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一口涼氣,這事,有得玩了。
申請專利這事,我的指導老師也和我說過,但我並沒有打算申請。
因為這款遊戲的專利,早就在我哥的手上了。
事情,要從半年前說起。
我哥從一家不起眼的小工作室裡發現了這款遊戲的雛形,那時候他手又痒了,忍不住想花錢。
於是花錢買下了這款遊戲,並且同意讓該工作室繼續研發遊戲,他隻負責給錢。
但遊戲研發出來了,卻沒有營銷的門路,鋪天蓋地的廣告反而會讓人反感。
於是,他盯上了這次的大學生創業大賽。
大學生創業大賽,在一眾高能賽事中並不算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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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不上奧數,更比不上辯論,但是在業內也還算小有名氣。
再加上這屆比賽,請到了我哥當評委。
傳說中的面癱天使投資人,當然還有一個私下稱號——錢多燒兜闲不住。
又加上我哥在賽前請各大營銷號,寫了很多關於我和柯綸兩校之爭的愛恨情仇視頻,熱度超過了往屆所有比賽。
目的,就是為了引出這款遊戲。
9.
當時輔導員王剛要求我們班必須參加十個項目,正好我哥想借用這個比賽,我便報名參加了。
我和我哥約好了,他打通一切關系,讓我能夠順利晉級國賽。
為了不佔用獲獎名額,他會在最後一次路演中向所有人介紹,這款遊戲其實是他手底下工作室的研制的。
而我的身份,就是軟件投資人之一,所以可以理所當然地站在舞臺上路演。
這麼一來,一切都順理成章。
我拿到了獎狀,我哥能宣傳遊戲,兩全其美。
但現在,似乎有些變動。
另一位美女主持人把專利證明呈送到評委周竟庭面前,我哥看了半天,蹙眉。
「這發明人……怎麼寫著你的名字?我記得你們團隊負責人不是你。」
宮茉莉莞爾一笑,「前團隊負責人因為目光短淺,並不想浪費資金去申請專利,於是我隻能自己出資幫助團隊去申請。」
「因為前團隊負責人不願意提供身份證明,我隻好用自己的身份證明了。」
我在茶水間看著這操作,一愣一愣的。
宮茉莉不會以為自己說的話真的天衣無縫吧?
我都已經看見那位訓練有素、久經沙場的娛樂型主持人翻了個白眼。
但為了救場,主持人還是快速接了一句,「看來漢東師範大學團隊內部出現了一點分歧。」
「但還是讓我們把目光聚焦在周先生身上,我們看看天使投資人周先生,會給二號團隊打幾分呢?」
鏡頭再次給到我哥,比分牌亮起,0分。
全場錯愕,為了戲劇性,鏡頭掠過了好幾個神色驚訝的觀眾席,還有柯綸那張臭臉上久違的譏諷。
10.
宮茉莉滿臉錯愕,「周先生你這不公平,我完全沒有任何錯誤,為什麼是0分?」
我哥淡然坐下,倚靠在舒適的評委椅上,慢悠悠地說:「這位新負責人……」
我哥把「新」字咬得格外重,「你在比賽之前,難道沒有了解過,造假的嚴重性嗎?」
我也和我哥一樣,淡定地躺在沙發上,兄妹同心,其利斷金。
我之所以不申請專利,是因為這個專利本來就在我哥手上。
別說專利了,他連遊戲版號都拿到了,隻不過差一場美妙絕倫的發布會。
而今天,宮茉莉明顯把我們的預期提高了許多。
宮茉莉瞪大雙眼,兩手抓緊話筒,「怎麼可能,專利是我申請的,哪裡造假了?」
我哥勾唇一笑,單手舉起這份專利證明,「小姑娘,網上加急買的吧,字體都不對。」
申請專利所需的時間並不算長,但也絕非一幾天就能搞定的事,就算在購物軟件選擇加急,也要一兩個月的時間。
但當時距離國賽開啟,僅僅隻有半個月的時間了,宮茉莉想要得到一份真的專利證明,難如登天。
那份專利證明也算造假造得非常細致,也隻有我哥這種專業人士能一眼看穿。
想來是宮茉莉被人騙了。
宮茉莉腿有點發抖,全場燈光聚焦在她身上,卻仿佛點燃了一個小醜虛偽的外殼。
主持人站出來解圍,「由於比賽時間有限,我們先請二號團隊先下場等候,現在讓我們有請三號團隊上場路演。」
我在茶水間看著各大團隊路演,雖然精彩絕倫,但要我一個文科生來看這些理工科大佬說數據,真的頭疼。
11.
比賽大概進行到第七個團隊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但歸屬地是和我一個地方的。
我接通,男人聲音很急促緊張,但還挺好聽的,很像我半夜睡不著聽電臺主持人的磁性聲音。
「你在哪?在哪裡?有沒有危險?別著急,我馬上去救你!」
我愣了愣,環顧四周這些一動不動的奶茶,最危險的估計也就隻有一個飲水機。
當然也是在它忽然爆炸的情況下,才會有危險。
「你打錯了吧?」我道。
但那人沒管我,依舊十分焦急,「小彤,等我,我會找到你的!」
同時傳過來的,還有一個瘋女人的叫喚,斷斷續續。
「柯綸,你找到也沒有用,我給她下藥了,你就等著看她S吧!」
接下來,就是手機被拍掉,摔在地下的聲音。
索性手機質量比較好,我還能聽到瘋女人被踹了一腳,再然後就沒聲了,估計是暈了。
我不由得看了一眼那杯難喝的咖啡。
不會吧?宮茉莉腦子確實有病,但不至於S人吧……
何況我除了沒給她好臉色以外,難道還做過什麼對她不好的事情嗎?
柯綸找到我的時候,我和他隔著玻璃門發呆。
他站在門外焦急地搖著那個破自行車鎖,無濟於事。
再然後,他猛然抬頭,那雙平日裡看著狹長妖媚的眼睛裡多了幾分堅毅與狠絕。
他用口型告訴我,「退後。」
我躲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柯綸伸出大長腿開始猛烈踹著玻璃門。
一腳兩腳,看起來無濟於事。
第三腳,玻璃如蜘蛛網般裂開。
第四腳,徹底破碎。
玻璃碴子飛濺,他便這麼踏了進來。
12.
為了今天的路演,他穿著藏藍色的西裝,雖說和他痞氣的外表不太相符,但反而多了幾分西裝暴徒的既視感。
西裝褲腿筆直修長,腳步踏在玻璃碎屑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小彤,我來了。」柯綸道。
我被柯綸橫打抱起,不容我辯解。
我看到柯綸神色緊張,幾乎有淚要流出,他一直抓著我的手不放。
「小彤,別怕,洗完胃就不會中毒了。」
我啞然失笑,「你不會真以為她敢下毒吧?」
他停下奔跑的步子,「服了這個老六,不行,還得去查一查。」
在醫院忙活了半天,我終於想起來問他一件事,「你這是關心我?」
柯綸坐在醫院走廊上,腦袋仰躺在長椅的靠背,眼神不爭氣地泛紅,嘴巴倒是挺硬。
「人道主義的幫扶,以後我就是你救命恩人了。」
我還沒來得及笑話他嘴硬,他就忙著去接了一通電話。
醫院並不很安靜,我偷聽不到電話內容,不過柯綸似乎眉頭鎖得更緊了。
他掛了電話,憂心忡忡地對我說:「你那個學妹怎麼找到的,這麼瘋狂……」
「怎麼?」
他站起身,「她去和主辦方舉報了,舉報你盜用他人創意進行比賽,要把你市賽省賽的成績都取消,還會面臨一些其他麻煩。」
其他麻煩,當然很多。
這種比賽造假,和學術造假的意義不相上下,反正隻要在業內出了名,以後想找到好工作也會很困難。
但是,我爹就是主辦方啊,我懲罰我自己嗎?
沒等我自爆身份,柯綸卻釋然一笑,「不過我覺得周伯父應該也不會大義滅親吧。」
周伯父?
「你認識我爸?」
柯綸白了我一眼,沒搭理我,而是扯開了話題。
13.
「回去吧,還要在醫院聞消毒水嗎?」
賽後還需要做一些後續工作,哪怕我不想返回比賽現場,也還是必須回來一趟。
我和柯綸到比賽入口時,等著我的,是輔導員王剛。
他神色嚴肅,雙手環抱在胸前,透著一股子S氣。
「盛楚彤,我有沒有說過要你照顧學妹!你就是這麼給我照顧的?」
他話一出,我才看到他身後還躲著一個畏畏縮縮的小姑娘。
她探出半個腦袋,那雙杏眼秋水盈盈,叫人心疼。
宮茉莉伸手拽了拽輔導員的衣角,嬌聲地說:「王哥哥,不關盛姐姐的事,是對頭學校看我們不順眼。」
她三言兩語,就把我身邊的柯綸帶了出來。
王剛愈發生氣,「不照顧本校的也就算了,還聯合對頭學校的人來欺負本校的,你就是這麼當學姐的?」
我探頭去看了看,宮茉莉雙手捂著肚子,面容慘白,藏不住的痛楚。
我偏頭靠近柯綸,「你佛山無影腳啊,把人都踹變形了。」
柯綸聞言一笑,「當兵的時候踢S老鄉的一頭瘋豬,表彰放家裡了,想不想驗一驗?」
柯綸說罷,又正色看向對面那兩人,「怎麼,沒疼夠啊?」
王剛低了柯綸兩個腦袋,氣勢不足,卻也不想示弱。
於是上前了半步,咬牙切齒道:「你還無法無天了是吧?你給我等著,我弄S你!」
柯綸毫不在意,挑挑眉:「歡迎歡迎,建議別單挑,你打不過。」
王剛拉著宮茉莉離開此地。
我轉身望去,宮茉莉正好回頭,露出詭異奸詐的笑。
我一陣無奈,「……這貨是不是偶像劇看多了?」
「那我給她調個臺。」
「嗯?」
柯綸伸手攬過我的肩,把我扯到他懷裡,動作猝不及防,我有些驚慌又無法阻擋。
他低頭,唇齒離我僅有一寸的距離,溫潤的呼吸打在我的額頭。
「讓她看看軍事頻道。」
14.
由於各種賽後採訪,搞好一切的時候,已經到後半夜了。
我哥衝我招手的時候,司機剛剛把他的車開到門口,「走,送你去酒店?」
柯綸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我身後走出,依舊自來熟地伸手攬在我的肩頭,「說好的,去驗驗我的表彰。」
我把他的手打下去,「誰要看了?」
我哥的眼睛忽然亮起,比他看見能讓他花錢的投資項目還開心。
「柯綸!可算逮到你了,剛剛臺上我還沒敢認。」
「你奶奶的,回來怎麼不告訴我!請你二哥我吃飯,靠!」
柯綸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光顧去找小彤了,忘記告訴你們了。」
笑S,我是中途失憶過嗎?為什麼這倆傻子忽然變陌生了?
看著我一臉蒙圈,我哥不懷好意地笑笑。
「噓,別告訴她,讓她自己猜。」
柯綸松了口,提示了一下,「香港夏至日。」
大概在我十三歲的時候,我爸決定在香港開展新業務,為了鍛煉我哥,把我哥丟到了香港。
而後我媽實在想我哥想得厲害,沒有留下一點信息,就把我帶到了香港。
因為我們來得太倉促,我哥手頭上的工作還沒做完,抽不開時間來陪我們遊玩,於是把他在香港認識的朋友介紹給我們當向導。
他的朋友也帶了個拖油瓶,剛巧也是從大陸來投奔親戚的。
會說普通話,也會說粵語,跟著來做翻譯。
香港石澳村,彩色斑斓的村居,對於我這種時值青春期的少女來說,足夠夢幻。
但是對於青春期的少男來說,略顯幼稚。
他總是面無表情地介紹著這裡的種種,說罷便立刻安靜,絕對不多說一句話。
15.
直到走到一座名為「石澳健康院」的建築前,斑駁的石門面朝大海,裡面有一棵歪脖子松樹。
時值夏至前後,這樹鬱鬱蔥蔥,不知蟬躲在哪個樹梢,蟬鳴聲聲。
他頓住腳步,望著那棵樹問,「你看過《喜劇之王》嗎?就是周星馳的電影。」
那時候,我媽還有麻將癮,總喜歡帶著我去和其他闊太太打麻將,噼裡啪啦的麻將館裡,放著一臺老舊的電視機。
電視裡常常放些老港片,《喜劇之王》也是常駐嘉賓。
但我常在裡面做作業,鮮少抬頭看劇情。
為了避免他問我這些劇情問題,我搖搖頭。
他忽然變得活潑,和我表演起電影裡的畫面。
「在下尹天仇,未賜教?」
我一愣,像在看傻子。
他跳到我身邊,仿佛在模仿一通對話,「柳飄飄。」
海風輕輕吹,棕榈樹搖擺,海浪湧衝沙粒。
我偏頭看到他唇瓣紅潤,眼眸靈動明媚,額前碎發隨風搖曳。
我問他,「在下盛楚彤,未賜教?」
「柯綸,經綸天下的綸。」
我從回憶中剝離出來時,臉有些紅。
我們很久沒見了,久到我忘記了那張臉,那張我少女時代時候發誓永遠不會忘記的臉。
柯綸伸出手指點了點我的腦袋,「想起來了?」
我哥幫我開解道,「也不怪小彤,你當兵去變化挺大的,比以前帥多了。」
「你表哥呢?還在香港打魚嗎?」
柯綸點頭,「打魚供我上學呢,不然差點回不來大陸。」
聽他們聊了半天,才知道,柯綸當年在香港念書,後來打工攢錢回了大陸。
表哥打魚也資助了他許多,讓他回到福建老家參加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