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官文書已得批復,我明日進宮交接瑣事,明日城門落鎖前咱們就走。”
我在他懷中點頭,“好,明日就走。”
22.
可沈潤之騙我。
我背著包袱在城門口從天亮等到天黑,等到城門落鎖,他都沒來。
幾經轉折,我才打聽到所有與東海黨有關系的人都被金鱗衛抓住下了S牢,包括沈潤之。
皇宮戒嚴,多了的消息什麼也打探不到,我隻能日日在家中枯坐,祈求沈潤之平安。
可等來的是老皇帝暴斃,崔慶州扶持幼帝繼位被封攝政王的消息,他終是如願走到了那個一人一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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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去找崔慶州求情,他巴不得沈潤之去S又怎麼會答應放他一馬。
可崔慶州卻自己找上門來了。如在崔府那夜一樣,他蟒袍加身依舊端坐,上位者的傲慢淋漓盡致。
崔慶州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離開沈潤之和我在一起,就算陛下定他S罪,我也能留他一命。”
將感情當做交易,是崔慶州能做出來的事情。
我對著他冷聲道,“卑鄙。”
崔慶州笑了,帶著目的達成的喜悅。
“阿桃,我隻是愛你,費盡心思何錯之有?我對你用情至深你該想想我對你的好。”
我隻覺得可笑,“你S了一手提拔你的嶽丈,S了徐小姐,就連先帝的S也和你脫不了幹系吧。崔慶州,你這樣的人真的配談感情嗎?”
崔慶州雙目發紅,伸手緊緊的禁錮著我。
“我不S徐相難道要陪著整個徐家一起去S嗎?不把身邊的女人清理幹淨怎麼為你空出正妻之位?不S掉對我起疑的老皇帝又怎麼扶持幼帝做到如今的攝政王?”
“阿桃你懂我,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位置,所求一切皆圓滿,隻差一個你了。”
“瘋子,崔慶州你這個瘋子!”
我費力的掙扎著試圖掙脫,卻如蚍蜉撼樹絲沒有一點用。
下一刻崔慶州在我面前攤開掌心,露出一根用白布包裹著的血淋淋的東西。那是一截被鈍刀砍下的小指,末尾處露著參差不齊的白骨。
我隻看了一眼便撇過頭去,“這是什麼?”
崔慶州反倒將那根小指拿得離我更近,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惡意。
“他的東西,你認不出?”
我腦中一片空白,驚恐的對上崔慶州的視線,“你對沈潤之做了什麼?”
崔慶州狠狠扣著我的腰,無所謂道:“也沒做什麼,不過是叫沈潤之寫和離書他一直不動筆,我便叫人砍了他一根小指。”
“他是科舉出身的探花郎,寫一封和離書而已,輕而易舉的事,這都不願意寫還留著那手有什麼用?”
我被氣得渾身顫抖,沈潤之是讀書人,斷了他的手指和斷了他的命有什麼區別?
崔慶州聲音惻惻的從我耳旁響起。
“阿桃,你當然可以考慮,不過每多考慮半個時辰我就叫人多砍他一根手指,要是不夠就拿耳朵舌頭來湊。”
“我倒要看看沈潤之的命有多硬,能扛得住多久。”
我的大腦已停止了思考,心髒揪的生疼,眼淚不知不覺的滑落。沈潤之啊沈潤之,你被砍下小指的時候該有多疼啊。
我緩緩張口,聲音飄忽如丟了三魂七魄。
“和離書我來寫,崔慶州你不準再折磨沈潤之,說到做到放他離開上京。”
崔慶州想也沒想便應了我,“一定。”
23.
沈潤之離開上京那日,天空紛紛揚揚的下了好大一場雪。
明明是二月了,怎麼還會下雪呢?
我一身狐裘,滿頭珠翠,華貴奪目。反觀沈潤之一身素衣,依舊幹淨俊朗,就是身上的傷還未好全,整個人看上去很是憔悴。
我想崔慶州會讓我來送沈潤之出城,就是為了讓我和他真正一刀兩斷,做個訣別。
我強忍著淚吸了吸鼻子,縱然心中有千言萬語,臨到嘴邊仍隻有一句。
“沈潤之,你要長命百歲。要比我活得久,要比我活的好。”
沈潤之翻起袖子下的那朵小桃花,對我笑了。
“阿桃,對不起,雖然我們已經和離但還是想這樣叫你。”
“我不希望你因為當初應下先帝賜婚而感到自責,你並沒有連累我什麼,相反你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我啊,本是打算修完大典就了此殘生的,但是現在我會聽你的話好好的活下去,你也隻管好好活下去。”
沈潤之的聲音頓了頓。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有機會來渝州記得去鳳山寺看看桃花。你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那般景象吧,親眼看到的景色比我說得更美。”
“我會在那裡等你。”
就像我當初給沈潤之找到一個活下去的信念一樣,他也在為我找一個活下去的信念。
我點點頭,含著眼淚笑了。
“可再相遇我要是成了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你認不出我了,可該怎麼辦?”
沈潤之伸手,理了理我鬢間被風吹亂的發。
“我能認出來的,我家阿桃的模樣我永遠都記得,你要信我。”
“回去吧,外面冷,別凍著了,我也該走了。”
“同樣的話也送給你。阿桃,你要長命百歲。”
沈潤之走了,漫天風雪很快就淹沒了他單薄的身影,跟著他一起走的還有崔慶州為他安排的護衛。
我知道,那不隻是護衛,是崔慶州安排的劊子手,隻要我不聽話,崔慶州就能隨時用沈潤之的性命威脅我。
所以我隻能聽話。
山高水長,我與沈潤之的這一別,可能就是一輩子。
24.
崔慶州對我極好,可我卻連看都不願多看他一眼。
以前在皇宮裡做個打雜的小宮女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勁,現在我隻覺得整日乏累,不是想睡覺就是盯著院牆發呆。
崔慶州請了御醫為我看診,御醫隻說我是心氣鬱結,要多出去走走。
恰逢陽春四月,春暖花開時,崔慶州便帶我去長江邊踏青。
我站在江心小島,看著自西奔湧而來的長江水,向來對詩詞沒有天賦的我,記起了當初住在沈宅時,沈潤之曾經紅著臉對我念過的一首詩。
“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
我那時不懂這首詩的意思,纏著他為我解釋,他滿臉的“不可說”。
如今,我懂了。
我在水邊蹲下身子,絲毫不顧衣裙是否會被弄湿,伸手鞠起一手掌的水。四月的江水被太陽曬得暖烘烘,像沈潤之的手心一樣。
崔慶州見我難得笑了,很是開懷,隻當我是喜歡這兒的春景。
他從我身後抱住我,溫聲軟語。
“阿桃喜歡出來踏青?以後隻要天氣好,我便帶你出門玩。”
房裡伺候我的小丫鬟總是為崔慶州抱不平。
“王妃,王爺的衣裳您都是叫外頭的布莊做的,自己從不動一針一線。王爺對您這麼好,您至少該在衣服領口或者袖口縫點什麼特別的花樣表表自己的心意,也討夫君歡心。”
“您的閨名裡帶著桃字,繡朵桃花便是極好的。”
我淡淡的掃了一眼桌上的華貴衣袍,移開眼神。
“我給我相公繡過的。”
小丫鬟摸不著頭腦了,繡過嗎,她日日貼身伺候怎麼不知道?
26.
日子總要一天天過下去的,我與崔慶州有著自小的情分,又沒有隔著生S的大恨。也許日子繼續下去有朝一日,我也會願意為崔慶州做衣裳。
直到那日我在前廳看見了那兩個送沈潤之去渝州的侍衛,聽到了他們說的話。
沈潤之S了,S在離開上京的那一日,S在漫天大雪裡。是崔慶州的命令,沈潤之被一箭穿心,當場斃命。
崔慶州不限制我在王府中的行動,除了我住著的院子外,我從不去議事的前廳。隻是我出府需崔慶州點頭,那日春光明媚,我想去長江邊踏青。
我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從臺階上跌下來的,隻曉得額角磕上漢白玉做的雕欄後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睜眼時,崔慶州做在床沿緊緊握著我的手,見我醒來他長舒一口氣。
我將手從他的掌心抽出來,定定的看著他。
“崔慶州我們成親吧,要大辦。”
他高興極了。
我戴著崔慶州年少時答應過我的東珠黃金頭冠與他入了洞房,崔慶州來掀我的蓋頭。我想起當年沈潤之掀我的蓋頭時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崔慶州也笑了。
“阿桃,你終於答應嫁給我了,我好高興。”
我與他喝了合卺酒。
崔慶州攬著我的腰躺在喜榻上,解開我的腰帶,一件又一件的剝去我的外衣。直到脫至最裡層,大紅的喜服之下竟是素白的喪服。
他用力的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看花了。隻是再怎麼揉眼睛,喜服下的都是白衣。
沒等崔慶州開口問這是怎麼會是,他便渾身軟弱無力癱倒在床榻上。
我在合卺酒裡下了藥,是帶著麻痺功效的毒藥。這藥是我自己做的,我說過,我曾在太醫院幫太醫配過藥。
我輕而易舉的將崔慶州反過來壓在我的身下,聲音冷冽,如一把能瞬間割開喉管的尖刀。
“崔慶州,我知道S了沈潤之,你怎麼敢的?我明明已經這麼聽你的話了,你卻還要S他。”
崔慶州的眼中浮起一抹苦澀,“阿桃我真的不明白,不管沈潤之是去了渝州還是S了,這輩子你都見不到他了,有區別嗎?”
“我們在一起不是過得很快樂嗎?”
他根本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處處算計,凡是都求一個最大的益處。如果沒有你,我和沈潤之能白頭偕老,我們會一起去看鳳山寺的桃花。”
“你可能不知道吧,差一點,差一點我就要原諒你了。”
“隻要沈潤之活著我就能騙自己,其實你並沒有那麼糟糕,你也是願意考慮我的感受的。”
“可是……沈潤之S了,你找人S的。”
崔慶州喉頭上下滾動,聲音裡滿是不服,可說的話卻是討饒。
“阿桃,我不知道你那麼在乎沈潤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彌補你。”
冷意彌漫我的眼底。
彌補?不可能的。
“崔慶州,你毀掉了我最為珍視的東西。所以,我現在也要毀掉你。”
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我抽出頭冠上束發的簪子,毫不猶豫的朝崔慶州心口扎去沈潤之受過的的苦楚我要他原封不動的也嘗一遍。
我下手極快,極狠,頃刻間鮮血四濺。崔慶州不愧是武將,中了藥又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掙扎著推開我。
可我又怎麼會給他機會。
抬眼間,又是一簪子。這次捅的是他的脖頸,溫熱的鮮血濺了我滿身。
崔慶州徹底咽氣了。
我蹲下身,替他合了雙眼,心中有說不出的暢快,可更多的是悲涼。
“我們兩個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呢?”
我對著他了無生氣的屍體喃喃。
“崔慶州……下輩子我們就別再遇見了。”
我毫不猶豫的推翻喜房中的龍鳳花燭。大火很快就會把這兒燒了個幹幹淨淨。
黑色的血從我的嘴角流了下來,我雙腿一軟跌倒在地上。
意識消散之前,我看見了漫天的桃花雨,沈潤之正站在桃花樹下等我。
我終於要去見我的相公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