「老實點兒,別煽風點火!」
今天會遇到阿盛是個意外。
出公司,剛到樓下,就看到他被兩個染著紅毛的鬼火少年勾著肩搭著背,往不遠處的跑車上帶。
那車……抵我一套房。
於是我上前給了他一個大逼兜。
「不是出來買醬油嗎?怎麼還不回家?是不是又想跑出去鬼混?趕緊跟我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架勢嚇到了他們。
兩個鬼火少年一臉蒙逼地愣在原地,任由阿盛被我帶走了。
「你老實待著,冰箱裡有冰激凌,想吃自己拿。我找好東西就送你回學校!」
作了一番,阿盛乖順了。
直到被我送到校門口都沒再鬧。
離開前他把著車門。
「姐姐,我叫凌盛,別忘記了!」
我點點頭,衝他擺手。
「趕緊走!」
8
韓毅沒再回來。
我發消息問他什麼時候搬走,他也沒回復。
半夜的時候,我被電話鈴聲吵醒。
是許峰。
「若姐,韓毅喝醉了,我把地址發給你,你過來接他吧!」
熟睡中被吵醒,我有些煩。
「你們自己看著辦,我不管。」
「若姐,你還是過來一趟吧。他的性格你也知道,除了你,誰都管不了!」
我停頓了幾秒,笑了一聲。
「韓毅,你在聽吧。以前我吃這套,不是我好騙,是我樂意就坡下。現在這招,沒用!」
掛斷電話,我睡意全無。
韓毅是個很好的愛人,熾熱、濃烈。
但同時他也有致命的缺點,心高氣傲、不肯低頭。
這八年,我們有過很多次的矛盾。
每一次爭吵完,他都會把自己喝得爛醉,然後叫朋友打電話讓我去接。
我每次都去。
就好像不知道這是他刻意為之一樣。
那時候我把這當作愛人之間的默契。
現在,早已不是當時。
韓毅是第二天下午過來搬的家。
來之前他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在不在家。
我說在。
他就掛斷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他帶著搬家公司的人過來了。
穿著一身休闲裝,頭發吹得蓬松,像個還沒踏入社會的大學生。
他靠在門邊,雙手插兜,躬著身子,看起來頹然得很。
我讓開路,讓他進來,然後去了書房。
將近兩個小時後。
他敲了敲門,低啞著聲音說:「我走了!」
我「嗯」了聲,沒開門。
半分鍾後,關門聲響。
等我出來,環視一周,其實看不出少了什麼。
但仔細去找,還是會發現,零零落落的地方,空了。
這種感覺挺微妙了。
心會揪起來一下,然後是長長的釋然和松快。
領證的日子,轉眼就到了。
韓毅比我到得早,戴著墨鏡,一身黑,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整個領證的過程,格外順利。
從民政局出來,韓毅說:「一起吃個飯吧,就當是散伙飯!」
我看了眼時間。
「散伙飯就不用了,我們一起去餐廳,聊聊我撤資的事。」
「你真要撤?」
「當然。」
「你不用這樣,感情上的事不應該影響工作,沒必要意氣用事!」
「你覺得我在意氣用事?」
韓毅看著我,好像在說:難道不是嗎?
我搖搖頭。
「都告訴過你了,我不會幹賭氣的事兒。我要撤資是因為我的資金有其他的用處。」
「江若……」
「好了,你就說是你們收還是我往外賣?」
韓毅凝視我半晌,最後長籲一口氣。
「我收!」
「好!」
我從車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合同。
「籤字吧,十五個工作日,把錢打給我。」
我的早有準備再一次讓韓毅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