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眯起眼,聲音越來越低:
「她活不長了。」
媽媽錯愕地瞪圓雙眼,渾身抖如篩糠,結結巴巴道:
「可她是條人命啊。」
顯然,她聽懂了方修城的言下之意。
我的家人,自始至終都是一丘之貉。
還好媽媽拒絕了我。
我不該因一時心軟去拯救同樣殘忍的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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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一聲不吭地關緊門,緩慢地吞咽口水。
「動手吧,我控制她四肢,媽媽堵住她的嘴。」
「爸,記得下手利索點。」
方修城冷聲道:
「反正早晚要背一條人命,不如趁著肉還新鮮著。」
「多吃兩頓飽飯。」
當完全一致的對話在耳側響起時,我移開了視線。
沒及時按下靜音鍵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入耳中:
「胎盤可是好東西,拿去冰箱凍著,媽的這麼快就沒氣了,趁著身體還有溫度。」
「抓緊多割兩塊肉。」
幻痛自神經傳來,我猛地衝入廁所,吐得一塌糊塗。
黑桃被關在廁所門外,急得發出兩聲短促的叫喚。
淚水沿著臉頰滾落,糾纏我數天的夢魘在腦內徘徊。
那些銘刻在骨髓的恐懼,並不會因為施暴者的S去而消減。
唯有時間是撫平傷痕的良藥。
待身體的戰慄終於平復,我重新洗了熱水澡。
黑桃不斷圍在腳邊打轉,直到我撫摸它的頭,柔聲道:
「沒關系了。」
它仰頭看著我,轉身給我叼來瓶飲料。
是我平時情緒低落時愛喝的款式。
黑桃隻是不會說話,但它的愛卻溢於言表。
天短暫地放晴,短信卻依然發送著暴雨預警。
低樓層的人紛紛意識到這場暴雨不會因此停息,開始搬家尋求高樓層的庇護。
其中自然少不了身處六樓的方家人。
大雨目前已然淹沒了五樓,緊接著就是他們。
對處境岌岌可危的他們來說,搬家這件事迫在眉睫。
他們優先選擇的住戶,自然是身為頂樓的我。
「有人嗎?行行好幫個忙吧,雨水就要淹到六層了,房子實在住不了人啊。」
我放任他們在門外喊得口幹舌燥,扭頭在業主群用小號發了條視頻。
「小心S人犯。」
正是那晚爸媽配合方修城SS姜琳的錄像。
「無恥。」
優先回復的人,正是先前貓咪頭像的醫生。
她理應最清楚那時的姜琳,是否還有救。
「臥槽真惡心,特麼的這還是人嗎?」
「大家防著點吧,生S當頭,人比畜生還下賤。」
群內謾罵聲一片,業主群內都是購房的戶主,爸媽才剛搬來,自然沒來得及加群。
至於方修城,身為甩手掌櫃他更是對此毫不上心。
「到底有沒有人住啊?要不咱們砸門試試?」
門外傳來爸媽試探性的竊竊私語,雖說不擔心加固的防盜門會被砸開,但以防萬一。
我點開了手機錄音:
「滾!再敢賴在門口不走,老子打爛你的牙!」
壯漢的怒吼聲貼著門響起,頓時嚇得門外沒了聲息,隻剩下狼狽的腳步聲回響。
在眼下的關頭,不可能有任何一家人會冒性命危險,去接納虐S兒媳的S人犯。
「等S吧。」
我戴上耳機,屏幕中的角色不斷擊S敵人:
「誰都不會有下場。」
天色再度變得陰沉,淅淅瀝瀝地落起雨。
兜兜轉轉,爸媽被迫領著方修城離開六樓,搬到頂樓走廊打地鋪。
透過電子鎖的監控,我看著他們裹著棉被,罵罵咧咧:
「現在人心都爛透了,全樓居然連一戶願意收留我們的人都沒有。」
「不收留就算了。」
方修城恨恨地咬牙道:
「他們居然隔著門就喊我們滾,連面都不見。」
「我連下手的機會都沒有,真他媽操蛋!」
他袖口寒光閃過,我這時才察覺他居然在袖子中藏了把刀。
沾染人命後,他變得愈發毫無底線,連法律都很難再約束他。
我暗自心驚,幸虧提醒得早,不然很難想象有好心人開門後,被一刀捅入腹部,鳩佔鵲巢。
我忍不住打寒顫,握緊了家中唯一趁手的菜刀。
時間緊迫,我先前沒來得及找到購買武器的途徑,隻能作罷。
如今反倒讓自己陷入不妙的處境。
我再度確認了雨水的漲幅,雖說目前三十樓依然安全,但我身處的城鎮地勢偏低,遲早樓房會迎來被淹沒的一天。
想確保安全,就必須抓準時間轉移。
群聊內有人跟我表達了相似的觀點:
「這場雨很難在短期內停止,我查過地形,位於西南郊區的鹿門山是最佳的避難點。」
「趁暴雨停歇時,我們應該及時找船轉移。」
奈何他的觀念並未得到大多數人的贊同:
「說得好聽,我們能上哪去找船?」
「雨再大也很難淹沒三十樓吧,你不會是想騙我們轉移,借機霸佔我們房間吧。」
「嘖嘖,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面對冷嘲熱諷,發言人的態度依然穩定:
「我沒有騙你們,這場雨一時半會停不了,留下隻可能是等S。」
說著,他拍攝了一張照片。
照片是陽臺的位置,他所處的陽臺已然是頂層:
「因為我就是三十樓的住戶。」
我腦海內猛地閃過了一張S板嚴肅的臉。
剛搬家時,電梯還沒完全安裝好。
當我提著沉重的行李箱往三十樓爬,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時。
有人替我拉了把險些滾動的行李箱。
那是位中年男子,身上充斥獨屬於成年男性的魅力,肌肉結實。
他身後跟著位蹦蹦跳跳的女孩,乖巧地端來水遞給我:
「姐姐,要不讓爸爸幫你搬吧?你都上下幾趟了,累壞了。」
我對這家人的初印象非常好,男人言傳身教,讓女孩格外乖巧。
沒記錯的話,男人叫季夏,女孩叫季可宣。
憑著男人的體格,說不定真能劃著橡皮艇轉移到鹿門山。
但眼下我真的能信任一位隻有數面之緣的男人嗎?
要是他搶走橡皮艇,不管我的S活該怎麼辦?
猶豫再三,我私聊季夏道:
「我跟你想法一致,但想轉移的話,我怕走廊的三人狗急跳牆。」
「他們有刀,光憑我的力氣很難跟他們對抗。」
我努力將自己扮演成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卻不料季夏秒回道:
「你害怕?」
「放心,我來解決他們。」
我一時捉摸不透他口中的解決,是指哪方面。
當晚,我守著看監控,就見對側門趁深夜,將瓶水從樓道滾落。
響聲明顯驚動了走廊的媽媽,她揉了揉眼,小心翼翼地下樓,隨後滿臉驚喜地跑上來道:
「老公,我從水面上撿了瓶飲料,抓緊喝兩口吧,我們都幾天沒喝過幹淨水了。」
我盯著他們餓狼般往喉嚨中灌入飲料,恨不得舔幹淨瓶蓋。
那之後,他們再度陷入夢鄉。
「搞定了。」
私聊內,季夏跟我發送信息道。
「趁著雨勢減少,我們最好立刻動身去附近商店找船。」
「不用了。」
看著呼呼大睡的幾人,想必那瓶水內下了安眠的藥物。
對方目前仍有藥物儲蓄,想來也是預先便準備充分的人。
無論對方是否值得信任,至少不是蠢人。
「我家裡有橡皮艇,我們可以現在就出發,但我有個條件。」
發送完消息後,我推開門,和對側的男人面對面道:
「我要帶上黑桃。」
懷中的邊牧探出腦袋,舔了舔季夏的手指。
原本躲在季夏身後的季可宣眼睛瞬間亮起,試探地問我:
「我能摸摸它嗎?」
「你可以摸它。」
見我頷首,季可宣屏住呼吸。
然後被黑桃摸了摸手。
「……」
我忍不住語塞,而季夏失笑道:
「帶上吧,畢竟它也是你的寶貝。」
談話間,季夏的手機再度發出聲響,他略微停頓後,開口道:
「還有人還跟我們一起走。」
「誰?」
「九樓的林雅歌,先前幫忙看病的醫生。」
「行,一起吧。」
反正,我原本就想救她。
橡皮艇事先就充好了氣,我們一行人趁著雨停,迅速劃槳離開樓棟。
臨走前,我給父母發送了條語音。
真可惜,沒法第一時間看到他們的反應。
好在監控會保留錄像傳達在手機上,我也不擔心會錯過。
自天黑劃到天亮,我們不斷交替劃槳的人,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終於能見到山的影子。
「快到了,終於快到了。」
林雅歌大口喘息,手指顫抖地撥打著電話。
屏幕上的備注是晴,聽林雅歌說,那是她男朋友的備注。
她男朋友是警察,聯系期間曾告訴過她,鹿門山安設了救助區,隻要能安全到達附近,說不定能遇到救援隊。
在太陽逐漸升起時,季夏展開了手中鮮紅的旗幟。
當鮮紅展開時,我們看到了一支逐漸靠近的船舶。
上面豎著與季夏手中相仿的旗幟。
順利到達安全區後,我終於有心思查看監控內容。
那段發送的群內的語音,是我舒服享用美食的錄像:
「一門之隔, 天差地別啊,你們餓到靠吃寶貝孫子果腹時,我正舒服地享受人生呢。」
「你們是不是很好奇, 為什麼沒人願意收留你們?當然是因為你們的所作所為, 都被我錄像發到業主群了呀。」
「怎麼可能有人願意收留S人犯呢?我無恥的家人們。」
「再也不見,就祝你們, 不得好S吧。」
錄像內的我揚起酒杯, 嘴角帶著譏諷的弧度。
隨後錄像中斷了。
「操!」
爸爸暴呵著,一拳捶在門上:
「珉瑤, 你開門,你他媽給老子開門!!」
「爸, 電子鎖有密碼,快, 快想想她會用什麼密碼,她生日是哪天?」
方修城吞咽口水,手指緊握著門把,怒不可遏地推搡媽媽道:
「快想啊,她生日是哪天?!」
媽媽嘴唇不斷發抖,眼中都泛起淚光:
「一月, 一月十七……」
我心底最後的一絲希冀,也徹底破碎了。
媽媽, 原來你對我的愛。
如此淺薄啊。
密碼錯誤。
門鎖發出響聲時, 方修城的臉色變了。
他緩慢地轉過頭, 衝著媽媽質問道:
「你為什麼不說實話?」
他的表情猙獰到可怕。
「媽,求你讓我S吧。」
「?不」媽媽慌亂地辯解,可她蒼白的解釋在近乎瘋癲的方修城看來,是如此的無力。
「媽, 你也想獨吞食物,對嗎?」
「你們女人果然都是一路貨色, 她可是你親女兒。」
方修城咧開嘴角,露出近乎殘忍的笑容:
「你說不知道她的生日?」
下一秒,方修城手中的刀刺入媽媽的腹部。
站在樓道口的幸存者們, 則目睹了這一幕。
沒錯。
我在臨走前,將門鎖的密碼發送在了業主群內。
此刻, 理應也知道密碼的三人, 成了他們最後的攔路虎。
而方修城的行跡,則成了幸存者動手的誘因。
「S了他, 能親手弑母的禍害,絕對不能繼續活在世上!!」
「他會S了我們所有人的, 想活就弄S他。」
「動手,他拔不出刀,一起上!」
媽媽滾落下樓梯, 血液染紅雨水。
人們抡起拳頭,高呼著正義,不斷毆打在方修城的身上,身旁試圖阻攔的爸爸也被一並卷入了這場暴力。
雙拳難以四手。
他們的結局已然注定了。
我關閉監控, 長呼一口氣。
不知雨會下到何日。
但終究會有雨過天晴的時候。
到那時,我會開始嶄新的人生。
不會再被拖累,為自己而活的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