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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蒙塵,

第2章

發佈時間:2025-07-03 15:54:39

想是平日太縱容她,還以為自己是未出閣的小姑娘可以耍脾氣。


謝塵無奈搖頭,正要重新落筆,素色紗裙便闖入他視線中。


 


岑君言今日穿得清麗。


 


上衣是藕荷色萱花褙子,下身是牙白色的素紗百褶裙。


 


她走來時娉娉嫋嫋,裙擺就像湖上泛著的漣漪。


 


岑君言將熱騰騰的蓮子羹放在他手邊,笑吟吟道:「雨氣湿冷,我怕表哥受寒,便學著做了碗蓮子羹,若是味道不好,表哥可別嫌棄。」


 


謝塵心中一動,瞬間將那點煩心事拋到九霄雲外了。


 


他端起碗,隻略吹了吹,便迫不及待往口裡送。


 


岑君言笑意更深:「小心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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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化開,謝塵久久不語,岑君言變了臉色:「怎麼了表哥?是不是我做得太難喝了……」


 


謝塵搖頭,抬頭望向她時眼中盡是感動:「表妹金枝玉葉,怎可委屈你洗手為我做羹湯?」


 


「表哥急人之困,更厚待於我,君言無以為報,一碗湯算什麼委屈呢?」


 


謝塵心頭一片溫熱,不禁沉溺於她唇邊的淺淺酒窩。


 


幼時他父母亡故,曾寄住在晉州的叔父家一陣。


 


叔父家的小表妹比他小兩歲,總跟著他跑,還時不時拉著叔父說要嫁給表哥當娘子。


 


可惜那時謝塵家勢已然衰敗,身為城中有名富商的叔父並不想要他當女婿。


 


如今晉州鬧災,再多的錢也買不來一升米,叔父卻突然想起了他。


 


望著越發清麗可人的表妹,謝塵紅了耳朵。


 


「表妹,你那日來時,也是這樣的大雨。」


 


謝塵眼中柔情似水:「你被困雨中,湊巧遇上在街邊買酒的我,我接你回來後,你給了我一封信,信上叔父說要把你託付給我——」


 


「是啊!那天的雨真是冷極了。」


 


岑君言看著窗外似有所想,轉頭又道:「你帶我回家後,也盛了碗蓮子羹給我暖身子呢!」


 


謝塵點點頭。


 


上月之事尚在眼前,那時岑君言摔倒在街上,大雨澆得她十分狼狽,謝塵認清楚人後便撐著傘急匆匆地去扶她。


 


懷中嬌弱的女子冷得直打戰,謝塵看了十分心疼,忙帶她回家。


 


正巧臨出門前,明珠在爐上煨了一碗羹,於是便拿來給君言暖身。


 


謝塵驀然一怔。


 


岑君言不由奇怪:「表哥?」


 


謝塵感覺自己忘了什麼。


 


那碗羹為何會自己煨在爐子上?


 


明珠做飯一向用心,若非有事,必要親自看著火候才放心。


 


口中的蓮子羹霎時變得有幾分甜膩。


 


謝塵恍惚想起,那天他是和明珠一起出門的。


 


那日一早剛下過小雨,謝塵下學後覺得冷,剛巧明珠在屋裡擺起銅鍋要涮羊肉。


 


家中沒有備酒,謝塵望著雨後升起霧氣的小院,一時興起便叫她陪他一起去酒肆。


 


「阿塵,就知道你會冷,你瞧我做了什麼?你先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蓮子羹先煨著,待回來我們再喝。」


 


明珠笑著應下,又怕再遇上雨,出門前還拿了把傘。


 


他就是撐著這把傘把岑君言帶回家的。


 


謝塵突然有些迷茫。


 


那明珠


 


那樣大的雨,明珠是怎麼回來的?


 


4


 


城東神婆的預言不太準。


 


說好十幾天後下雨,結果我還沒出城天便陰了。


 


原本準備到蘇州地界再打的傘被我提前用上。


 


待到了碼頭,雨不僅沒停,反而愈下愈大。


 


我問船夫前往蘇州的船何時能走。


 


他說,急的話雨小了就走,不急就等雨停。


 


我想自己是不急的。


 


一來昨日和謝塵吵架,他不會想理我。


 


二來今早出門時,遇上津味軒的伙計,說是姓岑的姑娘昨晚預定了蓮子羹來。


 


如此謝塵應耽於美食想不起我。


 


雨中逐漸起霧,河邊停泊的船隻朦朦朧朧。


 


這讓我想起初見岑姑娘那日,也是這樣滂沱的雨,這樣迷蒙的霧。


 


我剛從酒肆老板手裡提過酒,身邊的謝塵已不見蹤影。


 


往外頭一瞧,他撐著傘腳步匆匆衝向雨裡,扶起那倒在街心的紅衣姑娘。


 


那姑娘淋了雨,澆得好生可憐,我想謝塵定要送她來酒肆門前避雨,便拿出帕子想待會兒為那姑娘擦擦臉。


 


誰知謝塵卻扶著她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我喊他好些聲,他也不回頭,兀自和那姑娘撐傘走了。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時,街對面的李傘婆衝我招手。


 


「明珠娘子,二十文一把傘,你要不?」


 


若放平時,我是萬萬不會叫她得便宜的。


 


可那天也不知怎麼,謝塵和那女子依偎的背影令我心生慌張,一狠心便買了那把二十文的傘。


 


我一邊提酒,一邊緊著腳步往家趕。


 


雨霧糊住我的雙眼,轉過巷時腳下一個打滑,我便重重摔在地上。


 


酒壇碎了一地,酒已融入雨水。


 


我恨自己冒失,厭惡使自己摔倒的腿,不僅折了二十文的傘,還灑了那樣好的酒。


 


撐著身子起來時,掌心一片刺痛,我才發現那戴在腕上的玉镯也隨那酒壇子一並碎了。


 


那玉镯是成婚後的第一個生辰,謝塵送我的。


 


那時他剛入縣學教書,月俸不多,除去房屋賃金便剩不下多少錢。


 


我便說一隻玉镯足矣,往後隻要他去縣學路上看到的第一朵花。


 


謝塵滿眼心疼,抱著我說以後會給我更好的。


 


我沒有見過那個更好,但對我來說那隻镯子千金不換。


 


我難過大哭,拖著泥濘的裙擺往家走。


 


我想等回去後就向謝塵傾訴我的委屈,想讓他吹吹我泛疼的手,想讓他和我一起痛罵李傘婆是個搶錢的奸商。


 


我還要他喂我喝蓮子羹,等身體暖了再一起去吃涮羊肉。


 


到家時雨停了,眼淚也幹了。


 


隔著院門,我看見那女子坐在屋中,身上裹著我昨日晾曬好的衾被,謝塵坐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喂她喝爐子上的蓮子羹。


 


謝塵那樣細致,那樣緊張,每一勺都要吹得不燙了再遞到她嘴邊。


 


我慢慢走近,屋內的輕語便越來越清晰。


 


「暖和些了嗎?


 


「身上可有摔傷?


 


「你別哭了,我心疼。」


 


直到我站到門前,他也沒有發現我。


 


他看向岑君言時如獲至寶般的眼神狠狠劃破我的雙眼。


 


岑君言察覺到我:「表哥,有人來了。」


 


謝塵僅快速地掃我一眼,目光又戀戀不舍地回到她身上:


 


「明珠,你快去燒上銅鍋。


 


「表妹她淋了雨,要吃些暖和的。」


 


……


 


不知等了多久,荥州的雨終於停了。


 


船夫一邊撐著船隻,一邊招呼我乘船上路。


 


我收起油傘,邁上那搖晃的烏篷船。


 


烏雲盡散,水面粼粼。


 


我回頭望著越來越小的對岸,有些恍惚。


 


當時在房門口就有的念頭,為何我今日才行動呢?


 


5


 


大雨將停,謝塵突然心慌得很。


 


文章不想批了,羹湯也不想喝了。


 


他沒來由想去見見陸明珠。


 


岑君言伏在一旁的矮案上小憩,興許是為了做湯起了個早,她有些疲憊。


 


謝塵怕她著涼,細心地給她披件衣裳,自己則出了書房往後院走去。


 


臥室門依然緊閉,明珠一上午都沒有出門。


 


謝塵站在門前,徘徊不定。


 


自從他在書房想起上月發生之事,心中便有些難捱。


 


——自己居然把妻子忘在了大雨裡。


 


其實明珠那天回來是何情景他不太清楚。隻記得那迅速一瞥間,看到她精心梳理過的秀發凌亂地被打湿在肩頭,裙子似乎也沾了些泥水。


 


那時,他怕君言感染風寒,隻顧著照顧她,也沒有多問。


 


後來他發現柴房裡多一把折了的破傘,問起原因,明珠也沒說什麼,隻說要當柴火燒掉。


 


想來,明珠回來時應並不輕松。


 


謝塵內心堵塞,甚至莫名其妙失落。


 


陸明珠不是那種會把心事憋在肚子裡的人。


 


從前無論是肉鋪漲價,還是白菜囤得太久爛掉,哪怕是做飯時不小心加多了鹽,隻要是令她生氣的委屈的鬱悶的,她都會找他傾訴。


 


可是那日淋了大雨後,她什麼都沒說。


 


甚至沒有讓他察覺出一點異樣。


 


於是他再回憶起昨日明珠哭泣的臉,謝塵感覺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擠壓了一樣。


 


他按捺不住這種苦悶,終於走到門前敲了敲。


 


「明珠,你醒了嗎?我有話想和你說。」


 


裡面並沒有回應。


 


「明珠,我知道你還在生我氣,是我不好,今日縣學給假,我們一起再去翠玉齋給師娘選禮物好嗎?」


 


回應謝塵的依然是一陣沉默。


 


以往吵架,明珠也會不理他。


 


可她要麼哄兩句就好,要麼很快氣消繼續給他做飯。


 


謝塵喜歡這樣的陸明珠。


 


鮮活,嬌憨,最重要的是省心。


 


謝塵願意聽她抱怨,也願意適當寵著她。


 


因為她既不S板,也張弛有度。


 


可現在未免有點驕縱過頭。


 


謝塵不耐煩地拍了拍門:「陸明珠,你到底還在氣什麼?我已經向你道過歉,也同意補償你,你再鬧下去小心收不了場!」


 


「……」


 


「再說是你先嫉妒君言我才訓斥的你,你若一開始就好好解釋耳墜的事,而不是反口去嗆她,那玉也不會碎……」


 


「……」


 


「陸明珠,你聽見沒有?」


 


「……」


 


裡面遲遲不應,謝塵忍無可忍,直接推門衝進去。


 


不算寬敞的小屋,一點陸明珠的影子都看不到。


 


煩躁的心猛然平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不安。


 


謝塵不S心地叫了一聲「明珠」。


 


然後莫名去翻衣櫃,發現裡面沒有一件明珠的衣物。


 


就連妝臺上常年放著的兩個小妝盒也不見了。


 


謝塵有點恍惚,嗓子也有些發緊。


 


正當他走到桌旁想要倒杯水喝,卻驀然變了臉色。


 


那年送她的生辰禮物。


 


已經變為兩節斷玉靜靜地躺在桌子上。


 


6


 


「明珠,又要去買菜啊?」


 


我往集市去時,正遇上從那邊回來的玉香姐。


 


她菜籃裡裝著雞蛋和矮腳青,左手還拎著一條大鯽魚。


 


「是啊,我家的小林桃說要吃紅燒肉呢!」


 


小林桃是我的外甥女,隻有八歲。


 


前幾天表姐一家來探望我爹,這小家伙在吃了我做的一頓飯後,每天變著法點菜。


 


今日吃茄盒,明日吃甑糕,後天還要各種巴拉巴拉,搞得我每日都要去集市買菜。


 


偏生這小丫頭還長了張蜜餞兒似的嘴,糯米團子一樣的小手扯著我的袖子甜甜道:「林桃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小姨願意再讓林桃嘗嘗嗎?等我回去我會告訴我的朋友們,我小姨是天底下做飯最最好吃,長得最最漂亮的廚娘!」


 


於是我被她哄得七葷八素,就算她不說我也給她做好吃的。


 


我看著玉香姐手裡的鯽魚,心想除了紅燒肉外,再做一道釀魚也不錯。


 


「對了,你家謝相公怎麼沒跟你回來呀?」


 


我正要告辭,就聽玉香姐笑著問我。


 


方才的心情消磨大半,我苦笑:「他忙,抽不開身。」


 


「哎喲,忙點好啊!」


 


玉香姐扯住我的胳膊,一副要聊起來的架勢:「我前陣還和你姐夫說,幹脆搬去荥州把小豆子也送去上學好了。畢竟我們認識謝夫子,既靠得住還不用交束脩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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