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方才還十分激動的皇帝忽然安靜了下來。
他極力轉動著眼球,看向裴衡,似乎在思考他的真實意圖。
裴衡道:「兒臣絕對忠心耿耿,您也知道,從前兒臣從未有過爭儲之心,隻是眼下情況萬分緊急,才鬥膽提出此法,父皇,時間真的要來不及了!」
這時,一名太監張皇失措地跑了進來:「陛下,不好了!宮門破了,三殿下和四殿下的人打進來了!」
皇帝聞言再次瘋狂地喘起氣來。
他的手指緩緩抬了起來,指向了皇後。
「嗬……嗬……皇……嗬……後……」他嘶啞的嗓音艱難地發出聲音。
裴衡立即道:「父皇,您的意思是請皇後擬詔封兒臣為太子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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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腦袋動了動:「嘶……是……」
裴衡立即轉向皇後:「請母後立即代父皇擬詔。」
52
裴至和裴鈺的人在宮門處激戰數個時辰,最終裴至不敵兵敗。
而裴衡帶著禁軍再次攔住了裴鈺的兵馬。
裴鈺剛剛和裴至大戰一場,兵力大減,又人疲馬乏,禁軍人數雖少,但也堅持戰鬥到了夜幕降臨。
就在裴鈺即將徹底擊敗禁軍時,三萬鎮北軍進了上京,直奔皇宮。
裴鈺和裴至雙方都以為是自己的援軍到了,正準備高興,誰知鎮北軍一到,當即將裴鈺的叛軍鎮壓,站到了裴衡一方。
此時我才帶著公主府的人馬匆匆趕到。
卻發現帶領鎮北軍的不是馬長順,而是一個無比熟悉的故人——蕭青衍。
已經被押下的裴鈺和裴至看到我,皆是一臉震驚。
「七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看了他們一眼,沒有理會,而是看向那個人。
「蕭青衍,你不是回雲州探望父親了嗎?怎麼在這裡,還領著我的兵馬?」我騎在馬背上,衝他喊話。
蕭青衍看著我,卻不答話。
一旁的裴衡上前:「七妹,對不住了,蕭青衍一直是我的人,你的調兵聖旨和虎符是我讓他截的。」
我冷笑:「五哥,你藏得真是好深,這麼多年我竟都沒看清你。」
裴衡此時容光煥發,聲音暢快:「七妹,你我都是一樣沒有母族的人,你應該明白,我若不如此如何鬥得過他們?」
他說完,讓人拿出了一道聖旨和一個明黃的包袱,裡面裝著四四方方的沉重事物。
他舉起兩樣東西,提高了音量,道:「所有人都聽著,父皇已冊封我為太子,並將傳國玉璽交給了我,讓我代君行事,今日叛軍,全部就地鎮S。七妹,你若歸降於我,五哥可免你一S,你意下如何?」
我看著他,眼中帶著笑意,卻不語。
裴衡加強了語氣,威脅道:「七妹,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朗聲道:「你這詔書是假的!」
裴衡嗤笑:「這詔書是父皇金口玉言,由皇後親自代筆寫下,如今連玉璽都在我手上,你怎麼敢說這是假的?」
忽然,一道威嚴從容的聲音從裴衡身後傳來:「這封詔書確實是假的!」
皇後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緩緩走了過來。
裴衡臉色一變:「母後,這可是您親自寫下的詔書,親自蓋下的大印,您怎麼說是假的呢?」
皇後走到場中,對所有人說道:「五皇子裴衡刺S陛下,搶奪玉璽,還逼本宮寫下詔書,犯上作亂、大逆不道!」
裴衡大怒:「皇後,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皇後看向他:「禁衛軍,還不快把這個逆臣賊子拿下!」
蕭青衍策馬上前,面色凜然:「鎮北軍在此,誰動誰S!」
裴衡冷笑起來:「好,好好好,皇後,你耍我,你到底是誰的人?」
皇後面不改色,手中還在轉著佛珠。
「本宮誰的人也不是,本宮隻忠誠於陛下,方才陛下已被裴衡這個逆賊所S,他的真實遺詔不是傳位五皇子裴衡,而是,傳位於,鎮國公主裴銜星!」
此言一出,全場哗然。
裴衡面色一凝:「你說什麼?胡言亂語,簡直是胡言亂語!」
裴至和裴鈺也是面面相覷,一時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
裴衡:「我離開時父皇明明還活著,你這個老賊婦,是你S了父皇!」
皇後:「禁衛軍和鎮北軍聽著,裴衡弑父謀逆,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還不將他拿下!」
然而沒有一人動彈。
裴衡大笑:「聖旨和虎符都在我手裡,你以為他們還會聽你的嗎?我本想名正言順,可你們偏偏要逼我……」
他從容不迫地舉起手中的虎符和聖旨,高聲道:「真正的逆賊是三皇子裴至、四皇子裴鈺、鎮國公主和皇後,禁衛軍和鎮北軍聽令,將所有逆賊,全部,就地絞S!」
話音一落,禁衛軍紛紛拿起武器,準備進攻。
而鎮北軍卻一動不動,仿佛聾了一樣。
禁軍也愣了,一時不敢再動彈。
裴衡回頭:「怎麼回事?」
蕭青衍大聲道:「鎮北軍,我命令你們,即刻絞S逆賊!」
然而鎮北軍仍舊不為所動。
我看著眼前這出好戲,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們以為,我親自培養出來的鐵騎是聽那道符的,還是聽我的?」
裴衡頓時大驚。
我收斂了笑意,看向鎮北軍:「鎮北軍聽令,拿下逆賊裴衡!隨我一起,清君側——」
幾名鎮北軍將領立即出列:「是,鎮北軍得令!將士們,隨我們一起,抓反賊,清君側!」
「清君側!清君側!清君側……」
三萬將士高聲齊呼,喊聲震徹整個皇宮。
禁衛軍完全不是訓練有素、又經歷過戰爭磨煉的鎮北軍的對手
很快,所有反賊盡數被生擒。
押下天牢,聽候發落。
一場聲勢浩大的宮變,終於落下了帷幕。
52
陰暗潮湿的天牢,腐臭的氣息經久不散,青苔沿著磚縫肆意生長。
蛛網密結在牆角,老鼠在半腐的幹草間穿梭。
甬道的油燈被一一點亮。
牢房內,一個男人頹然地坐在牆角。
獄卒打開牢門,我走了進去。
裴衡聞聲抬頭望來,見是我,頹唐地笑了笑。
「我怎麼也沒想到,籌謀多年,最後竟會敗在你的手裡。」
「承讓了,五哥。」
「你來做什麼?」
「來送你最後一程。」
他頓了頓,終是放棄了掙扎,道:「可以讓我S個明白嗎?」
「你說。」
「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他皺著眉,似乎真的很費解。
「五哥,其實曾經你真的把我騙到了,我信了你好些年,直到那件事,才讓我真正開始懷疑你。」
「哪件事?」
我回憶了一下,道:「我曾經到你府上尋你一同去東宮赴宴,卻看見你在斥責五嫂。」
他愣了愣,面上露出些茫然,似乎在用力回憶。
終於,他想起來了,道:「我不過是斥責她幾句深宅婦人,見識短淺,也能讓你懷疑我?」
「五哥,你難道忘了,我也是女人,既然你如此看不起女人,為何偏偏和我交好?是不是我這個女人身上,有什麼東西是你所圖的?」
他道:「就因為如此,你就猜到了我的目的?」
我搖頭:「當然不是,這隻是一個讓我對你產生懷疑的契機,真正發現你一直以來的偽裝是因為別的事。」
「何事?」
「幾年前我雖人在北狄,但早已安排了人回上京建立自己的情報網,查的其中一件事,就是先太子之S。」
裴衡一怔。
「你猜我查出了什麼?竟然是你,買通了欽天監,一手炮制了『太白經天』星象一事,利用父皇多疑的心思,除掉了先太子!」
裴衡沉默了一會兒,道:「他那樣的人太過完美,太冒頭,就算我不出手,以父皇的性子,也不會留他太久。」
「你是怕自己沒有機會吧?」
他沒有回答,又問:「蕭青衍是我的人,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老實說,我從來沒有信任過蕭青衍。」
他不解:「為何?」
「雖然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他是你的人,但是彼時彼刻,他出現在那樣一個地方恰巧救下我,本就引人懷疑,後來我派人去雲州探查,發現並沒有任何破綻,他告訴我的都是真的。」
「那你為何……」
「如果不是又在上京遇見他的話,我倒也不會懷疑他什麼,可他偏偏出現了,所以,我再次派人去了一趟雲州,查出了一些更多的東西。
「他家曾得罪當地官員,遭遇報復,險些滅門,可卻被一位來自上京城的貴人所救,你做得很隱蔽,起初我並不知道這個貴人就是你。」
「我是哪裡露了破綻?」
「你可記得我那隻雪團?」
「記得,你從北狄帶回來的寵物。」
「我曾對你說過,這狗鼻子很靈,能聞見很多特殊的氣味,我在蕭青衍的身上就下了這種特殊氣味,有一次,我帶著雪團上街,它聞著這樣的氣味去了一家食肆,我卻在那兒遇到了你。當時蕭青衍在哪兒呢?想必剛從後門離開吧?」
他笑了一下,聲音悲涼:「原來如此,那狗你早就放到了我面前,我卻從來沒有留意,有些事真是,命中注定……」
「知道了蕭青衍是你的細作之後,我幹脆將計就計。圍場刺S也是你做的局吧?為了讓離間我和裴至裴鈺,同時讓他們狗咬狗。」
「還是逃不過你的眼睛。」他自嘲一笑。
「蕭青衍此人平日素來沉穩淡然,那日突然一反常態,邀我比試,我怎會沒有發現不對勁?不過我想看看你們到底想搞什麼鬼,所以還是隨他去了,後來又順勢而為,繼續讓他給你傳遞消息,那日父皇給我的聖旨和虎符,也是我故意說給他聽的。」
「皇後也是你的人?」
「當然不是,我隻是將先太子之S的真相告訴了她,並且給了她一個復仇的機會,她馬上就答應了,隻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把親手S了父皇的機會讓給了她,沒留給我自己。」我眼神遺憾而真誠。
「我明白了,我的問題問完了,你動手吧。」他閉上了眼。
「不要著急,五哥,你的問題問完了,我的問題還沒有。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想清楚,你到底是怎麼做到讓蕭青衍在那座山裡救下我的?」
他復又睜眼,輕笑一聲:「聰明如你,還猜不到嗎?
我看著他,不明白。
「是天意。」
「天意?」
「我早知以你的能力,去寒水關必將建功立業,所以提前做了安排,安排了很多人去寒水關等著,與你偶遇,蕭青衍隻是其中一個,隻是天意讓他成為唯一幸運的一個。」
「呵,天意,還真是天意。」
53
和裴衡談完了話,我命人送上了一杯毒酒,看著他在我面前斷了氣。
接著正打算離開天牢,獄卒忽然來傳話,說蕭青衍不肯飲毒,鬧著要見我一面。
也罷,來都來了,去看看他到底要說什麼。
我來到關押蕭青衍的牢房。
他閉著眼,坐在一堆雜亂發霉的幹草上,身形落魄,卻腰背挺直。
「你終於來了。」他說。
「說吧,要跟我說什麼?」我懶洋洋地問。
他睜開眼,卻一眼看見我身旁的馬長順,蕭青衍忍不住蹙眉。
「你沒S?」
馬長順道:「你S了爺爺都不會S,你以為爺爺手裡的虎符和聖旨這麼好搶?當然是裝S讓你搶的了,笨S了,比麥子和水根還笨。」
他一邊說一邊嗑瓜子,瓜子皮吐在地上,這回沒人叫他掃地了。
蕭青衍有些嫌棄,沒再搭話,而是看向我:「殿下,可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也想問我是什麼時候懷疑你的?」
他搖頭,認真地看著我道:「如果我不是裴衡的人,如果我從未卷入過權利的漩渦,如果我隻是一個普通的進士,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我樂了。
「如果是這樣,你我根本就不會相識,又何來結局?」
他搖搖頭:「殿下,其實早在北狄救下你時,我就喜歡上你了,陛下為你我賜婚,我很高興,甚至高興到睡不著。
「可是五皇子擔心我與你太過親近會引起你的懷疑,讓我假裝被逼無奈才與你成親,其實那些都是我演的。」
馬長順在一旁吐了一口瓜子皮:「不錯,講得挺好,比外面的說書聽著有意思。」
我抬腿踹了他一腳:「別把瓜子皮吐我鞋上了。」
蕭青衍接著道:「五皇子於我全族有救命之恩,我曾發誓此生效忠於他,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為他賣命。可我原本打算等他繼位後便娶你為妻,屆時一樣可以讓你享盡一生的榮華富貴……」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蕭青衍,我跟你正好相反,一直以來,我從未愛過你,你的榮華富貴可比得上我的萬裡江山?」
當初皇帝給我和蕭青衍賜婚,我沒拒絕,不過是因為我正好需要一個沒有任何背景,也不屬於任何派系的驸馬,來取信皇帝,好讓他對手握重兵的我放心罷了。
恰巧蕭青衍也不讓我討厭,就順水推舟了。
但即使沒有蕭青衍,也會有張青衍、王青衍、李青衍……
「男人的愛是這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你記住,女人不需要成為誰的妻子,不需要誰的寵愛,女人和男人一樣,需要力量,需要智慧,需要權利。
「這萬裡江山男人享得,我也一樣享得,你在下面好好看著,看我如何收拾好這片舊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