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成年人。你也該知道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陸嶼。我已經很惡心了。
「別讓我恨你。」
陸嶼突然停住,沒有再靠近。
他雙手撐住了身邊的牆,指節發白,手掌上的骨頭都幾乎要暴露出來。
他的頭輕輕低下,用力呼吸。
塞納河上傳來船隻的聲音,宛如海島上常聽到的風聲,熟悉而悠遠。
很久,陸嶼才抬起頭,久久注視著我。
Advertisement
「好。
「阿茉,如果是你想要的。
「隻是,這枚戒指,的確是屬於你的。它從未屬於過其他任何人。」
他攤開手。
掌心裡是那枚漂亮的茉莉花鑽戒。
我面無表情地接過那枚戒指。
然後當著他的面,將戒指高高揚起,拋進了塞納河中。
戒指跌入水中。
發出微弱的「啪嗒」聲,瞬間消失在河面下。
我沒有理會臉色驟然變得蒼白的陸嶼,轉身離開,直直往前走去。
身後傳來有人跳水的聲音。
可我沒有回頭。
一次也沒有。
17
再回到國內的時候,我開創了自己的品牌「Jasmina」。
工作室成立那天,很多朋友送來了祝福和鮮花。
其中有一束尤為昂貴。
卻沒有署名。
我整理花束的時候,卻發現其中藏了那枚茉莉花戒指。
它仿佛飽經風霜。
不僅淋過夏季的暴雨、見過海島的煙花,也輕吻過塞納河的河水。
隻是鑽石仍然閃亮,茉莉仍然盛開。
我握著那枚戒指。
原地站了許久。
最後還是把戒指放回了花束中,連戒指帶花扔進了垃圾桶。
其實,陸嶼並不是從未找過我。
隻是一次比一次更隱晦。
我在巴黎水土不服,也曾生過病,半夜發燒到四十度。
響起敲門聲。
我拎著菜刀警惕地開門卻隻發現靜靜佇立在公寓門口的退燒藥。
是我在國內常用的最對症的那款。
我邀請之前相熟的同事來我的工作室。
她笑嘻嘻地拍我肩膀。
「沈總回來了還真沒忘記我。不枉我在沈總走前熬了個大夜幫沈總處理文件啊。」
我們聊到很晚。
聊品牌建設,聊市場變化。
最後不知怎麼的,聊到了陸嶼。
她長長嘆了口氣。
「誰能想到他居然會出軌,你不知道,看到那個他和小三糾纏的視頻,我惡心得好幾天沒吃下飯。
「阿茉,他會有報應的。」
我抿了口她帶來的氣泡酒,笑了笑沒說話。
我沒想到。
會一語成谶。
18
再聽到陸嶼的消息,是他病重。
他本就有輕微的心髒病,不能下水遊泳,更別說潛水。
可不知道為什麼。
他離開公司後,回到了海島定居,居然開始潛泳。
最開始陸嶼的父母很擔心他。
可他卻說:「不用擔心,這樣會對我的病好起來有好處。」
或許確實如此。
可他卻在盛夏海上煙花盛放時夜潛。
潛到深處,忽然應激,心髒病發。
那天,煙花燃放的聲音太大,蓋住了他求救的聲音。
等教練發現他出事。
叫救護車把他送到醫院時,他已經停止呼吸了,幾輪搶救才勉強活了下來。
這時,陸家父母才發現他這些天來一直酗酒熬夜,好似滿不在乎地摧殘自己身體。
就算這次潛水不應激。
恐怕也壽命不永。
媽媽打電話時憂心忡忡。
「也不知道小嶼將來還能不能再醒過來。老陸這兩天眼睛都快哭瞎了。
「這孩子,也真是的,不知道為什麼偏偏要那天去潛水。
「姑娘,那天說起來還是你生日呢。我給你過完生日回家就聽說老陸家出了這事,可把我嚇壞了。
「姑娘,你過兩天可得跟我去女神娘娘廟裡拜拜。多嚇人哪。」
我有些失神。
沒聽清媽媽後面說了什麼。
隻是機械地「嗯」了幾聲。
媽媽忽然試探地問了一句:「小嶼那邊,你要去看看嗎?」
我沉默。
很久,才緩緩吐出口氣。
「不去。」
媽媽那邊才像松了口氣。
「哎呀,那就好。你千萬別去看。咱們家和老陸家將來也別來往了。」
我點頭。
媽媽在電話那頭重重嘆了口氣,語重心長。
「姑娘。媽媽隻希望你幸福。」
我掛斷電話。
失神很久,一切太突然,直到工作電話打來。
我才回過神重新投入手頭的工作。
等伏案工作完再抬頭。
天已經黑了。
我準備去續一杯咖啡。
我的事業發展極好, Jasmina 逐漸在市場佔據份額,未來一片光明。
LVMH 當初的對接人發郵件祝賀我。
她說期待 Jasmina 成為人人都會愛的那朵茉莉花。
我回她, 謬贊,不敢當。
她笑話我沒野心。
如今, 我忙得腳不沾地。
最累的時候也不能歇下,隻能靠咖啡提神續命。
卻在起身時不小心碰落了桌上的一張賀卡。
那是法國同事得知我的工作室大獲成功, 寄給我的祝賀明信片。
漂亮的塞納河風光, 背面白色卡紙上是飄逸浪漫的法語。
【Regarde, Mo, les meilleurs sont toujours à venir.】
你看,沈茉, 最好的總是在前方。
番外:陸嶼視角
見沈茉的最後一面。
是在下雪的巴黎。
香榭麗舍大街兩旁的聖誕燈飾如星光般閃爍。
商店櫥窗精美絕倫,布置著琳琅滿目的聖誕禮物和五光十色的裝飾, 仿佛整個巴黎都在為聖誕節做著慶祝。
空氣中彌漫著熱慄子的香味和溫暖的熱紅酒氣息。
我就是在這樣的巴黎等了三個小時。
才見到和同事說說笑笑從公司走出來的沈茉。
冬季早不是茉莉盛開的季節了。
可她更美了。
枝葉舒展,落落大方。
這世界上可以有千千萬萬朵茉莉, 可沈茉隻有一個。
我貪婪地注視著這樣的沈茉。
她街邊隨便買了一杯熱可可,小跑著追上了同事們,笑鬧著走向她的未來。
十七歲的沈茉也是如此。
課間我也會在教室的窗邊看著她蹦蹦跳跳和同學打鬧。
或許她從來沒有變過。
沈茉始終是沈茉。
十七歲的沈茉是沈茉。
二十七歲的沈茉也是沈茉。
可惜,我最開始遇到林莉莉那天, 沒有意識到這件事。
那天我和沈茉吵了一架。
她太自我,太有主見。
不再像以往那樣把我們的愛情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了。
我奪門而出。
我憋著一肚子氣來到珠寶店, 拿那枚原本是求婚戒指的茉莉花鑽戒。
我不得不承認, 見到林莉莉那第一眼, 我真的晃了神。
她試戴戒指。
茉莉花輕輕滑落在她纖細的指尖, 與她身上那抹茉莉香氣交織成甜美的氛圍。
我那一刻好像又看見了我最愛也最懷念的十七歲的沈茉。
後來再回過神來。
我和林莉莉已經走得太近了。
也有朋友察覺出來我不對, 勸過我:「我看這小姑娘也和沈茉不像啊, 你可千萬別越深越深。你和沈茉感情我們都羨慕著呢,萬一被發現了,沈茉的性格可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當時不以為意。
他們懂什麼?
他們見過十七歲的沈茉嗎?
隻有我才見過。
隻有我才明白林莉莉和我最愛的沈茉有多像。
在日本時, 我知道林莉莉突然讓我演練求婚有她自己的小心思。
可我沒辦法拒絕。
我把戒指戴在她手上時, 煙花正好升起。
她穿著白裙子衝我笑。
鬼使神差。
我問出了那句:「嫁給我,好不好?」
可我沒想到沈茉會看到那條朋友圈,看到那張 Live 圖。
更沒想到她會那麼決絕。
會毫不猶豫地遠赴巴黎,不願意再多留一天。
我去她的公司厚著臉皮找她的同事打聽她的近況。
卻有一個同事替她紅了眼。
「陸嶼, 你這樣辜負阿茉。是會有報應的。」
我沒當一回事。
我那時還想, 我與沈茉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她一定會原諒我。
畢竟我們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
直到那枚戒指被她親手丟進塞納河。
我才突然驚覺。
沈茉這次,好像真的不會原諒我了。
我回到海島定居, 這裡有我與沈茉在一起的痕跡,我們在這裡長大也在這裡相愛。
我們坐在巖石上看海,也在海風中相擁。
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次海上煙花。
不止一次地想。
如果我那時留下來了。
會不會沈茉就也會放棄巴黎為我留下來呢?
但這個問題始終沒有答案。
沈茉生日那天, 我給她送了一份禮物。
但沒出意料, 被她拒收了。
她不願意和我再有牽扯。
其實那天教練說不適合下海了。
可鬼使神差地, 我覺得自己一定要下海。
慢慢下潛,深海的寧靜會短暫地撫平我內心的焦躁。
海上煙花燃放,悶悶的聲響傳到耳邊。
我忽然覺得心髒有些刺痛。
呼吸不太順暢。
可很快我好像聽見有人叫我名字。
「阿嶼!阿嶼!」
是沈茉。
我恍惚抬眼好像看見了兩個世界, 不重疊的畫面。
一邊是寧靜的深藍。
另一邊是疾風驟雨下飄搖的白裙女孩。
那是十七歲生日時不小心跌進海裡的沈茉。
當時我毫不猶豫縱身跳進海裡, 將此生心愛之人救了上來。
「阿嶼!救我!」
我知道自己醉氮了。
可我沒辦法克制住自己追上去的動作。
我遊到沈茉身邊。
她緊緊抱著我,指甲深深掐進我的手裡,留下一道很深的劃痕。
遞給我一份包裝精致的蛋糕。
「隻我」一切都晃晃蕩蕩的。
恍惚間, 我聞到了熱慄子的香味和溫暖的熱紅酒氣息。
巴黎飄雪。
我叫住了沈茉。
她端著那杯熱可可回頭,笑得很開心。
「呀,阿嶼!你怎麼在這兒?」
與眼前緊緊抱著我的白裙沈茉逐漸重合。
「阿嶼。謝謝你。我愛你。」
我也愛你。
我今生。
隻此一朵的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