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著傷腳後退一步,滿是戒備。
「你們究竟是誰?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沒想到老爺爺又朝我走了兩步,牽著我的手說:
「你是我們江家的好小囡。你爸爸當初和你媽媽私奔,一走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找他,可怎麼也找不到。後來想著會不會有了小孩子,上戶口上學總是要有信息登記的,這才找到了你。」
「囡囡和你爸媽長得可真像啊。」
他拿出一張有些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女確實是年輕時候的爸媽。
難怪,爸爸媽媽說話從來都和村裡的人不一樣,總是溫軟甜膩。
「爺爺……」簡單的兩個字都被哭腔影響得含含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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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囡囡和爺爺回去伐?」
「回去。爺爺去哪我就去哪。」
手機忽然響了幾下,季庭嶼指責的話語彈了出來。
我沒有回復,將他的聯系方式全部拉黑。
當夜,我就出發去了申城,沒有告訴任何人。
隻留下徐管家一個人,第二天悄無聲息地將我的退學手續辦好。
09
申城有著足以與北京市媲美的醫療教育環境。
我沒有再回京市,而是留在爺爺身邊讀了大學。
京市的那些過往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大二的時候,申城舉辦了大型的航天沉浸藝術展。
與我的專業領域和興趣愛好十分契合。
我拉著沈雋意興致勃勃地報名參加。
展館內記錄了我國深空探索的一些始末,包括築就天宮一號空間站、首次火星探測、建成北鬥系統等。
這些或許對於一些志不在此的人會有些枯燥,但我卻恨不得將腦袋伸進去看看其中的構造。
沈雋意伸手拉住我,故意逗我:
「這麼喜歡,不如咱們晚上來把它們都偷走?」
我倚在他身上斜眼看他,笑道:
「我以為你要說,以你沈家的財力,要把這個展子買下來送我呢!」
沈雋意是江家世交沈家的獨子,也是我的未婚夫。
和其他世家同輩不同,沈雋意端的是溫潤儒雅,從不會嘲笑我。
他喜歡和我聊邊陲鄉村的趣聞,也喜歡陪我一起研究深空探測的發展。
我喜歡他與我說話時不時紅起來的耳垂,那種青澀感讓人心裡直發痒。
當初還是我給他表白,我吐著氣湊到他耳邊,有些頑劣地看著眼前的耳垂慢慢變紅,問他:「沈雋意,你要不要當我對象?」
老派的措辭,一點都沒有新意的表白,卻讓沈雋意整個人霎時紅溫。
現在想起來都讓人忍不住搓搓手指。
笑鬧間,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季哥哥,那邊好像是江漁!」
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我不轉身都知道,是葉婉舒。
聽這話的意思,是已經認出我來了。
我不欲與他們有過多牽扯,本想轉身就走,沒想到季庭嶼快走幾步站到我面前,將我的路堵S。
我被迫抬起頭來看他。
季庭嶼低著頭看我,唇角微勾,語氣卻帶著些冷意。
「真是好久不見啊,江漁。」
10
我並不想和他敘舊,隻想遠離這些爛人爛事,但季庭嶼並不允許。
他伸手攔住我,一開口就滿是責問。
「江漁,你真是好本事。當初一聲不吭地走,我找了你整整兩年!要不是我知道你喜歡航天,一直參加航天的展,怕是還逮不到你!」
「我們之間這麼多年的情誼,你說舍棄就能舍棄了?」
「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這話活像是被拋棄的怨婦,引得周圍看展眾人紛紛側目。
再提起往事,我心下隻有煩悶。
「季少可別這麼說,我可不知道我們之間有多少情誼。」
「就像季少之前告誡過我的,我這種邊陲出來的孤女,一個底層人,哪能和您季大少是一個世界的呢?」
「而且我之前也不是悄悄走,我是保命!季大少貴人多忘事,怕是忘了你把我一個人丟在深山老林裡,讓我獨自引開狼群的事了吧?」
我這話一出是引起了軒然大波,眾人議論紛紛。
季庭嶼對議論聲置若罔聞,皺了皺眉頭,半晌像是想通了什麼。
「江漁,你不會是在吃婉婉的醋吧?」
「當初確實是你做錯了,我隻是想讓你和婉婉道歉。在老林裡面是婉婉心髒病發了,我隻能趕緊帶她就醫,這你都不能理解我嗎?」
見我不搭話,他有些著急地想拉我的手,卻被沈雋意一手甩開。
平時溫溫和和的一個人,難得地動了氣。
「你以前那麼傷害小漁,怎麼還有臉來這裡找她?」
季庭嶼像是才意識到我身邊的人,眯起眼睛打量沈雋意。
忽然一下子笑開,卻是對我開口:
「這是你在學校認識的窮酸小子?渾身上下一個說得出的牌子都沒有,離開我你就隻能和這種人混在一起了?」
葉婉舒也應和說道:
「對呀,江漁。這兩年你應該也過得很不好吧,你就和季哥哥認個錯,服個軟,季哥哥會原諒你的。」
不想再和他們多做糾纏,我對著他倆晃了晃手上的訂婚戒指。
「不好意思二位,我不需要您二位的原諒。我和我的沈哥哥也已經訂婚了,就不勞二位為我的感情生活操心了。」
看到我的戒指,季庭嶼的表情有些龜裂。
「你隻是想氣我對不對?你怎麼可能喜歡上別人呢?你明明喜歡的人是我!」
原來他知道,我喜歡過他。
於是仗著我的喜歡,作踐我的真心。
沈雋意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將我向後拉了幾步,朗聲朝著廳內開口:「把這位季大少和葉小姐給我請出去。」
忽然從四周蹿出一群黑西裝的保鏢,將季庭嶼和葉婉舒壓到地上。
「江漁!我和葉婉舒真的沒什麼!我兩年前就和她劃清界限了!」
「我現在隻是單純地資助她,這次她也是跟著我過來的!」
「江漁,我找了你三年,我不信你一點都不在意我們之前的感情了!」
我冷冷地俯視地上的兩個人。
季庭嶼抬頭滿眼篤定,認定隻要他道歉我就會回到他身邊。
而他身邊的葉婉舒滿眼恨意,目光毒蛇一般盯緊我。
我有些不耐,看著這兩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季庭嶼,我們之間早就過去了,如果你一定要一個說法……」
「好,那你聽好,我早就不愛你了,以後也不會愛你。」
「我希望你和葉婉舒鎖S,不要再出來影響我的生活。」
「從此以後,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說完,看也不看地上的兩人,徑直往展廳更是深處走去。
沈雋意則蹲下身,將一張邀請函放到季庭嶼胸前的口袋裡。
「半個月後是我和小漁的婚禮,歡迎你來。」
隨即轉身不在意地揮揮手:「丟出去吧。」
11
往後的幾天,我總能在學校看見季庭嶼。
也沒有再上前找我說話,隻是遠遠地看著我的一切。
我隻當沒看見,和往常一樣上課下課。
而今天,我正在廁所洗手,葉婉舒出現在了隔壁的洗手位。
「江漁,聊聊?」
「不聊。」
見我轉身想走,葉婉舒拉住我的手,眼裡露出癲狂的神色:
「江漁,你不會以為季哥哥還喜歡你吧?我勸你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不會允許你再插到我們中間!」
轉過身第一次好好打量葉婉舒。
兩年不見,葉婉舒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貧困生了,現在的她滿身名牌,身上穿的手上拎的全都價值不菲。
身上小白花氣質早就不見了,學會了用鼻孔看人,多了些風塵氣。
見我打量她,葉婉舒故意將那些大品牌的logo湊到我眼前。
「你也看到了,我現在穿的用的都是季哥哥給我買的。」
「他說了他會一輩子對我好的。」
我也不拆穿她的虛張聲勢,甩了甩手上的水,轉身抽出一張紙巾,邊擦手邊說:
「葉婉舒,你不必來我面前警告我,我早就說過,我對你們的生活也好感情也好,沒有半點興趣,你們離我越遠越好。」
「我不像你,喜歡在垃圾桶裡面找男人。垃圾丟了就丟了,沒什麼可惜的,我也不會再吃回頭草。」
「我要喜歡誰,我要放棄誰,從來都是我說了算。」
「葉婉舒,我希望你知道,女生的價值從不在於找到什麼優質有錢的男人當靠山。」
「我生來就為了走出高山,成為高山。」
「我要在群峰之巔俯視平庸的溝壑。」
12
那天之後,季庭嶼和葉婉舒都很少出現了。
本以為這輩子應該再無交集。
沒想到幾天後在我和沈雋意的婚禮上又見到了。
正在我和沈雋意交換婚戒的時候,季庭嶼從人群中衝出來。
「江漁,你不能嫁給他!你之前不是說喜歡我嗎?我現在就和你求婚。」
他單膝跪地,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戒指舉到我面前:
「江漁,嫁給我吧。」
我對這個人的腦回路簡直匪夷所思。
「我嫁給你?那葉婉舒怎麼辦?」
「我已經斷了她的所有資助,以後不會再和她有半分瓜葛。」
「江漁,嫁給我吧,我會努力說服我爸媽同意我們在一起的。」
再聽下去簡直髒了我的耳朵,我拍了拍手,示意保鏢將他抓住。
季庭嶼一臉詫異,我對著他笑了笑,忽然左右開弓給了他兩巴掌。
「本來不想和你多糾纏,沒想到你還敢舞到我面前。那正好,咱們好好算算以前的舊賬!」
「你把我從深山裡帶出來是於我有恩,但我也救了你一命,算抵消了。」
「你為了葉婉舒侮辱我的那些話,我也當還了你那幾年的照拂。」
「後來你把我丟在山裡,我差點S在那。回學校還在醫務室被你撞飛到牆上,想想我也真是命大,這都S不了。」
「就這樁樁件件,我收你30個巴掌不過分吧?」
季庭嶼沒想到我竟敢這樣對她,在保鏢手下大力地掙扎起來。
「江漁,你竟敢這樣對我!不過是個山裡來的孤女,你哪來的底氣,是你身邊這個男人給你的嗎?」
「說到底,不就是個靠爬床上位的爛貨嗎!」
「等我回京市,我要讓你和你這個窮鬼老公徹底在申城待不下去!到時候你還得跪著回來求我!」
嘴真髒啊,我又是兩巴掌扇過去,用伴手禮中的毛巾將他的嘴塞了個嚴嚴實實。
「可惜了季庭嶼,這裡是申城,不是京市!我申城江家和沈家到底是個什麼等級的世家,你不妨出去好好打聽一下。想讓我們覆滅,你季家還不夠格!」
「警告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不然下次我就把你打殘廢了丟到季家門口,讓大家都看一看季大少的風姿。」
「給我接著打,打夠30個之後把他丟出去。」
在清脆的巴掌聲和季庭嶼的痛呼聲中,我和沈雋意交換完戒指,甜蜜地向眾多賓客宣告,我們結婚了。
本以為這件事到此就落下帷幕,沒想到沒過幾天,沈雋意就拿著手機湊到我面前:
「小漁,你好像火了。」
13
屏幕上放著結婚時我怒斥掌摑季庭嶼地視頻。
視頻標題吸睛十足,赫然寫著:
【申城小公主怒斥京城太子爺:這多年的情愛終究是錯付了!】
轉載量和評論量驚人。
當晚,我在兩年後終於被拉進了高中的班級群。
拉我進去的女生曾經是葉婉舒的小跟班,現在卻在群裡向我道歉。
「江漁,兩年前山上的那件事我必須向你道歉。」
「這整件事就是葉婉舒設的局。她用你爸媽的平安符引誘你去林子深處,我們在那林子裡做了隻有我們知道的標記,方便我們進出。」
「但是你不知道。我們還把家裡養的狼狗帶出來,裝作狼群來追你,就是為了讓你更慌不擇路徹底迷失在林子裡。」
「但我真的沒想害你的!」
「我隻是聽葉婉舒的話,想給你一個教訓,我選的狼狗都是那種親人的溫順的,它們隻是喜歡撵著人跑,不會傷人的。」
「而且葉婉舒也沒有心髒病,都是裝的!她隻是想讓季少別管你,丟你一個人在林子裡罷了。」
「對不起啊江漁,是我幹了壞事,在這裡和你鄭重道歉。」
經她帶頭,曾經欺負過我的同學都紛紛向我道歉。
我久久地盯著屏幕,心裡難以釋懷。
沈雋意從身後攬住我,拍了拍我的肩膀,無聲地安慰我。
過了許久,我才在群裡回復了一句:
「沒關系,從前的事情都過去了。」
不一會兒,季庭嶼也發來好友申請,驗證消息裡寫著:
【對不起,我才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請你原諒我。】
一個加害者和我談原諒?
我端著手機,氣勢洶洶地在驗證消息裡回他:
【永不原諒。還有,以後就算是驗證消息也別給我發,嫌煩。】
直到最後我也沒等到葉婉舒 這個始作俑者的道歉。
不過沒關系,萬能的網友們替我報了這個仇。
他們順著網線深扒了葉婉舒的生平。
不僅扒出了之前做的那些齷齪事,還發現她穿著一身名牌申請助學金。
一時之間民怨沸騰。
沒過幾天,學校就取消了葉婉舒的助學金申請。
14
我並沒有過多關注後續,因為學業實在繁重。
畢業後我進入了航天八院,成為真正可以勘探星星的人。
每天過得即忙碌又充實,偶爾有時間,就會回家陪陪沈雋意。
他畢業後則是進入了江氏集團,一個人慢慢地要接過江沈兩家的重擔。
因為這事,我總是對他心存愧疚,於是每每回家的時候都做小伏低,不管是廳堂還是臥房都格外賣力。
沈雋意很是受用,總是嘴裡說著自己簡直是望妻石,勾起我的愧疚心,緊接著就對我為所欲為,惹得我大罵禽獸。
婚後生活也算是過得有滋有味。
沒想到,再次看到季庭嶼和葉婉舒的消息是在社會新聞上。
失去了季庭嶼的資助和學校的助學金,葉婉舒難以維系她的奢華生活。
於是想著再為自己找個靠山,做起了一些富豪的情人。
靠著有錢人的施舍,倒也將她用名牌堆砌起來的生活維系下去。
隻是地下情人的工作終究不太穩定。
一朝事發,有錢人的原配夫人找到學校,葉婉舒被當眾扒光了衣服。
丟了面子也丟了裡子,最終也被學校退學。
走投無路的葉婉舒最終還是找到了季庭嶼,想找他救濟一二。
但兩人在咖啡廳裡發生了爭執。
推搡之間,葉婉舒掏出隨身攜帶的水果刀,猛地扎進了季庭嶼的心髒。
最終季庭嶼搶救無效S亡,葉婉舒也鋃鐺入獄。
沒想到這兩人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
不覺有些唏噓。
唏噓過後,我轉身在匯款單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我成立了一個基金會,每年從自己的股權分紅中拿出一部分匯進去,專門資助深山女孩的教育事業。
我希望能有更多的,像我一樣的深山裡的女孩,能有更廣闊的人生選擇。
不必日日委頓在深谷裡,成為隻能攀附他人的菟絲子。
要讓她們走出深山,去成為高山,去成為摘星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