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清,我要娶你。”
他擲地有聲。
我站在書房外,都能幻想到此刻江蓮清滿含熱淚,感動到不能自已的樣子。
上一瞬,還與我痴纏,伏在我頸間貪歡的人,此刻便對著他真正心愛的女人訴起了衷腸。
我轉身離開,去了養心殿。
拿到聖旨的那一刻,耳邊滿是聖上帶著威嚴的聲音。
“太子妃,你是太子的救命恩人,這上至滿朝文武,下至黎民百姓,若知你與太子和離,怕是要誤以為皇家不近人情、不懂報恩,苛待了你。”
我將頭重重砸在地面上,發出震響聲。
“陛下,太子妃秦氏福薄命薄,還未來得及享富貴,便是得了急症,S在了前往寒山寺求神拜佛的路上,還望陛下垂憐,允她不入皇陵,回鄉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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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見高臺之上那人的神情。
但大抵也能猜到,他此刻是滿意的笑著。
畢竟,我這個粗鄙不堪的兒媳,他也不是很滿意。
“秦芸娘,你當真想清楚了?”
“求陛下成全。”
再回東宮,果然不見了謝景衍的身影。
夜晚,他聽到聖旨內容,便匆匆趕來。
“怎會突然要去寒山寺?”
我點著蠟燭,沒去看他。
幽幽開口道:“快到春姨忌日了,寒山寺香火旺盛,我想在那為春姨誦幾天經。”
語氣是近日與他少有的平靜和諧。
他皺了眉,眼裡有絲不忍。
大概是想起了春姨臨終前的囑託,讓他好好照顧我。
“那日孤恰好有事,晚一天,孤同你一起去。”
“我是找了欽天監卜算了的,不能等。”
眼神流轉,燭火下,顯得晦暗不明。
其實,我並未找欽天監。
而是知道,那日是江蓮清的生辰。
她的生辰,想必謝景衍是要陪著她的。
我心口疼極了,面兒上卻是莞爾一笑。
“殿下,您忙您的。”
他是太子,本就不可能隻娶一妻。
我要的,他終是給不了。
許是愧疚,他當晚便要留下陪我。
灼熱的大掌一路向下探去,像是要完成上次未完成的事。
我猛地抓住。
“殿下,今日不方便,我來月事了。”
他散漫揚眉,嗓音低沉。
“芸娘,孤好久沒這樣抱著你了。”
我轉身,背對著他。
淚水沾湿了一片。
謝景衍不會打燒餅,但是他長得好看。
光是站在那,便給我引來了不少客人。
連續幾日,我都不到一個時辰,便賣光了所有燒餅。
我像是發現了商機一般,將他做成了活字招牌。
起初他還有些不願意。
“芸娘,那些女子的眼神,個個如狼似虎,你真不怕我被她們搶了去?”
“怕啊,怎麼不怕。”
可再看看滿桌數也數不清的銅錢,便是恨不得讓謝景衍再脫下幾件衣裳,饞得她們巴巴把錢送到我手上。
“芸娘,你的口水流到上面了。”
他勾起一抹笑,替我擦拭唇邊的口水。
可這用來擦拭的東西,怎麼是他的唇啊?
往昔不可憶。
我擦去眼底的淚花。
身後卻又傳來他的聲音。
“芸娘,你睡了嗎?”
“能不能別再提和離的事了,我會對你好的。”
這句話,格外熟悉。
春姨S的那天,他便說了同樣的一句話。
“芸娘莫哭,我發誓,今生隻你一人,我會對你好的。”
6
風吹竹林,竹葉發出陣陣響聲。
走的時候,謝景衍派了一隊親衛保護我。
殊不知,同行的還有聖上的暗衛。
他們是助我“S”得合乎情理的。
我坐在馬車上,拿出自己的包裹。
裡面裝的是我提前打好的燒餅。
臨漁縣距離京城太過遙遠,怕是要走上好一陣。
忽然,馬車外面傳來一陣打鬥聲。
我知道這便是聖上的計謀。
“突染急症,理由過於荒唐,此事全交給朕,你先回吧。”
可當簾子掀起,我的呼吸猛地停滯住了。
謝景衍的那一雙眼睛,滿含滔天怒意,恨不能將我撕碎。
“秦芸娘,你真敢!”
敢什麼,他沒說。
他強硬地拽住我的手臂。
我緊蹙著眉掙脫,想要逃走。
那高牆深宮,我不想再回。
他深提一口氣,像是把所有怒火全部壓下。
“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快跟我走。”
我怔愣住了,隨著他的目光看向外面。
竟是不知從何處下來了一波山匪,手持大刀,毫不留情地砍向保護我和他的親衛。
此次安排,名義上是太子妃要去寒山寺,實則是我要遠走高飛,踏離京城。
所以,此次出行,並未帶許多的人手。
而這群山匪,卻個個孔武有力。
說是山匪,更像是訓練有素的戰場老兵。
我被他牽著,看他一人抵擋,還要設法保護我,逐漸有些吃力。
“謝景衍,你快走!”
這些人,顯然不是衝我來的。
隻要他沒事,就好。
可謝景衍卻加重了力道,握緊了我的手。
“孤是那種舍棄妻子的人嗎?”
或許是聖上派來的暗衛,久久不見我馬車的蹤跡,又聽見了不遠處的打鬥聲。
看到太子遇險,便顧不上許多,衝上前護衛他。
“太子殿下,您帶著太子妃先走。”
謝景衍將我一把拉上馬,我和他緊緊相帖。
“他們怎麼辦?”
“放心,父皇對你倒是舍得,竟派了鐵甲衛護送。”
話雖如此,我向後探看,卻是見一人拉起了長弓,瞄向了謝景衍。
“小心!”
我剛要翻身過去替他擋下。
卻是被他SS按在懷裡。
利劍穿胸而過。
血紅了一片,沾湿了我的手。
“謝景衍!”
“芸……芸娘,你別走。”
東宮內。
“啪!”
我的臉被打得偏向了一側。
“禍害!”
如貴妃纖細的手,怒不可遏地指向我。
“好了,這事不能怪太子妃。”
“陛下,怎能不怪她?若不是她非要去什麼寒山寺,景衍怎會受傷?”
“朕說好了,休要再提!”
如貴妃斂了眸,沉了聲。
她不知道,可聖上知道。
我不是要去寒山寺,而是要回鄉。
可此時,我卻再也想不起要回鄉的事。
滿腦子,都是謝景衍氣若遊絲地趴在我肩頭的場景。
眼淚像是不要錢似的,滴落在地面上。
太醫說,就差一點。
後面的話,我便再也聽不見了。
我守在他的床前。
第一次擺起了太子妃的架子。
屏退了所有人,也謝絕了所有人的探望,包括江蓮清。
我讓人將她攔在外面。
也不知醒來後的他是否會責怪。
晚上,我也不敢上床睡,就守在他的床榻邊上。
我是被他的動靜吵醒的。
“你渴嗎,我去給你拿水喝。”
他的大掌攥住我的手,不讓我離開。
我的眼眶又不爭氣的紅了一圈。
“過來。”
他想要拉我入懷。
“你傷還沒好,別亂動。”
話是這麼說,卻也不見他聽我的。
固執地將我拽在懷中。
我不敢使勁,就怕壓著他的傷口。
“你還走嗎?”
“不走了,除非你撵我。”
他滿意地笑了笑。
手指穿過我的發絲,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
“芸娘,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
7
這時的愛,顯然與從前大不相同。
在照顧謝景衍的這段時間裡,他總是變著法的向我討要好處。
一個大男人,喝藥還怕苦。
“恩,真甜。”
我羞紅著一張臉,顫抖著從他懷中退出,唇上還沾著晶瑩的絲線。
“芸娘,我還要。”
我帶著幾分羞惱。
這都第幾遍了。
“愛喝不喝。”
我放下碗,便走出門。
出了房門,還能聽見他爽朗的笑聲。
卻是在院外,見到了柳芷瑜。
“太子妃,好威風啊,竟是攔著我們,誰也不讓見太子殿下一面。”
“明明前不久還要鬧和離,現如今便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我平靜地看著她。
柳芷瑜的嘴皮子向來厲害,我說不過她,也吵不過她。
時間久了,我便不理不睬。
可她看我這個樣子,卻是更來氣了。
明明是她勝過我許多,卻每次走的時候,仿佛都要氣得不行。
久而久之,我便知曉了——
與人吵架,並不是看別人說的如何多,嗓門如何大。
而是這般冷著她,凝視著她,看她崩潰,看她氣絕。
這才是最具S傷力的武器。
柳芷瑜同以往每一次一樣,情緒漸漸有了絲破防的跡象。
“秦芸娘,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不過你也別得意。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江蓮清的前任丈夫,沒S,還來尋她了。你猜堂哥會放她離開嗎?”
我斂了眸,眼色漸沉。
有些事,哪怕不去聽,不去打探,自會有人送到你耳邊。
就比如,江蓮清是江大將軍的掌上明珠。
從小便隨大將軍徵戰沙場,練就了一身好功夫。
便是如此巾幗女英雄,吸引了北夷王的目光。
北夷地處偏僻,常年物資稀缺。
但他們的人卻各個生得強壯。
時不時便要來攻打我盛京邊界。
前些年盛京旱涝災害也是不斷,為了百姓,聖上隻想和平解決。
這便有了北夷王的不要公主,隻要江家女的佳話。
可盛京誰人不知,江蓮清早就有了心儀的人。
便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可她依舊是為了盛京,選擇了遠嫁給自己不愛的人。
如此的無私奉獻,我都為之動容。
也難怪謝景衍對她念念不忘。
“北夷之前內亂,北夷王戰胥被族弟設計,所有人都說他S了,江蓮清這才回了盛京。現如今,他既然沒S,你說江蓮清會怎麼選?”
柳芷瑜走後,我便坐在石凳上。
我自小,反應便比別人慢一些。
同齡的孩童都會笑我蠢笨,說我是傻孩子。
可唯有春姨她會給我一顆甜棗,摸著我因營養不良而泛黃的頭,說道:。
“芸娘不是傻孩子,我們芸娘,心思最是細膩,是個最聰明的小人精。”
戰胥既然未S,還解決了內亂的叛徒,下一步必定是要迎回自己的妻子。
江蓮清若真的對他無意,一心隻喜歡謝景衍,那她便是要盡快嫁給他罷。
院內的睡蓮花開了。
這是謝景衍最喜愛的花。
不知坐了多久,我的腿腳也酸麻起來。
我俯身揉了揉酸痛的腿腳。
極力想要憋回去的眼淚,卻在轉身看見謝景衍時。
酸意瞬間填滿,宣泄而出。
8
謝景衍和江蓮清成婚的那天,從江府到東宮,十裡紅妝。
成堆的嫁妝往屋內抬。
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
雖是側妃,但誰人看了都不敢說一句。
“這明明是按著正妃規模走的。”
我一個人悄悄躲在一旁。
看著他同別的女人,拜了天地。
那時候,我無父無母,自然是沒人給我準備嫁妝。
他無依無靠,自然是沒人給他準備彩禮。
和謝景衍成婚的時候,拜的是將要故去的春姨。
一鍛紅綢,一頭牽住他,一頭牽住我。
再加上一塊嶄新的紅布蓋頭。
隨意地不行,卻讓我高興了許久。
若是春姨在天有靈,知道自己被太子跪拜過,怕是要嚇出一身的冷汗。
我笑著笑著,眼裡噙了淚。
“你這般可憐,我都不忍心嘲諷你了。”
柳芷瑜經過我身旁時,淡淡地留下這麼一句話。
這大概是第一次,她面向我時,收起了渾身的刺。
謝景衍養傷時,我曾問過他,是如何得知我要離開的。
“你那包袱,從未丟棄過,藏在那個地方,還自以為我不知道。”
“那日,我便是察覺它不在了。”
原來是這樣。
那這次,便隻好把你留在這京城了。
我最後看了一眼那破舊的包袱。
初來到這裡時,婢女想要將它丟掉,被我攔住。
“太子妃,一個破包袱,您怎麼那麼緊張著?”
我手指輕撫那包袱上縫補過的針腳痕跡。
粗糙蹩腳,一看便知縫補它的人,一點針線活都不會做。
許是緣分,它和縫補過它的人,注定都要留在這裡。
“太子妃,久等了。”
我未答,徑直鑽進了馬車裡。
“秦氏,你還想走嗎?”
“想。”
“本宮不懂。本宮雖不喜你,但你畢竟救過景衍的命,若是在東宮老老實實地做你的太子妃,本宮也不會為難你。你何苦偏要鑽那牛角尖?”
“娘娘,民女喜歡的是臨漁縣的謝景衍,不是盛京城裡的太子殿下。”
“民女心眼小,小到比那針眼大不了多少,隻能接受自己的夫君滿心滿眼隻民女一人。太子殿下心有所屬,他對民女隻是感激之情。現下不過是圖個新鮮,等新鮮勁過了,自然便想不起來民女了。”
我的話,大概是戳到如貴妃的痛楚了。
同為女人,誰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滿心滿眼隻此一人?
“我原以為你是個拙嘴笨腦,不堪大用的人,卻沒想到,心思竟如此通透。”
“罷了,既然你有此心,我便助你一把。”
送我出城返鄉的人,是個熟面孔。
聖上的鐵甲衛。
我唇角微揚,皇家便是如此吧。
利害關系分的清明。
現如今,盛京風調雨順,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