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掙脫不開。
手中簌然運起白霧,一掌打在他胸前。
他後退幾步,猛的吐出一口鮮血來。
他不可思議看著我。
「雲仙!你夠了!你鬧一百年就算了,到底鬧多久是頭啊!」
我搖搖頭,淡淡地回答他:「我沒鬧。」
我真的沒鬧。
我隻是不在乎而已。
面對曾經愛入靈魂的闫不周,我心裡隻有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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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反應不假,他慌了,聲音顫抖,語氣也軟了下來。
「我知道你想投胎,你走後,投胎的位置一直給你留著,孩子……孩子我們可以再生,神骨我也可以還給你。」
他看著我冷淡的樣子,不停的把從前的事翻出來。
他隻求我別走,抓著我哀求道:「我隻要你,隻要你和我走!」
天帝看慌了。
收兵固然是好,可我是派來救場的,要是在天界被抓走他可沒法交代!
他衝上來把我護在身後。
「放肆!闫不周,不得對雲仙菩薩無禮!」
話音剛落,天界反應過來了,一群人將我護在身後,虎視眈眈看著闫不周。
他則呆愣住了,好久以後,他澀啞著聲音說:「雲仙……菩薩?」
我點了點頭。
「闫不周,我已斬斷情根皈依,與你再無幹系。」
8
闫不周散了軍隊,一直跟著我,怎麼趕都不走。
我擰眉,他糾纏不清,我心裡隻有厭煩。
他念念叨叨。
「我要找上西天,沒有佛祖搶人妻子的道理!」
搶人妻子?你欺我至S,當初若不是佛祖,我早不知爛在哪條水溝裡了。
「若他不還,我便號令千萬鬼兵,攻上靈山!」
他狂妄自大地計劃著後面的事,我轉頭。
「你不知悔改,別跟了,去找你的婉兒。」
他欣喜地拉住我的手放在胸口處。
「你在吃醋,是不是?蘇婉我早就不管她了,你和我回去,我絕不讓蘇婉來煩你!」
我隻是想讓他快點走。
他怎麼會這麼想?
和他說不通,我用勁抽回手踏上了臺階。
他著急忙慌追上來,卻狠狠撞在結界上,跌倒在地,額頭頓時紅腫一大片。
「雲仙!你停下!」他焦急叫我。
我置若罔聞,抬腳繼續走。
他跟不上來急了,噗通一下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咬著牙道:「你看看我!你不理我我就一直跪著,直到你理我為止!我不相信你會忍心看我一直這樣!」
他倔強地跪在那。
我突然想起以前,他惹我生氣就用這招。
他賭我心軟,心疼他。
以前他次次都贏了。
可現在我斷情絕愛,實在無法理解他的行為。
「愛跪你就跪吧。」我絕情地扔下這句話。
語罷,我走了,留他一人不停的叫我。
後來三天,外面風雨如晦。
山腳一直傳來闫不周的叫聲,聲聲悽厲。
小仙對我說:「我去看了,他渾身發熱,膝蓋都跪出血了,還在磕頭呢!都是為了見你一面,看得人心裡難受,雲仙,要不然你去看看吧!」
說完她舉起一柄水鏡。
我隻瞥了一眼水鏡景象,他還在哭求。
我轉身,淡淡道:「是他自己要跪,與我何幹?」
小仙啞然,急急跟在我後面。
「你不心疼嗎?聽其他菩薩說,他可是你從前的相公啊!」
我一掌將人推出房外。
「我說了,與我無關。」
「他的事也不要和我說,否則你以後就再也不用來找我了。」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小仙嘆了口氣,往山下去了,見到闫不周告訴了他。
他悽然的抬頭。
「她真這麼說?」
「別跪了,我看雲仙菩薩一定不會原諒你了!」
他執著得嚇人。
「不……你不懂她,她最心軟了,她隻是生氣,我要跪,跪到她原諒我。」
話音未落,靈山上突然傳來聲音,如空靈宏鍾一般。
「山階三萬三千步,你膝行而上。」
後來佛祖找我,讓我回去,說我塵緣未了,不該在此。
也是……這事總要了結。
我遵命下山時,遇見了闫不周。
他趴跪著,已經不成人形了,聽到聲音,見到我的第一面還是亮了眼睛。
「雲仙,你原諒我了?你願意見我了?」
我漠然。
說完,他胸口起伏幾下,一下倒地暈了。
我看著他幾乎S了,心裡也沒有一點觸動。
移開視線,毫不猶豫地走了。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果然是假暈。
不過,與我無關。
9
他恢復地很快,得知我要去鬼蜮,他高興的不行。
一路上噓寒問暖,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裡。
入鬼蜮前,他突然拉住我的手。
「先別進去,鬼蜮的鬼不是好惹的。」
他把骨鏡戴在我脖子上。
「你還記得這個嗎?能夠保你平安。」
他表情深情,好像在回憶美好。
我垂眸看過去,我當然記得這個。
這是他的骨灰煅燒而成,僅此一個,當年他給我護魂,我喜不自勝,以為他隻對我好。
可沒多久,他便要回去給了蘇婉。
我拒絕,他就對我說:「你已經不是新鬼了,非常強大了,用不著這個,婉兒體質弱,會被欺負的。」
但其實,幾乎鬼蜮所有鬼都對我充滿敵意,反而喜歡蘇婉。
相較於她,我更加容易受傷,他卻不以為然。
想到這,我輕笑一聲。
「你想讓我想起來,然後對你感恩戴德?」
闫不周噎了一下,像是被戳穿了一樣,表情尷尬。
「我沒有!」
我扯斷紅繩,一把把骨鏡扔了,它跌在地上,碎成了兩半。
「我不需要,闫不周,我已經不是凡魂雲仙了,我是雲仙菩薩。」
當初你對我殘忍,現在我已能夠保護自己了。
闫不周傷感地看著我,蹲下撿起了骨鏡,默默跟著我。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我絕對不會再自討苦吃了。
剛入鬼蜮,所有人都看著我竊竊私語。
我擰眉,一百多年沒回來,鬼我都不認識了。
走到鬼蜮中央,我居然看見一尊像。
是我的像。
鬼蜮不塑像,這是不成文的規定。
而這像塑得鮮豔大氣,腳下還寫著一行字:吾妻雲仙。
而後,我終於聽清他們在說什麼了。
「看,那就是雲仙娘娘,鬼王最愛的妻子!」
我側頭看他,他也看向我。
我內心毫無波動,繞過了那尊像。
10
當初我跳池自缢,闫不周處置了相關的所有人。
百鬼全部業火焚燒,判官投胎為畜……
除了蘇婉。
闫不周被人以公務引走,蘇婉來了。
她看著我,眼裡滿是挑釁。
「告訴你吧,不周哥哥壓根不喜歡你!他隻是找替身!這一百多年,他找了多少個……」
可看到我的一瞬間,她傻了。
「你……你不是S了嗎?」她站不穩跌在地上。
「我親眼看見你跳了洗魂池!怎麼會有人跳了洗魂池還活著!」
她以為我是闫不周新找的替身?
可惜,我是真的。
我看向她。
她周身白霧繚繞,身後隱隱金光,已是小仙。
看來我的神骨真的很好用啊。
現在我不去找你,你反倒來惹我。
那麼,你的仙途到今天就算結束了。
想著,我朝她展開手。
「還我。」
她一愣,立刻反應過來我要什麼。
「不行!這是我的!」
我冷笑。
「你的?這明明是你搶的!當初你設計剝我仙骨,害我孩子胎S腹中!孩子如今在九冥之下看著你呢!」
她不斷搖頭,企圖汙蔑我。
「你凡胎怎能修神骨?定也是搶別人的!」
我指著門外洗魂池的方向。
「你說是你的?那你敢去跳洗魂池嗎?洗魂池辯真假,你發毒誓跳下去,我就服了。」
她不動,我卻沒時間陪她耗。
我快要靠近她時,她突然騰起身子朝我飛撲過來!
同時懷中紅光一閃!
她將一柄骨劍狠狠刺入我的心口,我眼神閃了一下,徹骨的疼痛鋪天蓋地湧來。
我咬緊牙關一把扯了出來,心口血流如注。
她癲狂大笑。
「哈……自己孩子的腿骨做的刀疼不疼啊?這刀我下了咒,你活不了兩天了!」
我的孩子?!
我一抖,卻不料動怒之下咒散更快。
我被人一把抱住,是闫不周。
他雙目紅的流血,一腳踹在她心口,把她踹飛了出去。
她趴在地上不停嘔血。
「哥哥,你這樣對我?!我是你最親的妹妹!你說過一輩子保護我喜歡我的!」
闫不周立刻捂住我的耳朵,不停的在我旁邊念叨。
「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我沒忍住,一口血又湧出來,粘湿前襟。
她朝闫不周伸出手。
「哥哥,你抱抱我,她欺負我,我好可憐……」
闫不周卻冷冷地看著她,語氣嚴厲。
「蘇婉,還她神骨。」
11
她搖頭,撐著胳膊往後爬,眼神恐懼而絕望。
「不,我不給!她已經是菩薩,已經有神骨了!為什麼還要搶我的!」
闫不周擰眉,語氣不善,一邊為我療傷除咒一邊道:「什麼搶?那本來就是她的!」
語罷,他抬起手,像剝我神骨那樣,運起了黑紅之氣。
「是你說的,不會有事的,最多虛弱。」
她眼睜睜看著黑紅朝她襲來,渾身顫抖地像篩子,滿目恐懼,歇斯底裡地說:「怎麼可能沒事?!別說曾經有過被剝離,就算是沒有,普通凡魂在鬼蜮很快就會魂飛魄散的!我還要為你生孩子!沒了神骨,凡魂孕育鬼王子,要不就是母S要不就是子亡!」
闫不周法力陡然停了,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你說是……剔神骨……是我親手害S了我的孩子,逼走了我的妻子?」
他聲音太過悽然,好像掉進了自責的漩渦裡。
蘇婉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再也不願意說了。
闫不周大發雷霆,立刻讓人去找古籍,很快,他在禁書裡,找到了這兩條信息。
書從他手裡跌落。
蘇婉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闫不周一步一步走過去,提起她的衣領。
「你早就知道,當初你是故意的?!」
她捂著嘴,眼淚從大大的眼睛裡滴落,最後她還是不管不顧嫉妒大叫。
「如果她不S,你什麼時候能看到我?我就是恨她!恨她得到你的愛,恨她能夠陪著你!恨她懷了你的孩子,恨她有神骨!哥哥,明明我也很愛你,為什麼一百多年了,你看也不看我?!」
鬼王搖頭,不為所動。
「你是我的妹妹,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你在一起,我愛的從始至終都是雲仙!」
她聽完這話,迅速轉頭看我。
陰冷冷地笑了,她突然用盡全身力氣掙脫,然後朝我飛撲過來!
「反正我S定了,我也要拉她墊背,我要你永遠痛苦!」
以她的能力想要傷我,簡直是不自量力。
我站在那,鎮定地一揮衣袖,輕松剔出了她體內我的神骨。
「你很可憐。」我抬眼看她。
「不過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
我左手提著那條神骨,右手抓著骨刀,一瘸一拐地走向魂冢,我的孩子就葬在那裡。
他很小,還沒有名字。
我扒開墳冢,把神骨和骨刀放在墓裡。
「孩子,給你報仇了。」
闫不周跟在我身後,甚至不敢直視孩子,他表情悽然。
「孩子……」
「孩子的腿骨被人做成了匕首,你居然渾然不知。闫不周,孩子在九冥之下,也絕不會原諒你!」
他聽完頹然抱住了頭,痛苦的嗚咽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12
我來此,本就是為了了結往事。
如今解決,就要離開。
可沒想到闫不周一直看著我,寸步不離。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失去你的日子我過得太痛苦了,我已經沒了孩子,我不能再失去你,你別離開我,求求你了……」
我看著他,很不解。
「留下幹什麼?我本就是天上的人了。」
他拉住我的手腕。
「什麼天上的人,我們是夫妻,月老那裡牽過線,三生石上有姻緣的!」
我哦了一聲,理所應當地提出解決方法。
「那剪斷紅線,抹去姻緣就好了。」
我拍拍衣袖,神色淡淡,立刻行動。
先去找了月老,親手剪斷紅線。
又去了三生石,抹去了姻緣。
行動決然,連月老都瞠目結舌。
闫不周一直跟著我,卻根本沒法阻止我。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抹去一切,眼眶發紅!
聲音顫抖。
「你不愛我了嗎?你說一輩子要陪著我的啊!」
「那個雲仙早就S了。」
「從我跳下洗魂池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斷了情根,我已經斷情絕愛了。」
他一直以為我是裝的不愛他了,但我不是裝的。
現在我看到闫不周,我壓根覺得他是個陌生人。
我以為他認栽了,誰知道他居然召集了鬼蜮所有的人,要當眾受刑以求原諒。
小鬼們都勸我算了。
「鬼王真的很愛你,不愛你他怎麼會找了你一百多年呢?」
「他堂堂鬼王,豁出性命和面子,隻為你留下你,你就原諒他吧!」
我看著那根柱子,上面還留著我的血。
當所有人都因為我原諒了,不再勸了的時候,我抬起了手指,指著柱子。
「若你承受八十一根魂釘……」
我話沒說完,他便站上了刑臺,隨後一指長的魂釘一根根埋進他的血肉裡,發出讓人牙酸的噗呲聲。
他看著我,眼神祈求。
鮮血順著八十一個窟窿流出,他跪倒在地,勾著我的衣角,聲音顫抖。
「雲仙,我按你說的做了,你現在消氣,能原諒我了嗎?」
我搖頭。
「闫不周,這是你欠孩子的。」
說罷,我轉身就走。
所有人都伸手攔我,他痛哭流涕,不停的求我留下,可最後,他還是能沒抓住我的衣袖。
倒在了地上。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我毫不回頭,毅然決然地走了。
13
佛祖站在高臺,問我解決了?
我應了一聲。
他搖了搖頭,臉上還是仁慈的笑容,就像我當初見到他那樣。
「你且先在這,等你的去處。」
我不懂。
可很快,天界派人來了。
「鬼界亂成一鍋粥了,鬼王瘋了,到處找什麼情根醫治的法子,現在鬼蜮到處叛亂,天界派人去治卻被人打了回來,他們說,隻接受雲仙菩薩來管。」
我一愣,看向佛祖。
他微笑著對我點了點頭。
我便脫了靈山,以天庭神位接管鬼蜮。
闫不周果然不知所蹤。
又是二百年後,東海那邊突然派人找我過去。
可我忙著政事拒絕了。
不久後,東海來了使者,帶著兩片碎了的骨鏡。
隻消一眼,我便知道是他的。
我移開眼,面前跪了兩個人,互責對方薄情冷意負心漢。
情一字就是如此,當時尋常,過後惘然。
斷完案,我帶著骨鏡去了洗魂池,手一揚,拋了進去。
很快,骨鏡便消成了霧氣。
……
鬼王魂滅,我繼位為新鬼王。
有天界輔佐,在我的治下,再也沒有類似佔人投胎位的不公之事發生。
我站在鬼蜮最高的山巔看向城中,一片昌平。
我心中寧靜不已,已經很久沒想起從前的往事。
或許,這才是我想要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