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我剛爬上去兩三米,就聽見一群人高呼:「陛下萬安。」
李宗恪站在樹下,仰頭望著我的屁股,神情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迷惘。
我覺得好好笑,突然,胸口隱隱作痛,有些抓不穩樹幹。
李宗恪忙伸出手,看樣子是打算接住我。
他對我點頭道:「媚魚,不必怕,跳吧。」
恍惚間,我跟他,似乎回到了沒有宋明嫣的日子。
從前,他待我是很好的。
我有瞬間的心軟,閉上眼睛,跟自己打賭。
如果李宗恪能接住我,我就跟他好好道個別,這輩子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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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宋明嫣在門外哭,她說:「哪裡來的貓,好痛。」
李宗恪,你會選誰呢?
我松開手,落在了松軟的泥土上。
有點疼,疼出我一顆金貴的眼淚珠子。
10.
隆冬時節,西平藩王入京朝貢。
宋明嫣隨李宗恪出席宮宴,與我狹路相逢。
她披著嶄新的披風,圍領處的狐尾,比我的更大更蓬松。
她挑釁地笑笑,轉眼盯著我無名指上的戒子,臉色立刻沉下來。
「李宗恪,她的戒子和你的是一對,是不是?你怎麼可以,跟別的女人戴對戒。」
她聲音微顫,像是受盡委屈。
「我不管,狐尾她不給就算了,但是今天就算把她的指頭折斷,那枚戒子她也得給我!」
這枚戒子是我和李宗恪的定情物。
我親手做好兩枚,一枚我戴著,另一枚我趁李宗恪睡覺的時候,偷偷套在他手上。
那時候他一下子就抓住我了,笑著鬧我:「就知道你偷偷摸摸,準不幹好事。」
我不服氣地衝他龇牙。
「怎麼不是好事,我們邊塞的習俗,戴戒子是要生同榻、S同穴的,你不願意就算了。」
他抬手盯著戒子看了好久,然後翻身背對著我,嘟嘟囔囔:
「娘裡娘氣的,也不知道做個陽剛的款式,讓朕如何面對文武百官……」
他抱怨著,但戒子倒是一直戴著沒摘。
我笑笑,餘光瞥見李宗恪的手指上,如今已是空的了。
也罷。
我摘下戒子,向後一拋,懶懶地看著宋明嫣。
「想要的話,自己去撿。」
「乞丐一樣,整日眼饞別人的東西,也不嫌吃相難看。」
我提腳要走,李宗恪猛地拽住我。
「誰準你扔掉的!」
「給朕撿回來。」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手指上,那裡有一圈戒子留下的勒痕。
雖然我是個替身,但我也是我啊。
我陪李宗恪三年有餘,誰也不敢說,我在他心裡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宋明嫣慌了,忙握住他的手,委屈道:「算了,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別為我生氣,小心傷身。」
李宗恪微微一愣,他回頭瞧瞧我,冷笑著拂袖而去。
11.
和西平王一起來的,還有位名叫玉章的術士。
聽說他擅長佔星推理,是個能通過去、曉未來的能人。
他一身白袍出塵絕世,坐在人群裡,別提有多扎眼,連一向眼高於頂的宋明嫣,也忍不住向他側目。
他卻誰也懶得瞧。
隻是託著腮,玩著酒杯,直勾勾地望著我。
直勾勾地、一眼不眨地望著我。
我如夢初醒,趕忙收回視線,都不知道自己盯著他看了有多久。
突然有人拉我一把,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被李宗恪拽進懷裡。
這般舉止輕浮,他就像個昏君,而我是罪該萬S的妖妃。
「很好看麼,那麼出神。」
他掐著我的腰身,皺了皺眉頭。
「媚魚,你最近變得太輕了,沒好好吃飯?」
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頭,跟我貼耳說著親密的話,眼睛卻盯著玉章的方向。
李宗恪就像一頭宣示主權的餓狼,虎視眈眈地觀察著所有可能的入侵者。
我反問:「陛下是嫉妒了?」
他表情變了變,「怎麼可能。」
我推開他的腦袋,款款起身,俯在他耳邊冷下聲音道:「那就別這樣了,怪惡心的。」
李宗恪的表情難看極了。
他不高興,我就特別高興。
12.
李宗恪是一個特別記仇的人。
我不讓他高興,他自然也不會讓我高興。
我親手種下的蘭花田被他夷為平地,換成了宋明嫣喜歡的牡丹。
他為我修建在高處的望遠亭也被圈起來,隻許宋明嫣進出遊玩。
我喜歡的去處,都沒有了。
這座皇宮,變成了囚禁我的牢籠。
但是沒關系,我快S了,S了就解脫了。
這一日,趙總管帶著人來我宮裡,說要拆掉李宗恪親手為我做的秋千架。
我想了想,往上面潑了桶油,點了把火。
「別麻煩了,直接燒了吧,燒了幹淨。」
我坐在門檻上,看著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往火裡送水。
等火滅了,秋千架也隻剩下被燒得通紅的、光禿禿的鐵杆了。
趙公公唉聲嘆氣,大概是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臨走時,他蝦著腰,與我嘆道:「娘娘,您別怪老奴多嘴。」
「皇上折騰一大圈,無非是心裡有娘娘,才跟您鬧氣兒呢。」
「娘娘,您就服個軟吧,隻要您一句話,日子過得肯定比從前風光。」
我勾勾唇角,李宗恪心裡有我?
那就好,這樣到最後,他才會覺得疼呢。
我起身拍拍塵土,隻道:「他的東西,他說了算,我不在乎,隨他要什麼,全部拿去。」
13.
明黃色的衣角轉過影壁,李宗恪冷笑。
「貴妃好骨氣,真叫朕刮目相看。」
「既然你什麼都不在乎……」
他側著腦袋,對宋明嫣道:「明嫣,今日你要什麼,朕都賞你。」
我的心裡頭咯噔一下。
宋明嫣的臉色並不好看,她不喜歡被人當作置氣的工具。
可她看著我,還是嬌嬌地應了聲好。
她的指尖轉了一圈,最後指向連枝懷裡的小病貓。
我幾乎是尖叫出聲:「不行!它是我的!」
李宗恪諷刺地看著我,風輕雲淡道:「貴妃忘了?宮裡的一切,都是朕的。」
「隻有朕賞你的,才是你的。」
他肯定知道,我有多喜歡這隻小貓。
宋明嫣也知道,所以她要搶走它。
她要搶走所有能讓我開心的東西。
因為我隻是她的替身,一個替身,怎麼敢囂張,怎麼敢笑。
她要報復我,她要讓我再也笑不出來。
小病貓被人扔進籠子裡,它特別害怕地喵喵叫著。
它的指甲抓在鐵板上,刺啦刺啦的,聽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宋明嫣不會對它好的,我知道。
我掉了眼淚,我跟李宗恪服軟:「是我錯了,我認輸了,好不好,別帶走它。」
我每日瞧著它,才能生出一點活下去的希望。
「沒有它,我會S的……」
我跌坐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李宗恪沒料到我會這樣在乎一隻貓。
他怔在原地,顰眉嘆氣,像是不知道該拿我怎麼辦才好。
我看得懂他的表情,他就要松口了,他不會帶走我的小病貓了。
我抹了把眼淚,衝他揚起一個難看的笑臉,小心翼翼地祈求道:「別帶走它,嗯?好不好?」
宋明嫣卻突然蹲在籠子前,笑嘻嘻道:「李宗恪,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弄丟了我的貓,它就是長這個樣子的,我猜它放不下我,所以轉世來報恩啦。」
她的聲音那麼軟軟的,還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
她帶著篤定的嘲笑,扼S掉我的希望。
我眼看著李宗恪的表情收攏,慢慢變得淡漠。
他還是帶走了我的貓。
明明我都說了,沒有它,我會S的。
14.
李宗恪把小病貓安頓在了養心殿。
趙公公時不時給我捎個信兒,說它如今過得很快活,吃得好穿得暖,還有能工巧匠給它做了好多的玩具。
我偷偷去看過它,確實是這樣的,索性也就放棄了把它要回來的念頭。
不然我S了,它又該去哪裡呢。
開春兒的時候,朝中大臣紛紛上奏,說中宮空懸已久,該立後了。
宋明嫣勢在必得。
鳳袍都還沒穿在身上,就來與我耀武揚威。
「做了好幾年貴妃,S活做不成皇後,心裡該多難受呢。」
「無妨,李宗恪說了,我們大婚那日,特準你在寢殿外伺候,也算了結你的一樁心願……」
我實在沒力氣理她了。
近日來,我總是反反復復地發燒,燒得整個人都虛脫了。
李宗恪來過兩回,每次他來,我都在睡覺。
他好像終於察覺到我不對勁了。
聽孫太醫說我是鬱結於心,他大發慈悲地把小病貓帶過來陪我。
小病貓來的那個下午,我覺得自己好像回光返照一樣,渾身都有勁。
我忙前忙後,喂它喝奶吃肉,給它抓撓痒痒。
它窩在我懷裡,我就感覺特別充實。
我陪它在地板上睡了個午覺,醒來時天邊的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小病貓舍不得走。
我也舍不得小病貓走。
我抱著它不撒手,還咬了李宗恪伸過來的胳膊。
他罵我:「無賴。」
然後拂袖而去,倒是便宜了我。
15.
聽說宋明嫣因為小病貓,對著李宗恪發了好大的火。
李宗恪頭一次罰了她。
或許是白月光成了米飯粒,日日看著,也會生厭。
某天清晨,連枝喜氣洋洋地將我晃醒。
「娘娘,天大的好消息,宋明嫣她爹被查了,貪汙受賄,強搶民女,已經押進大牢了。」
「她再也甭想當皇後,還想騎到咱們頭上,我呸。」
我迷迷糊糊地應了聲:「誰查的?」
「還能有誰,自然天底下最疼您、最英明神武的老侯爺啦!」
我勾起唇角,卷著被子,懶懶地笑了。
小時候我爹就說,不管是誰欺負我,就算在天涯海角,他也得給我出一口惡氣。
我想,若不是因為李宗恪是皇帝,若不因一句忠君報國,我爹能把他的頭擰下來。
若不是因為他是皇帝,我自己也得把他的頭擰下來。
唉。
我今日心情極佳,端著碗羊奶慢慢品。
突然聽見院中一陣悽厲的慘叫,好像是……貓?
連枝先一步跑出去,等我慌慌張張地跟過去,她張開手擋在我眼前,臉色發白。
「娘娘……別看了。」
我已經看見了。
是我的小病貓。
它拖著斷掉的後腿往我這邊爬,終於爬不動了,倒在地上渾身痙攣,口中吐著粉色的泡沫,沒幾下就僵了……
我把它抱起來,輕輕搖晃著它,它不動。
我想叫醒它,卻發現我根本沒給它取過名字。
因為我怕給了它名字,我就放不下它了。
可是,我已經放不下它了。
我低頭看著它,它跟往常一樣,安安靜靜地窩在我懷裡。
可是,小家伙,你怎麼會變得這麼冷,凍得我連牙齒都在打顫……
你看你,早上非要出門,我就說不要亂跑,不要亂跑,你為什麼不聽話!
眼淚好燙,燙得人心疼。
你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宋明嫣,肯定是宋明嫣!
你不得好S!
我拎著馬鞭直衝向宋明嫣的寢殿,老遠就聽見她笑得特別響亮。
「我爹怎麼了,不就多貪了兩個錢,多納了兩個妾麼?世上哪個男人不是這樣的!」
「周家那個老東西敢算計我,就別怪我不讓他女兒舒心!」
「我今天S了她的貓,明天還要S她的婢女,她喜歡的,一個都別想留住!」
宋明嫣好像是瘋了。
也是,唾手可得的東西,突然煙消雲散,如黃粱一夢。
想當初我見到她時,也差點瘋一回。
可是,她瘋她的,不礙著我要打S她。
我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湧上來的力氣,揮著馬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她身上。
我的眼前是小病貓被人砸爛的後腿,所以我盯著宋明嫣的兩條腿,狠狠地打!
長久以來積壓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我不知疲倦地揮動鞭子,直到宋明嫣血肉模糊,呼喊聲漸漸小了下去……
「夠了!」
李宗恪從我手裡奪走長鞭,我才看見他的龍袍竟然都被我打出兩條裂口。
「你鬧夠了沒有!不過是個畜生而已,你是想要明嫣的命嘛!」
「對!」
我歇斯底裡地喊叫著:「全是因為她!全是因為她!還有你!是你們兩個人,毀了我……」
「小病貓不是畜生!你們才是畜生!」
我也終於是瘋了。
李宗恪驚愕地看著我,他向我伸手,顫聲問我:「媚魚,你、怎麼了……」
我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吐血了,鮮血弄花了我的衣領,還在往下滲。
我慌了,趕忙捂住嘴,可是血又染紅了我的指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