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湖的心裡有一道疤。
和我訂婚的那一天,他的青梅竹馬為了他割腕自S。
手術室外,他寫了一張「什麼要求都答應,永久有效」的卡片給她。
左傾城SS攥著那張卡片,才同意接受搶救。
後來蘇星湖就一直對她心存愧疚。
隨時隨地,她招之即去。
我的身體每況愈下,他卻寧願陪伴害怕打雷的左傾城,也不肯陪我去醫院。
我放下自尊求他留下陪我,他卻甩開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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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寧,你已經得到我了,還要怎麼樣?」
手邊的《自願參與藥物試驗申請表》已經被我滴落的鼻血浸染得斑駁。
我撥通上面的電話。
「檀小姐,我們再次提醒您,該藥物會定向攻擊大腦,受試者有概率永久失去一部分記憶。確認繼續參加試驗請回復‘已知悉’。」
「……已知悉。」
「受試者093號,檀寧,您的申請已被受理。」
1
玄關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我趕緊放下電話。
鼻血還在不停滴落下來,我抽了兩張紙巾捂住口鼻,拿著申請表躲進衛生間。
「在外面等多久啦?快進來快進來。」
是蘇星湖的媽媽回來了,一同進門的還有蘇星湖的青梅竹馬左傾城。
她們進來沒見到我,便以為我不在家。
蘇媽媽忍不住吐槽我的不安分。
「你看看這家裡亂成什麼樣子,那個女人也不知道好好在家做飯打掃,一天天的就知道往外跑。」
「阿姨,我來幫您收拾吧。」在蘇媽媽面前,左傾城一如既往地乖巧。
兩個人在客廳親親熱熱地擇菜,不知情的外人看了,肯定以為這是一對和諧的婆媳。
「阿姨從小看著你和星湖一起長大,打心眼裡喜歡你,不怕跟你說,阿姨心裡早就把你當兒媳婦看了。」
「阿姨,星湖和檀小姐都訂婚了,現在就別說這些了吧……」
「啐,那個女人有什麼好,連孩子都不能生,哪比得上你知根知底。」
兩個人正聊得興起,蘇星湖回來了。
左傾城趁機賣乖,說要去廚房做飯。
蘇媽媽湊到兒子身邊。
「你那個寶貝未婚妻又不知道S哪去了。你看看人家傾城,天天在家門口等你下班,為了讓你吃口熱乎飯忙裡忙外,這才有個媳婦樣子。」
蘇星湖含糊其辭:「檀寧身體不好嘛……」
「那傾城身體就好了嗎?人家當時為了你,連命都差點沒了……」
「媽,說好不提那件事了。」
「好好好,我不說。可話說回來,那個檀寧到底為什麼身體不好,她肚子上那麼大條疤是怎麼來的,你就一點都不過問?」
我下意識地撫摸上小腹。
蘇媽媽冷笑一聲。
「你別怪媽多嘴,媽是過來人,那種傷口一看就是和別人生過孩子留下的。她現在不能生了,說不定也是因為以前亂搞搞壞了身子……」
「媽!」
蘇媽媽還是忍不住:「你不愛聽我也要說,要我說還是傾城那姑娘好,你看她那身材就是好生養的,你應該趁著現在還沒和檀寧結婚,趕緊把訂婚這事取消,改娶傾城……」
「別說了。」
蘇星湖強硬地制止他媽媽對我的詆毀:「檀寧不是你說的那種女人。」
我在衛生間聽到他維護我,感到一絲欣慰。
可沒想到他緊接著嘆了一口氣。
「傾城為我付出那麼多,怎麼可以讓她淪為生育機器呢?」
原來如此。
他根本沒有多愛我,隻是心疼她。
2
我摩挲著腹部的傷口。
說來可笑,那正是我認識他們的契機。
那天晚上我路過一個建築工地,看到喝得醉醺醺的一男一女上了天臺。
修繕中的天臺圍欄搖搖欲墜,我不放心,跟了上去。
女人趁著酒醉,纏著男人想要親熱。恰好就在這時,圍欄斷裂,男人就在我眼前向後栽下去!
我撲上去一把拉住他。
將他拖上來的時候,我被斷裂的鐵欄杆插入腹腔。
拖動一個成年人原本就費勁力氣,而我又受了重傷。
我拼了命才將他拉回天臺,在看到他們徹底醉倒在地,確認安全之後,我才自己跌跌撞撞地去了醫院。
手術後醫生告訴我,鐵管上的破傷風菌嚴重影響了我傷口的愈合,此後無論刮風下雨,我的傷口都會有陣痛發作。
而更壞的情形是,由於傷口很深,傷到了子宮,我以後都無法孕育自己的後代了。
相識相戀至今,我從沒有和蘇星湖提起過,當日是我救了他。
所以時至今日,他都以為是那天躺在他身邊的左傾城救了他。
難怪,左傾城救了他一命,又幾乎為他送掉一命,這樣兩條命的情分,他蘇星湖一輩子也還不清。
我按下馬桶衝水鍵,讓自己從回憶中抽離,也給外面的人一些善意的提醒。
我開門出來,他們果然已經調整好狀態,個個假意關心我怎麼臉色蒼白腳步虛浮。
隻有蘇媽媽忍不住陰陽怪氣:「既然早回來了,就該早點準備一家人的飯,在廁所裡躲懶,還不如傾城一個客人自覺。」
蘇星湖打圓場,說今天人多要添兩個菜,便拉著他媽下樓去買菜。
我默默地擇著豆角,左傾城湊到我旁邊。
「檀小姐,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能生育哦,那天我根本就沒醉。」
我腦袋嗡地一聲。
「你知道,可你絕不會和蘇星湖說出實情。」
「我當然不會說,」她笑嘻嘻道,「因為這樣,蘇星湖才會加倍覺得虧欠我呀。」
她忽然變得惡狠狠。
「隻是沒想到,到底還是讓你闖入了他的生活!」
3
後來我才知道,我和蘇星湖都喜歡觀星。
我們在一個天文館重逢,他對我一見鍾情,苦苦追求很久,最後我同意和他在一起。
可我們剛一訂婚,左傾城割腕的消息旋即傳來。
蘇星湖二話不說丟下我跑去醫院。
急診室外,左傾城拒絕搶救,逼他發誓從今以後萬事以她為先,否則就S在他面前。
於是,蘇星湖在醫院寫下了「什麼要求都答應,永久有效」的卡片給她。
左傾城攥著那張卡片被推入手術室。
「看,就是這個傷口,這是我敢為他去S的證明。」
左傾城把手腕上的護腕拉起,露出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她說那是傷口愈合過程中她故意撕開幾次,讓醫生無法很好地縫合才導致的。
「這樣他就會永遠看到這個醜陋的傷疤,永遠覺得虧欠我,離不開我。」
她這樣說著,忽然猙獰大笑著撕開了傷疤。
頓時血流如注。
「啊!你幹什麼!」
門口,蘇媽媽的尖叫聲傳來。
蘇星湖衝上來,一把將我搡開,我猝不及防,狼狽地摔跌在地。
「星湖……」
左傾城一秒變臉,一下子柔弱地倒在他懷裡。
「讓開!」
蘇星湖打橫抱起她,把她安頓在我們的臥室裡,又取出藥箱為她包扎。
他眼底的緊張和恐懼,從未投射在我身上。
一股很大的力量將我拽過來,晃得我頭暈。
「你這個賤人!你為什麼要刺激傾城!她都已經把我兒子讓給你了,你還不放過她!你的心腸怎麼這麼歹毒!」
蘇媽媽用我平生從未聽過的刻薄骯髒詞匯,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我百口莫辯,隻得奪門而出,仿佛落荒而逃。
我在樓下轉了幾圈。我無法欺騙自己,因為我的確在等著蘇星河追上來。
可是如以往的很多次一樣,他選擇陪在左傾城的身邊。
4
我在街上漫步目的地走著。
街角有人在派發傳單。
我下意識地按了按口袋裡那張表格。
很多行人接過傳單,看一眼就扔掉,一對小情侶路過我身邊的時候還在調笑,說「什麼藥物試驗,都是騙人的,誰家好人會拿命去試驗。」
我想起之前的一個暴雨天。
那天是我第一次大量流鼻血,我很害怕,求著蘇星湖帶我去醫院。
他卻在接到左傾城的電話說害怕打雷之後,毫不猶豫地甩下我去陪她。
他從不知道,我也害怕打雷。那個晚上我整夜沒睡,睜眼到天亮雨停。
我自己去了醫院,就是在那一天,我確診了白血病。
離開醫院時,我看到有人在醫院門口派發傳單,那恰好是一種治療白血病的新藥在招募臨床試驗的受驗人。
我主動領取了一張申請表。
這張表格現在就在我的口袋裡,上面的字跡已經被我的血弄得模糊一片了。
咨詢電話對面的醫生再三向我確認已經知悉風險。
「新藥是針對骨髓內造血幹細胞的靶向藥物,藥效很強,但副作用也很強,主要是針對大腦皮層中負責記憶存儲的區域進行定向攻擊,受試者有很大概率會永久性地喪失一部分記憶。」
喪失記憶,聽起來似乎很恐怖。
可眼下更恐怖的事情又何止百十。
我確定參與藥物試驗,醫生叮囑我近期要控制情緒,嚴格保障作息和飲食,以保持身體能夠以較好的狀態進入試驗。
蘇星湖發來短信催我回家。
我遵從醫囑,平靜地返回家中。
5
我回到家裡,發現臥室仍然被不速之客佔據,便隻得躲進廚房。
蘇星湖走進來,低聲對我說:
「剛才的事就算過去了,傾城也不會再提。但你作為主人失禮在先,總得有所表示。」
我如遭雷劈:「什麼表示?」
「今天是傾城的生日,她本來是想和我們一家人一起開開心心過個生日的,結果被你攪了,傷口也撕裂了。」
「可那不是我……」
「我不管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之等下你做個蛋糕給她表示一下歉意,別找不痛快,聽到了嗎?」
我悲哀地對他說:
「我說我沒有碰過她,也沒有說過任何傷害她的話,你相信我嗎?」
「都到這會兒了,相不相信的還重要嗎?」
他不耐煩,丟下一袋堅果,說讓我做蛋糕的時候多放些堅果,左傾城愛吃。
可我對堅果嚴重過敏,我曾經因為吃了他剝給我的一顆花生,導致呼吸道過敏性水腫進了醫院。
他明明知道!
可我沒說什麼,做好了蛋糕端出去。
左傾城在蘇星湖母女面前,故意裝作懂事,切了蛋糕先拿給我。
「檀小姐,這塊蛋糕請你吃,祝你和星湖……百年好合。」
我不想接,隻覺得惡心反胃。她又含淚向蘇星湖賣弄可憐。
「怎麼辦,星湖……檀小姐是不是還不肯原諒我?」
蘇星湖冷著臉,從她手裡奪過蛋糕碟子,用叉子插起蛋糕,竟然就那樣粗魯地往我嘴裡塞!
「張嘴!給我吃!不吃就從這個家裡滾出去!」
我被狠狠噎住,眼淚也奪眶而出。
我從他手裡搶過碟子,笑著大口大口吃完了蛋糕。
然後,在他們驚恐的目光中,碟子脫手,摔得粉碎。
我抓著喉嚨,痛苦地窒息倒地。
6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醫院。
床邊的蘇星湖正在焦慮地看手表,看我醒了,他不安慰我,反而責備我不能吃花生也不說,還毀了人家的生日。
「你把傾城都嚇壞了!」
接著他的電話響了,不用問也知道是誰打來。
他立刻衝出病房去找她。
我看了眼時間,11:30,呵,我醒來的真是時候,他還來得及陪左傾城過完生日。
他剛走,醫生就走進來,責備我已經是第二次吃堅果過敏性水腫了。
「檀小姐,你明知道自己的情況,再這樣下去真的很危險,過敏會先於腫瘤奪走你的生命。」
我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徑自出院回家。
進門之後,我發現客廳的垃圾桶翻倒在地。
白天我擦拭鼻血的紙巾掉在地上,血色觸目驚心。
臥室裡,蘇星湖正在輕言細語地問左傾城,客廳的紙巾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她的傷口又出血了。
左傾城哭著控訴白天我是如何傷害她,殘忍撕爛她的傷口讓她滾。
「我怕在你家惹怒了你的女主人會讓你不開心,所以她打我,抓我,我都不敢反擊,也不敢告訴你。星湖……我是不是該離開你了……可我隻是想一直陪著你……」
蘇星湖勃然大怒,他從臥室衝出來,看見我,一把將帶血的紙巾丟到我的臉上。
「是不是你幹的?是不是如果我今天不發現,你就會一直偷偷折磨她,就因為你知道左傾城膽子小又怕生事不敢說!是不是!」
我第一次知道,人在極度心寒的時候,是不會想要爭辯的。
「你仗著我對你的寵愛,做了太多喪盡天良的事了!」
寵愛?我真的得到過那種東西嗎?
我的沉默越發激怒了他,他氣急,衝上來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動手。
猛地,我感到鼻腔裡一股溫熱倒流回口腔,瞬間滿口腥甜。
我不想在他面前失態,趕緊跑進衛生間落了鎖。
我打開水龍頭,在洗手池大口大口地吐血。
一池的紅。
蘇星湖敲門問我怎麼了。
我擦幹淨嘴角的血,放水將血色衝淡,衝走,然後走出來。
他看見我臉色白得嚇人,心有不忍。在他的價值觀裡,男人打女人總是失儀的。
他欲言又止,而我沒有給他機會,拉開家門走了出去。
我來到醫院血液病科臨床藥物試驗中心。
正式開始試驗之前,醫生再次跟我確認了本人及家屬是否知悉風險。
我說已知悉。
我已經沒有家屬。
7
試驗的前三天都是各種全身檢查。
體檢醫生對我身體的糟糕狀況表示震驚:「腹部預後不良的傷口、嚴重的過敏、全身血液中彌散的癌細胞、重度的貧血和感染……難以想象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身體竟然像隻千瘡百孔的風箱。」
我也是直到今時今日才知道,一段惡性的關系就如同一個惡性的腫瘤,會漸漸將人的健康蠶食殆盡。
在做核磁共振之前,我遵醫囑將訂婚戒指摘下。
醫生問我是否需要妥善保存在哪裡,我順手將戒指丟進水杯,躺進儀器裡。
三天後,綜合評估報告出來。
醫生說我的病情已經惡化得很嚴重,因此會優先安排給我用藥,並且會比一般受試者的劑量更大。
但風險也會更大,我有很大可能會部分失憶。
我說我沒有重要的記憶害怕失去。
躺在試驗床上,我卻忽然想起我和蘇星湖正式見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