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捏了捏他,示意他不必害怕。
儀陽眼睛在我和蕭衍寅身上滴溜溜轉,「哦——」了一聲,賊兮兮笑道:「罷了,你們的姻緣,我拆不掉。」
我翻了個白眼。
她就算想拆,也得看看皇帝同不同意。
儀陽許久未歸,今夜勢要和我同衾。
可憐了蕭衍寅,一步三回頭,萬分不舍。
我心一軟,本想安慰安慰他。
他卻紅著眼圈,說:「這是我的房間,我的榻,我的被,去別的地方我睡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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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我自作多情了。
我和儀陽換了個房間。
他仍眼睛粘在我身上,一副快要哭的模樣。
我若有尾巴,此刻早就翹上了天。
瞧,讓傻子的心放在你身上,這有何難?
儀陽啐了一聲,把門重重闔上。
轉身便叉著腰,叱我:「說好的嫁給我皇兄,你卻說再看看。現在可好,陳三郎不娶你,我皇兄也沒能娶你!」
我頭突突地疼:「公主,你可長點心!」
「隻是你平日遠遊,不得一年半載,我記得你是五個月前出去的,怎麼這次回來那麼早?」
儀陽嘆了聲:「亂了,外頭有反賊,父皇不放心我,遣我速速回京。」
我忽地心裡一跳,有些不安。
儀陽看出我神色有異,道:「不過你放心吧,我皇叔可是極厲害的。當年他率百人直搗敵人內部,一下子成了滿京女子的夢中郎君。」
我卻想,常勝將軍,哪裡真的能常勝呢?
我沒有將此話說出口,卻也明白了婆母的擔憂。
嫁給一個常年奔波的王爺,雖然一生一世一雙人,但夫君常不在身旁,兒子又是痴傻呆兒,她心裡的苦,又有誰知?
得虧是我嫁了過來。
若是我那黑心的妹妹,指不定怎麼欺負傻子和婆母去。
我枕著儀陽,無釐頭說了句:「苦啊。」
儀陽嘀咕道:「苦什麼苦,我表哥富可敵國,還是世子爺,日後襲爵便是親王,你便是王妃。」
「何況我表哥堂堂八尺男兒,鼻頭高,又日日被皇叔逼著舞刀弄劍,那方面定然強悍無比。」
……
該S的儀陽,懂得真多。
17
當父親叛亂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在和婆母學繡花。
並非是我改了性子,隻是成日悶在後宅,除了耍劍便是和蕭衍寅鬥嘴,就連賬本都無須我多翻。
這富貴日子,實在無聊。
於是我心血來潮,說要和婆母學刺繡。
婆母笑眯眯地:「要給寅兒繡香囊?」
我「嗯」一聲:「拴住他。」
婆母:「……」
蕭衍寅在我一旁,耐心地看著我繡香囊。
「娘子繡得真好看,這兩隻鴨子看起來十分肥美。」
……
「這是鴛鴦!」
蕭衍寅露出驚疑的神色,我捏緊了拳,他立馬「哦」了一聲。
算他識趣。
但我對刺繡再提不起興致,將針線一拋,本想拍拍屁股走人,一個婢女卻匆匆忙忙跑了進來。
「不好了——馮……馮大人起兵謀反了!」
我一慌,徑直從椅上站了起來。
還未等我問仔細,猛地又有人闖了進來,氣都還沒順好,便悽厲喊道:「王妃娘娘,王爺……王爺薨了!」
屋內頓時亂成一片。
我隻覺腦袋嗡嗡的,眼前一片黑,下一瞬便暈了過去。
18
等我再度醒來,蕭衍寅和婆母守在我榻邊。二人已披缟素,婆母鬢邊戴白花,蕭衍寅依樣學樣,也別了朵白花,看著滑稽極了。
但我笑不出來,像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般,渾身無力。
我掙扎著起來,婆母卻替我掖了掖被。
「妙香,你已有兩個月身孕,要好好休息。」
我迅速紅了眼:「可是我父親……」
「住口!」
婆母驀然一喝,讓我不由一愣。
她自知失言般,背過身去。
「不要再提了……不要再提了。」
眼淚砸了下來,一滴滴的,燙得我心口抽疼。
半晌,婆母才重新轉過身凝視著我,卻是俯下身子,抵著額抽噎:「對不起……妙香,對不起。」
我仿若被人剜了一刀又一刀,身上每一處都叫囂著痛,尤其是心裡,泛著苦,流著血。
生生地疼。
我茫然地想,我父親是叛賊,害S公爹的便是父親,而我是他的女兒,他的罪,該不該我來擔?
我不擔,顯得自私。
可我擔了,我和婆母怎麼辦?
我和蕭衍寅,又怎麼辦?
撫了撫小腹,神奇地,我仿佛感受到裡面跳動著的新生命。
我擔了,我的孩子怎麼辦?
無解。
我望向蕭衍寅,莫名地心疼。
他和公爹那麼要好,兩個人是父子,亦如弟兄。
婆母和公爹可謂佳偶天成,他們走路會並肩牽手,吃飯也依偎在一塊,夜裡公爹還會給婆母洗腳。
婆母那時驕傲地說:「你公爹這些年來,大大小小的事都聽我的。」
公爹在一旁羞得直咳,蕭衍寅不明所以,跟著也咳咳咳。
可現在因為我全部毀了。
婆母走後,蕭衍寅抓緊我的手,聲音沙啞:「母親不是苛責你,她隻是傷心。」
「……嗯,我知道。」
「父親也變成漆漆鴉鴉的木頭牌子了。」
我在心裡罵他傻子,勞什子漆漆鴉鴉,勞什子木頭牌子。
但漸漸卻流了眼淚,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傻子……傻子!
19
當夜,我沒有驚動任何人,一個人悄然離開。
我想,我要向父親討個公道。
我以為這是壯義之舉,後來才明白,我是膽小鬼,這明明是逃避。
我一路馳騁,還未離開京郊,便已亂了起來。
火光交錯中,我看見了父親。
我捏緊了手中的劍,厲喝:「您作為朝廷重臣,便是這麼回報朝廷的嗎!」
父親錯愕地看著我,臉上有幾許慌亂。
但很快他又鎮定下來:「讓開,我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我不由輕嗤一聲。
作為他的女兒,他從未在乎過我,現在甚至說:「放我一條生路。」
「父親,在您心裡,我一直都是可有可無的嗎?」
父親臉色鐵青,青筋暴起,像在隱忍什麼。
我又揚聲叱道:「馮義徽!你受朝廷恩惠多年,現在卻要謀反,並害S我公爹,難道你良心不虧嗎?」
「爹——」
嗓音悽婉,聲聲泣血。
「醒醒吧!娘親是琅琊王氏,定不會想看見你這副模樣!您反了,若是敗了,難道要讓他們把我娘的墳都掘了嗎!」
雖然知道他對我娘並無甚感情,但,我別無他法。
父親SS盯著我,抿著唇,仿佛有些動容。
馮卿憐卻衝了出來,放肆大笑:「父親,您以為您還有退路嗎?如若今夜不能成功,S的便是我們!」
父親面露一絲決絕。
我卻懂了父親的意思,拔出劍:「既然您無情,那便來吧!」
畢竟我和馮卿憐之間,他選的永遠是馮卿憐。
我又何必自作多情,自討苦吃?
父親驚了一驚,卻也拔出了劍。
「你確定要父女相殘?」
我閉上了眼,不願再看父親。
「女兒隻知,君王無過,臣子卻執意犯錯!這些年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可您掀起這場紛亂,害S了多少人!」
父親不語。
20
我執起劍,像多年前武師傅教我那般,長劍出鞘,直搗叛軍。
叛軍見主君未下命令制止,如潮水般圍了上來,卻也不敢輕易傷我。
我的劍,是以奇鐵草鋼鑄造而成,韌性極高,耐磨性極好,一出鞘,凜凜不可犯的鋒利冷冽。
這些年,我一直都懷揣著女將軍的夢。
但我是太傅嫡女,父親不會讓我做如此有辱門庭的事。
所以我隻能一個人練。
在王府,所幸多了個傻子陪我一起練。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我日夜領悟而出。
我的劍叫湛泸月,一把極快的好劍!
一個、兩個,隨著越來越多人倒下,父親看向我的目光終於狠厲起來。
「擒世子妃者,賞百金!」
我的眼角溢出淚,俯下身子哈哈大笑。
世子妃。
世子妃!
從一個父親嘴裡說出,多麼諷刺的稱呼。
然下一瞬,不知何人敲中我的後頸,力一脫,劍一滑,我竟直接暈了過去。
21
五日後,我才悠悠轉醒,婆母倦極,撐著頭,守著我。
我不敢打擾婆母,於是轉向晚蘭:「……叛軍入城了嗎?」
我的喉嚨猶被火灼燒般,發出的每一個字都嘶啞無比。
晚蘭搖頭:
「沒有。
「那夜兇險,您怎麼一個人跑了出去?不過……據聞老爺他們本已得勢,是您攔住了他們,拖延了時間,讓禁軍發現有異,這才大勝。
「陛下下了旨,將馮府一家都抄了,老爺當場被斬S,二小姐和姨娘被押入獄中。
「您是世子妃,那夜又立下功,陛下感念,赦免了您的罪。」
我心裡一凜,卻無甚波瀾。
畢竟那日的情景,不是父親亡,便是金鑾殿換主。
沉默了會兒,我尋蕭衍寅無果,又問:「世子爺呢?」
晚蘭不吭聲了。
我忽地有種不妙的預感,剛想再問,婆母卻醒了。
她將晚蘭等人屏退下去,凝視著我:「醒了就好。」
「……衍寅去哪了?」
「他醒來,沒找到你,於是跑了出去,被叛軍傷到了,現在躺在房裡歇息。」
我的心立即被揪了起來,眼淚水說掉就掉。
「其實,我沒有想過你會是我的兒媳。」
我將頭伏在膝間,哆哆嗦嗦道:「……對……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
「我在宴上時常聽說你的大名,愛耍槍弄劍,脾性也大。那時我想,哎喲,娶這樣一位大小姐回家,可不得折騰寅兒。
「隻是後來才漸漸明白,若世子夫人是別人,那才真真不妙。
「王爺S了,我怪過你,可你自幼在家裡不受寵,你又知道什麼?
「等寅兒受了傷,我才發現寅兒對你是真心喜歡。你能和你父親對峙,也是真心喜歡寅兒的。」
她揉了揉我:「妙香,不要難過,也不要自責。」
「沒有你,那才糟糕透頂。」
22
蕭衍寅傷勢不大,隻是頭磕到了,瘀血未清,是以遲遲不醒。
馮卿憐在牢中叫嚷著要見我,晚蘭和婆母擔憂,不想讓我去。我道:「沒事,想聽一聽她要說什麼,也能免除陛下的疑心。」
婆母這才放行。
馮卿憐姣好的面龐沾染了汙漬,見到我那一霎猛地扯出笑意。
「馮妙香,你順風順水,我真的很嫉妒你。」
我輕嗤一聲:「難道你以前不是順風順水嗎?」
馮卿憐驀地猙獰起來,雙眼瞪得像鈴鐺。
「你知道什麼!馮義徽對我和小娘疼愛,無非是想拉小娘的母家下水,多一個助力!
「他這些年冷落你,也隻是不想把你牽扯進來!他為你布好了一切,可我呢!卻被冠上亂臣賊子的罪名!
「馮妙香,你敢說你沒有一絲愧疚嗎?」
「有!」我揚聲道,冷厲盯著她。
「可錯了就是錯了。難道因為他謀劃大事,將我冷落,我就應該一輩子活在愧疚裡嗎!
「你馮卿憐以前做的那些事情,雖罪不該S,但你有無數個機會去揭發他,可你沒有。你不也想要坐上尊貴的位置?」
馮卿憐哈哈大笑起來。
「是,我就是想當公主,日後沒準還能做皇太女!一個人若無野心,怎麼能活得下去?」
我忽地失了全身力氣,不想再與她爭駁。
最後,我道:「有野心自然可以,但帝王無故無過,因此發起戰亂,禍害百姓,那便是罪。」
「睿王爺去平叛戰亂,去鎮壓暴動,隨行的大軍流了多少血,百姓又有多少流離失所?你們不知道,反而因失敗而憎怨起他人。如果這就是你的野心,那注定要敗。」
我深深看了馮卿憐一眼。
是悲憫,也有痛惜。
馮卿憐打了個哆嗦,像是啞然,再說不出一個字。
23
我一回房,蕭衍寅便醒了。
隻是他的眼神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以前的蕭衍寅目光單純懵懂,很是好騙,現在的他雙眸阒靜,略帶幾許笑意。
「娘子,我好似不傻了。」
我忙跑了,因跑得太急,胸膛微微起伏。
「世子爺不傻了,不是好事嗎?您跑什麼?」
晚蘭喘著大氣,追了上來。
我抿唇不語。
不一樣的。
我喜歡的人是個傻子,不是這樣的。
何況, 我的父親害S了他的父親,傻子或許會原諒我,但蕭衍寅呢?
我的腦子亂成一團,誰也不想見, 將書房的門一掩,便將自己關在了裡面。
「隻是你對他纏得緊,所以才對你虛與委蛇。」
「隻不」婆母自然察覺出我們的異樣,卻沒有多加幹涉。
隻道:「寅兒清醒了,能撐起王府的門庭,你若能接納他, 也算好事。」
我在心中唾罵自己矯情。
明明自己以前恨不得離傻子遠一些, 被傻子救了後,也不願嫁給傻子。
怎的現在傻子不傻了,我反而害怕起來?
蕭衍寅到底按捺不住,在我冷淡他半月後, 抱著被裘,眼巴巴地站在房外。
我立馬被嚇到:「……世子爺?」
他撇著一張嘴, 和以前神態無異, 我不免一愣。
「娘子,是不是我不傻了,你就不喜歡我, 不要我了?
「你以前說, 要我一切以你為主,以你為重, 所以你躲我避我, 我都認了,不敢來煩你。可是我怕你不要我,所以今日給我個痛快!」
說到最後,他好似委屈起來,強硬又兇巴巴的。
「……可是我的父親害S……」
還未說完, 蕭衍寅便一把抱住了我。
熟悉的檀香讓我不由鼻頭一酸。
「娘子, 不是你的錯, 沒人會怪你。
「你不能丟了我, 好不好?」
我輕輕嘆了聲, 抱住他的腰。
「好。」
24
過了孝期,蕭衍寅襲爵成睿王, 我也成了睿王妃。皇帝對這個侄兒多有愧疚,一時蕭衍寅權勢滔天。
但這樣的蕭衍寅, 卻在夜裡對我糾纏不休。
我不答應, 他便委屈巴巴地:「娘子今日不愛我了嗎?」
不得不說,蕭衍寅長得真真好,委屈起來,眼底如泛著潋滟秋湖般, 又像一朵桃花簌簌,勾人得緊。
我咬著牙不肯應,他氣鼓鼓,卻也不敢強來, 隻敢抱著我,強忍著身下鼓起的腫脹。
不是我不解風情。
隻是,誰家好人大半夜不睡覺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