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旁，像一個外人。
我把薔薇插回花瓶裡，開始收拾行李。
當我背著大背囊出門時，他們四人在餐廳吃早飯，沒有看我一眼。
直到關門聲響起，他們才發現我出了門。
孫沐霖問：“長宇哥，嫂子不會生氣了吧？”
“沒事，你嫂子很大度的。”他伸手給小繁夾了一個包子，“她肯定出門買菜去了。來，小繁多吃一點。”
謝風敲打著碗歡呼：“哦！海鮮宴！海鮮宴！”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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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這什麼屌人啊！”大山聽完覺得三觀炸裂，罵了一句。
小榆也跟著幫腔：“沈姐，你早該跟他離了！怎麼還忍他到這個時候！”
光光的話不太多，此時也在罵罵咧咧，皆是為我不平。
還在騎車呢，見他們情緒這麼激動，嚇得我反過來安慰他們：
“沒事啦，苦日子都過去了，以後都是好日子。”
“姑娘小伙子們，先好好看腳下的路！”
我們相伴騎了兩天，到達康定。
三個年輕人精神頭很足，決定明天一早繼續出發。
我卻是有些累了，想在這裡多修整一日。
分別的前一天晚上，我幫三個人檢修了一遍車子，囑咐他們注意安全。
他們則纏著我拍合照，說要發到網上去讓大家看看什麼叫“你姐還是你姐”。
我招架不住，隻能由著他們去了。
第二天傍晚我在城裡闲逛，接到一通視頻電話。
是我中學時期的好朋友，杜蓉。
高中畢業後，我們去了不同的大學，後來我又成家生子，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但關系沒有疏遠，我們常常在網上聯系，聽她發發牢騷，嘮嘮家常。
她是律師，事業有成，但回家還是要面對催婚。
半個月前她還專門為這事兒給我打了視頻電話，向我哭訴。
這通視頻電話大概還是來說這件事吧。
我接通視頻。
“薇薇，你行了啊！都一個人跑去騎行拉薩了！怎麼，舍得離開你的親親老公和寶貝兒子了？”
我的性格和外貌在這十幾年裡改變了不少，杜蓉倒還是像高中那會兒的樣子，隻是更成熟精幹。
真好，不婚不育保年輕。
“诶？你怎麼知道？”
“還我怎麼知道！沈薔薇，是康定的網不好嗎？”
“感情你自己還不知道呢，沈薔薇，你——火——了——”
我上網一看，果然看見“沈姐”兩個字上了好幾條熱搜。
“沈姐還是你姐”、“沈姐，女人中的女人”、“三十六歲沈姐騎行拉薩”……
從詞條點進去是小榆發的微博，講述了認識我的經過，感謝我幫他們修車，還配上了合照。
沒有提及我的過往和家事。
“這姑娘，真是……”
就這麼火了？弄得我哭笑不得。
“怎麼回事啊沈薔薇，我們當年不是說要一起去拉薩的嗎！十幾年過去我以為不可能實現了呢，結果你居然自己去了都不告訴我！”
當年，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兒。
大概是高考前幾天的晚自習，老師管得不嚴了，我和杜蓉偷偷溜到操場。
我們躺在操場上，手枕著頭看星星。
“诶，薇薇，你高考完後想幹嘛？”
“我要去學車！”
“學車，是哦，我爸媽也說讓我考完就學車。”
“不不不，不是小車！”我坐起來盯著她，眼睛散發出興奮的光，“是機車！”
“那是挺酷的。那等你學會了有想去的地方嗎？”
“當然有啊！你沒聽說過嗎？青春沒有售價，騎行直達拉薩！”
杜蓉也坐了起來，像是被我的熱情感染了：“拉薩！我也想去！但是我可不敢騎車去，感覺好危險……”
“那你坐車去嘛！誰先到就等另外一個人！”
“那可以！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說好一言為定的，這次確實是我沒有告訴她。
自知理虧，我趕緊哄她：“這次是事出突然！我保證我沒有忘記我們的約定！我這才到康定呢，離拉薩遠得很，你保證趕得上！”
“哼，什麼啊，本律師可是忙得很，要我赴約，可得看情況咯！”
“好好好，咱們杜大律師啊，日理萬機，我小小沈薔薇哪敢要求您赴約呀？”
我笑著哄她，心裡也沒把當年的約定太當回事兒。
我跟她聊在路上認識的三個年輕人，聊沿途的風景，學生時代的夢想。
正聊著，杜蓉突然感慨一句：“薇薇，我覺得你變了。”
“嗯？什麼？”
“你變得像你自己了。”
5
我們笑鬧一陣，杜蓉嚴肅起來，正色道：“薇薇，你老實告訴我，你跟謝長宇出什麼事了？”
不愧是這麼多年的老友。
我笑嘆一句：“真是瞞不過你。”
“你這個戀愛腦我還不知道嗎？要不是出了什麼事，你怎麼舍得離開你的親親老公？”
杜蓉說完翻著白眼，做了個嘔吐的表情。
“好啦，回去我就離婚。”
我跟她說起孫沐霖來之後發生的事，杜蓉聽完義憤填膺：
“狗東西！你跟他結婚時我就覺得他不像個好人！要不是他一直對你不錯，我早就勸你離了，結果現在，白月光一回來，得！原形畢露！”
我深以為然：“是啊，我還得感謝孫沐霖呢，要不是她們母女，我也看不清謝長宇和謝風的本性。”
“感謝她幹啥！正常人會大半夜的帶著孩子去找有婦之夫嗎！”
“她不是有錢嗎？去酒店住幾天會S？”
“說到底就是個綠茶婊，指不定是她老公出軌來著急找下家，剛好，那謝長宇也是‘念舊情’！”
杜蓉火力全開，跟機關槍一樣罵著那幾人，我都插不上嘴。
她還調轉槍頭：“你也是，戀愛腦就算了還腦殘！要是我，早在那個賤人踏進家門的第一步就走了，你居然還忍了幾天！”
“發生這種事情也不告訴我，還拿不拿我當朋友？你就一個人忍著，忍不了了就一個人跑去騎行拉薩？”
“你以為你還二十六歲啊大姐！你都三十六了，萬一這一路上有個好歹怎麼辦？要去也至少找個靠譜的搭子吧！”
說到這她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哽咽：“薇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好好的。”
掛了電話，我溜溜達達著到了康定情歌廣場。
夜景很美，五顏六色的燈光照耀著這座城市，江水在夜色中像一塊上好的翡翠。
夜空中有不少星星，跟高中那個夜晚一樣。
明天是個出發的好天氣。
我融入跳廣場舞的人群，盡情伸展四肢，在旋轉中灑下淚來。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出發繼續旅途。
路過折多山，滿目是大片的草原，清澈的河流穿插而過，藏族民居零零散散的分布，牛羊成群。
我放慢速度，想好好看看這一段路的風景，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沈姐！”
我疑惑地回頭，是一個背著攝影器材的男人，大聲喊著還向我招手。
他見我停下車，便幾步跑了過來。
“沈姐！真的是你嗎沈姐！”
我摘下頭盔打量了他幾眼，笑著回：
“大哥，你不比我年輕吧，還叫我姐呢？”
男人看著像四十歲了，頭發有些長，被登山帽壓住，皮膚曬得很黑，胡子拉碴的不修邊幅。
“網上都這麼叫嘛！我昨天看到熱搜還說會不會碰上你，結果今天就遇到了！”
“哈哈哈，那是緣分嘛。”我客套幾句。
他向我介紹自己，說他叫於朝，是個自由攝影師。
“沈姐，你趕不趕時間，不趕的話讓我給你拍組照片行不行？我好想蹭蹭熱度啊！”
我有些猶豫，結婚後我已經很久沒拍照了。
一是多少在意容顏老去，二是每天忙得沒啥空闲。
雖然表面上我是家庭主婦不用工作，但實際上是全天24小時全年365天無休。
於朝似乎是看出我的躊躇，熱情地把我從車上扶下來：
“沈姐，你放心吧，你隻需要跟著我的指揮來，我保證把你拍得又酷又颯！”
他給我看了他的賬號，風景人文寫真啥都在拍，其實拍的挺好的就是沒什麼流量。
也許是他太過真誠的“想蹭熱度”，我答應了他的拍攝請求。
拍攝過程很順利，我完全不用帶腦子，隻需要跟著他的指揮行事。
他大聲贊嘆著我的美好和表現力，不厭其煩地教我調整角度和姿勢，一個動作他要橫圖豎圖俯視仰視通通來上幾張。
他真的很愛攝影吧。
這麼想著，我也越發隨意和輕松。
“太棒了沈姐！這組圖絕對大爆！我馬上回去修，今天晚上就發！”
於朝興奮地喊著，一點不像四十歲的人，我沒忍住問他：
“你多大了？”
“我？我才三十二呢，哈哈哈，叫你沈姐一點不錯！”
我有些尷尬，想到之前叫人家大哥。
他跟我交換了聯系方式，道別後急匆匆地就要走。
“再見沈姐！一路順風！我先回去修圖了！”
我也跨上機車，朝他揮揮手，一踩油門：
“再見，祝你大火！”
“哈哈哈哈哈！借你吉言！”
耳旁風聲呼嘯，爽朗的笑聲逐漸遠去。
6
但於朝的效率太慢，我又騎了三天到了理塘，他那組圖才終於發了出來。
“沈姐！你每一張都很好，真的很難選擇啊！”
於朝發來消息跟我抱怨，我打開他發給我的圖，一時失語。
藍天白雲，遼闊的草原和肆意的我。
年輕時想來騎行拉薩，追求的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給他回消息：
“拍的很棒，謝謝你。”
“我才要謝謝你呢，這組照片真的火了！”
我點進他的賬號，看見節節攀升的粉絲量。
我的那組圖不停地被轉發，有看見照片去搜微博的，也有看見熱搜順著找到照片的。
各大短視頻平臺的營銷號紛紛出了剪輯，配上文案把我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不少在我進藏路線上的騎手，攝影師，居民紛紛發文求偶遇。
一夜之間，我全網爆紅。
但這暫時對我沒什麼影響，畢竟頭盔一戴沒幾個人認得出我，我按照自己的節奏繼續旅途。
直到過了芒康，滇藏線和川藏線並線，路上騎友再次多起來，我才被頻繁地認出。
“是沈姐嗎！”
一輛車加速開到我身邊跟我並行，年輕的聲音充滿活力。
他見我點頭，大聲地邀請：“天吶，你好厲害！我好佩服你！我能跟你拍張照嗎！”
我停下車，跟他一起自拍，小伙子拿著手機高興地走了。
這兩天找我合照的人越來越多，我恍惚間覺得自己是個移動的彩蛋。
找到彩蛋的人都來打卡一下。
其實也挺好的，大家都奔赴著同一個目的地，我就是沿途的一個小小驚喜。
過了幾日，我和幾個騎友一同到達了邦達鎮，在入住旅店時卻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
“老婆？”
“媽！”
謝長宇牽著謝風站在前臺處，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父子倆看著瘦了一些，拖著行李箱頗有些風塵僕僕的味道。
我收起臉上的笑容，好心情瞬間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