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我時,誇張地過來抱住了我。
「哎呀,小晚妹妹好久不見,又變漂亮了。」
兩天的旅程,向我示好的護士醫生非常多。
羊肉串烤好,我必然是第一個能吃上的。
她們不了解內情,以為我是徐晏的親妹妹,甚至有人喊我小徐妹妹。
徐晏不解釋,我也沒解釋。
晚上篝火晚會時,各種活動話題總愛圍著徐晏轉。
那天,我知道了不少關於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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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他的父母是有名的科學家,常年在南極。
比如他醫術精湛,在手術室的風姿,無人能及。
比如他年紀輕輕已經升任了普外的主任醫師。
比如他辦公室裡的錦旗已經多到沒地方掛。
比如他是無國界醫生,剛從敘利亞回來。
比如他曾在戰火中,為平民接起斷指。
他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些。
準確來說,他從來不和我聊他的事。
我也隻是,在他家裡的那些照片、勳章,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後來有人起哄,讓每個人都講講自己的初戀。
輪到徐晏時,我緊張忐忑。
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他笑了笑,隻說了四個字。
「無可奉告。」
那天夜裡,大家陸續回自己的帳篷睡覺。
我虛靠在徐晏背後,閉著眼睛,在漫天繁星下,在廣袤草原上,互相交換著溫度。
無可奉告,是有,還是沒有呢?
他能喜歡的人,一定非常出眾吧?
陳姐以為我睡著了,突然坐了過來,對徐晏表白。
「阿晏,我喜歡你很久了。你一直不溫不火的,對誰都一樣,我猜不透你的心思。看你這麼些年一直一個人,我挺心疼的。」
「我年齡也不小了,朋友們都笑話我,再不嫁就真嫁不出去了。」
「剛剛我喝了點兒酒,也是為了壯膽。我想知道,相處這麼久,你對我,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嗎?」
徐晏沒有打斷她的話,也沒有急於表態,過了一會兒,風吹起的時候,才溫和出聲。
「陳姐,謝謝你。對不起,我對你沒想法。」
溫柔的聲音,幹脆的拒絕。
16
17 歲生日時,徐晏問我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我久久看著他,沒說話。
他自然不懂我的意思,又問了一遍。
我說:「能和我講講你的故事嗎?」
「你想聽什麼方面的?」
「家庭、成長、愛情、友情、夢想、遺憾,什麼都好。」
他沉思了會兒,和我講了一個在南極長大的小娃娃的故事。
他的父母,常駐南極。
他在那片廣袤無垠的冰上世界長大,唯一的朋友,就是不會說話的企鵝。
後來稍到大了些,他就開始與書為伴。
高中前,課業都是父母親自教的。
14 歲時,他被送到了冰城,讀了高中。
16 歲時,到了京華大學,開始學醫。
19 歲時,到了斯坦福深造。
23 歲回國,進入了京華醫院。
至於為什麼想要成為醫生,他說,有次在南極,有個叔叔被拉了道大口子,是他縫的。
「挽救生命,很有意義,而且,我也擅長。」
至於夢想,他說:「如果我說我的夢想是世界和平、再無病痛,你信嗎?」
我信,我當然信。
關於愛情和遺憾,他一句沒提。
但我仍是問了:「那你談過戀愛嗎?」
他笑笑,不置可否。點上蠟燭,把蛋糕推到我面前。
「許個願吧。」
17 歲,我許願。
俞桑晚和徐晏,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17
喜歡徐晏這件事,我一直藏得很好。
不是因為我沒有表白的勇氣,而是我知道還不是時候。
我未滿十八,尚不能自立。
我還不夠優秀,不能與他比肩。
而且,我還欠著他幾十頁紙的債款。
我需要時間,我需要等到他平視我的那天。
可惜,命運似乎不給我慢慢來的機會。
高二期末時,學校置換儲物櫃,我抱出那摞素描冊,一不小心脫了手,有一冊開了口。
徐晏的畫像,灑了滿地。
有一張,畫面半明半暗。
徐晏一手執酒杯,一手執書卷,慵懶地窩在沙發裡。
除了腰間虛蓋的浴巾,未著寸縷。
於琪琪驚呼:「哇哦!」
「桑晚,這是你男神徐晏吧?你太會畫了吧!」
「嘖嘖,這肌肉線條!」
「你們居然已經發展到赤裸相見這一步了?」
我心裡咯噔一聲,完了。
於琪琪不知道,班主任就在她的身後。
我的班主任,她是徐晏的同學。
有時徐晏來學校接我,她會遠遠看著。
不知道在想什麼。
此刻,她臉色甚是不虞。
徐晏趕來學校時,我埋頭站在辦公室外。
他問我怎麼了,我不敢說話。
他就要推門進去時,我捉住他的手臂。
「不管待會兒老師說什麼,能不能別生我的氣?」
他拍了拍我的手,算是安撫。
我默默靠在牆邊,抬頭看廊下的燈。
飛蟲正不停地撲向燈,不知疲倦。
徐晏出來後,把我領了回去。
從學校到他家,步行兩千七百米,他一句話也沒說。
到家後,他圍上圍裙,洗菜做飯。
做好後,招呼我吃飯。
我嗫嚅著想要開口,他打斷了我。
「先好好吃飯,吃完再說。」
吃到一半,他接了個電話,就趕回醫院了。
我撥弄著碗裡的飯,心裡思量了千條路。
遮掩愛意的窗戶紙被捅破了。
應該重新糊上,還是直接撕開呢?
我從來不是重新糊上、自欺欺人的性子。
與其留個孔洞,任人猜測,不如徹底撕開了來,大方磊落。
18
他回來時,已是深夜。
開門進來,看到我等在客廳,眉頭微蹙。
「怎麼還不睡覺?」
我反復在桌面上畫著圈,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淡定。
「我想和你聊聊。」
他換著鞋,沉默了一會兒。
「小晚,有些話,說出口,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是在挑明態度,想讓我知難而退。
「徐晏,我就是喜歡你!」
他穿拖鞋的動作頓了一下,玄關幽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半晌,他走進光裡,臉上一如往常,沒什麼多餘的表情。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不急不緩地飲下。
而後,走到我身邊,在距我一人處坐下。
「小晚,你才十七歲。」
「在我眼裡,你一直都是個小妹妹。」
「為什麼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是我給了你什麼錯誤訊息嗎?」
我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聲音平靜:
「徐晏,我不是小孩兒!」
「我肖想過你。」
「很多次。」
他的語重心長,被我突如其來的離經叛道打得措手不及。
說話時,已少見地有了幾分冷意:「俞桑晚,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微微前傾身子,向他靠近。
「他們都說我漂亮。你覺得我漂亮嗎?」
徐晏蹭地站起身,回了自己臥室,就留下一句話。
「你逾矩了。」
徐晏在我和他的關系之間,畫了一道紅線。
他在告訴我,我今天的行為,踩了紅線。
後果幾何,他沒有說。
隻是清楚明了地亮出了這道紅線。
我看著他臥室的門。
南牆就在眼前,還撞嗎?
為了討生活在街頭巷尾與人周旋的經歷教會我一件事,那就是想成事,必得有不要臉的氣魄,和向S而生的決心。
我要徹徹底底,打破他對我的固有看法、固有定位。
勝雪肌膚,黑色吊帶,明眸皓齒,烈焰紅唇。
我對鏡子裡的自己,十分滿意。
妹妹?
徐晏,今晚之後,你絕不會再拿我當妹妹。
19
轉動徐晏房門時,我心裡突突跳著。
他沒有鎖門。
他自然沒想過有一天需要鎖門防我。
我摸黑走到他的床邊,掀起薄被一角,如水蛇般纏了上去。
他的身體瞬間繃緊,聲音低沉。
「俞桑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摟著他的後腰,把頭埋在他的脖頸處,輕輕吐氣。
「在逾矩啊。」
他捉住我胡亂撫摸的手,聲音半是慍怒,半是震驚。
「胡鬧!」
都說徐醫生在手術臺上,鎮定得不得了,像個機器人。
果真如此,他很快冷靜了下來,循循善誘道:
「小晚,你要自愛。你還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輕咬他的耳垂:「愛你和自愛,不衝突。」
他側頭推開我胡作非為的唇舌,聲音冰冷:「我不吃這一套。」
我緊貼著他,手自他的腰腹一路下探……
他終於忍無可忍,甩開我,自床上起身,亮了壁燈。
向來柔和的眼裡,泛著一層冰霜。
「出去!」
我坐起身來,看向不該看的位置。
「徐晏,你對我是有感覺的。」
「你想要我的。」
他瞳孔震了一震,胸腔猛烈起伏,背過身去。
再轉身時,已鎮定了下來。
眼裡的冰霜更濃了幾層。
「我是個正常男人,自然會有正常的生理反應。」
「但愛和欲,是兩碼事。」
「你才多大,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你從哪兒學的這些齷——但凡我是個輕佻的,你就……」
「算了。是我太縱著你了,縱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你腦子裡裝的全是這些粉色漿糊嗎?」
「這滿架子書,你就讀進去了愛情嗎?」
「你夢想和自尊呢?」
「明天你搬回學校去吧!」
20
我輸了,輸的徹底。
輸掉了我的自尊,輸掉了我和他的那一點兒溫情。
嚴厲的呵斥,冷漠的拒絕。
叫人膽寒。
他拒絕陳姐時,都不曾這般凌厲。
他一定是對我失望透頂了吧?
我從他床上下來時,突然對自己厭惡至極。
我竟打算,用性,證明愛。
居然用這樣低級齷齪的手段,勾引他這樣一個清正磊落之人。
我是多麼的愚蠢啊。
淚水如珠滾下,在地上砸開了花。
「我錯了,現在我就回學校去。」
我回到自己的臥室,一邊擦著半殘的妝,一邊擦著不斷流淌的淚。
換回校服走到客廳時,徐晏的房門緊閉。
此刻,定是上了鎖吧。
我用力擦掉止不住的淚,換了鞋,出了門。
說實話,我不知道去哪兒。
學校已經放假了。
於琪琪去旅遊了。
酒店,我也不舍得花錢住。
我在小區漫無目的地逛了一會兒,最後去了 24 小時營業的麥當勞。
我點了個冰淇淋,對自己說:
「俞桑晚,你要撐住。」
「這隻是你破爛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小坎坷。」
「他說的對,人生並非隻有愛情,你要自立、自愛,你要有自己的夢想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