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地戀第三年。
許橋安退回了我們一起養的狗。
長途運輸下,接到暖暖時,它蜷縮在角落低聲嗚咽。
狀態堪憂。
我為暖暖跑遍了寵物醫院,大夫說,「不是病,這是狗狗難過的表現。」
碰巧。
我刷到許橋安白月光發的微博。
【掉毛什麼的,最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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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牽強道謝,把暖暖抱回家。
它蜷縮在角落裡,眼睛湿漉漉地,不肯吃飯。
許橋安的微信窗口被我打開了又關。
卻想不出來一句能發出去的話。
分手,本來就是一個人可以做決定的事。
好歹……他沒有因為俞桃不喜歡狗,就遺棄了暖暖。
我該知足的……
我的視線落在手機頁面上。
是他之前發給我的。
【7-8 點,跑步遛狗。】
【11-12 點,和它做遊戲。】
【晚飯後,還是要再遛一次狗。】
他問了我好幾遍,記住了嗎?
我當時還不懂,等我回了北城,就可以一起照顧暖暖了呀。
原來……是他在謀劃分手呀……
我的屏幕彈出提醒。
是我媽發過來的。
【念念,快過年了,今年回家,把小許帶回來我們見一見呀。】
我的心髒咯噔一下。
瞬間,強行壓掉的酸澀感撲面而來。
回復的話改了又改。
最後變成一句,【媽,過年他好像還有課……】
我媽的聲音,難掩失望。
【那行吧,小許有事,就別勉強,反倒是你呀,從高中開始就被小許扶持,一定要珍惜,別任性知不知道。】
【嗯……我知道的。】
2
我媽對許橋安的感謝,溢於言表。
我高三考上了尖子班。
但是班級極其排外,為了排擠我,甚至有人假借班主任的名,替我報名我最差的物理競賽。
我被逼的恨不得每天二十二個小時復習物理。
直到他在我旁邊睡醒了。
在我無助發愣的時候,聲音淡淡。
「套法拉第電磁感應定律。」
當時,我驚訝地看著他。
重新審視了我這個隻會上課睡覺的新同桌。
他眸眼冷清:「看我幹什麼?看題!」
我被嚇的提起了心髒。
卻在他皺眉畫出物理圖解的時候,一點一點安定下來。
我在他的幫助下,最差的物理,竟然破格拿到了參賽獎勵。
很不可思議吧?
同樣被排擠的許橋安,也因為這次獲獎,被人發現了閃光點。
我在這個時候才知道。
許橋安的父親,因為肺癌去世了。
媽媽在家裡患病多年,沒有辦法給他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
所以,他大伯把他塞進了尖子班。
同學們都說他是走關系進來的。
而我,作為和他同樣被排擠的後來者,就那麼輕易地被他輔導著,一路高歌,考到了北工大。
而許橋安,考到了清華。
我以為在火車站的一別,就是我們的終點。
沒想到,時隔不到半月。
他出現在我的寢室樓下,眉眼溫柔,問我,「這次,新學校有沒有哭鼻子?」
當然沒有了。
我們就好像有默契一樣。
沒有追求,就那麼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3
俞桃,是清華本屆的系花。
和許橋安同系。
我原本是不知道她的。
卻在給許橋安打視頻的時候,看到俞桃拿著兩張電影票。
站到他身後,臉頰紅紅。
「許同學,不小心多買了一張電影票,丟了可惜,能約你一起去看嗎?」
周圍的同學跟著起哄。
那一刻,我的呼吸都跟著窒息。
隔著電話屏幕,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看到許橋安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俞桃抿著唇,但目光越來越亮。
俊男美女,青春洋溢,畫面美好。
美麗到我的眼睛……都跟著酸澀起來……
可下一秒。
許橋安說,「不好意思,我瞎,看不了那個。」
一瞬間。
周圍的同學都噤了聲。
俞桃霎時紅了眼,淚光在眼圈裡打轉,「許同學……你……」
許橋安的視線落回到手機屏幕上看我。
聲音冷淡,「小姜念,如果你們學校有人知道你有男朋友還表白,學會怎麼拒絕了嗎?」
我一愣。
嘴角卻沒忍住翹起來,「嗯……學會了。」
4
這樣的許橋安。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
我在北工大畢業,工作內容是石油化工行業。
面臨的就是出差。
許橋安不一樣,他在北城,繼續深造。
臨上車前。
他抱住我,眸眼微微顫抖。
「小姜念,我曾經教過你,沒有人會一直幫你。
「但是現在,你可以記住,如果你不開心了,就回來,我永遠在等你。」
我垂下眼。
鬼使神差地點開他發給我的最後一條語音。
聲音沙啞。
【姜念,我們還是……分開吧。】
角落裡的暖暖一愣。
脖子立刻伸直,撒開小腿兒朝我跑過來。
湿漉漉的眼睛茫然地盯著我。
不知怎麼,我的眼眶突然發酸。
彎腰抱起暖暖,「你也想他了嗎……」
可他不要我們了呀……
5
我確實很想他。
盡管經歷了斷崖式分手,也控制不了那種瘋狂的情緒。
甚至連他空白的朋友圈,我也反復的刷。
包括……俞桃的動態。
項目竣工的時間越來越近,也就意味著,我快要回北城了。
那個……有許橋安的地方。
許橋安的朋友圈,半年可見。
唯一能看到的,是半月前的一條。
【還是想帶你,看滿城煙火。】
北城全市禁煙花。
畢業前的那個寒假,疫情嚴重,我和許橋安都沒有回家。
年三十兒,冷冷清清的。
沒有年夜飯。
連外賣都找不到一個。
許橋安自己琢磨著,包了一桌歪歪扭扭的餃子,下到了鍋裡。
十二點的鍾聲敲響。
他握住我的手,「姜念,明年我們早點兒回家,老家那邊,還能看到滿城煙火。」
我重重的點頭,「好。」
後來,我看到他的搜索記錄。
【煙火下求婚浪漫嗎?】
可惜,老家的滿城煙火,直到現在我也沒有看到。
6
登上了北城的飛機。
關機前,我看到俞桃新發的動態。
夜空下。
她笑的燦爛,身後絢麗漫天。
【他會跨過山海帶我去看最浪漫的煙火~】
她真好看。
我想。
如果許橋安身邊的人是我,我也一定會笑的……比她還好看。
7
飛機在北城降落。
溫度驟降。
朋友們準備了接風宴。
酒過三巡,關系不錯的朋友突然叫我,「姜念,你最近去看許橋……」
話音未落,卻被旁邊的人拍她一巴掌打斷。
朋友自知失言。
連忙捂嘴。
看?許橋安?
包廂裡的氣氛好像一下子壓著什麼,沉甸甸的,莫名難過……
沒有人再提起他,為我解惑。
我去洗手間。
看到了俞桃。
她正在鏡子前補口紅。
幾秒後,似乎也認出了我,眸色有些復雜。
「你喝酒了?
「姜念……你就一點都不難過?」
我要難過什麼?
她的意思是,她和許橋安幸福還不夠?
還要看我傷心欲絕的樣子是嗎?
我擠出來雲淡風輕的笑。
「讓你失望了。
「不止我過的開心,暖暖也很好。」
她像是一下子啞了火。
難以置信的盯了我半晌,轉身走了。
而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
莫名的,心裡發沉。
不對勁……
他們都不對勁。
為什麼一說到許橋安全都欲言又止?
俞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不是剛和許橋安看完煙火嗎?
許橋安人呢?
隱隱的預感,一種巨大的恐慌感撲面襲來。
好像喘不過氣,我把手機拿出來,瘋狂地撥他的電話。
一遍兩遍,七遍八遍。
始終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再打,關機了。
我茫然地盯著手機。
間隔一會兒,屏幕亮起。
發來的,是冷冰冰的文字。
發件人許橋安:【你有事嗎?】
好像是有什麼期待,霎那間寸寸碎裂。
我回復他,【沒事。】
那邊回復的極慢。
【嗯。】
不好意思啊……
打擾你了,許橋安。
8
我失眠了。
明明是大學一直生活的北城。
現在每個一磚一瓦都讓我覺得陌生無比,我在論壇上發了帖子。
匿名傾訴。
把這些年的故事寫下來。
有人私信我,「那你恨他嗎?」
恨?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好像心裡空了塊,好大一塊,有失落,有難過,唯獨沒有恨。
我看到私信我的 ID『煙火照人間』。
我還是給他回復。
【我恨。】
恨他闖進我的生命裡,又光速逃離。
隔了很久,對方的消息又來。
【你恨的對。】
對方很快下線了,再也沒有回復我的消息。
天微微亮。
我終於有了困意,迷迷糊糊間,好像看到了許橋安。
他手裡端著著歪歪扭扭的醜餃子。
放在我的床頭。
溫柔地替我掖好被子,好像回到了沒畢業的日子裡。
他順了順我的頭發,輕聲告訴我:「以後……你還是要自己走……」
我沒忍住,鼻子酸了。
伸手去抓他的手。
撲了空。
睜開眼時,眼淚已經打湿了枕頭。
床頭沒有那份醜餃子。
也沒有他……
9
我的精神狀態好像出現了問題。
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暖暖也陪著我。
窩在我的床下,隻要我一動,它就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不動。
它就蔫蔫的趴在地板上。
不玩鬧,也不叫。
我隻好和總部提前休了年假,帶暖暖一起回老家。
在託運處把它抱下來。
一輛救護車碰巧經過,向來乖巧的暖暖突然失控。
奔著那輛車瘋狂的追趕。
老家街上早早就開始置辦年貨,人擠人,車擠車。
可它什麼也不顧,瘋狂地追趕那輛急救車。
「暖暖!」
我喊它,也跟著追上去。
可它跑的極其堅定,任憑我怎麼喊都不肯停。
經過隧道。
又過了十字路口。
那車跑的飛快,暖暖跟不上,終於停下了。
站在十字路口,茫然地張望。
嗚咽一聲,垂下頭。
我看到它……像是湿了眼眶。
回頭看了一眼那輛車消失的方向。
莫名的,我的心髒密密麻麻的泛出疼痛。
10
我的手機上彈出新好友添加。
陌生賬號,他上來就問我,「念念,你還好嗎?」
我回復:「?」
他說:「我是沈北清。」
啊……
是高中 A 班的同學。
考了外地的醫學專業,聽說近些年回了本地,實習醫生。
對方的語音打了過來。
「念念,你什麼時候到醫院?
我不解,「我去那裡做什麼?」
對方一愣。
壓低了聲音,「她們說你和許橋安在一起了,我還以為他這次住院你會來……抱歉……還以為這次可以和你見一面。」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暖暖跑過來,蹭我的小腿。
天旋地轉,我忍不住發抖,「你說什麼?許橋安怎麼了?!」
對方錯愕,「你不知道?!」
11
我不記得自己怎麼跑到醫院的。
隻知道。
當我撲在玻璃上,看到病床上的那個人蒼白的臉。
像是隱有所感。
他的眸子轉動,定格我在身上。
四目相對,他……別開了眼。
我闖進去,他的第一句話是:「你不該來的。」
可我明明就看到他的眼眶紅了。
沈北清告訴我。
他是肺癌。
晚期。
已經在北城治療過。
可是癌細胞現在已經轉移,手術……不能做了。
當前的情況,隻能做放化療維持。
可許橋安本人不同意。
所以隻能先注射保護器官的藥劑。
他說,「你勸勸他,萬一……還有概率呢……」
胸腔裡的疼痛快要裂開了。
我笑著扯開嘴,「許橋安,其實……你不是治不好……」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
聲音沙啞,「姜念,你笑的好難看。」
我笑著笑著就哭了。
拉著他的手,「你是不是傻呀,和我分手做什麼,大無畏的奉獻精神嗎?
「許橋安……你配合治療吧。
「我不能沒有你!」
他紅了眼。
嘴唇蠕動,卻不肯答應。
12
我哭的天昏地暗。
病房裡進來個女人,眼眶紅腫,面頰微黃。
她愣了愣,「你是……念念嗎?」
我這才知道,她是許橋安的媽媽。
她在走廊裡擦著眼淚,「真可惜,阿姨現在才見到你。」
我問她許橋安為什麼不治?
北城的腫瘤醫院專業,我們可以轉院的!
她沉默了好久。
最後在包裡遞給我一本筆記。
是他的筆跡。
13
三月十四日。
我明明沒做過任何壞事。
但也查出了這個該S的疾病。
她年底就回來了吧。
好像不能和她求婚了……
三月十八日。
晚期。
不建議手術。
醫生給的建議是,暫時放化療。
呵。
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他就是痛苦的放化療。
頭發掉光,嘔吐不止,日漸消瘦。
最後忍不人鬼不鬼的在我和我媽面前閉上眼。
結局都是一樣的。
三月二十日。
今天。
我去溜了暖暖。
小家伙活潑可愛,在公園裡讓人圍觀了。
我想,它應該能讓她也高興吧。
三月二十九日。
暖暖最近情緒不高。
像是知道我病了。
每天圍著我不肯離開。
我……有點想看老家的煙火。
如果可以,能不能和她一起……
14
我看不下去了。
視線模糊,我衝到病房裡。
「許橋安,你治病好不好。
「我等你,等你好了,我們一起看過年的煙火。」
我越說越哽咽。
「每一年的,我都陪你看。」
他的眸子微微顫抖,似乎有一絲觸動。
很快,別開眼。
「姜念,我並不是自我犧牲怕拖累你。
「而是我要治病,而你,真的很讓人浪費時間。
「包括那條狗,也是。」
我愣住。
卻不小心看到他眼底的悲涼。
「許橋安……」
我叫他,卻看到他緩緩閉上眼睛。
門外。
有人在悄悄啜泣。
我堅定地拉住他的手,努力遏止聲音顫抖,「許橋安,我陪你,好不好?」
他的喉結滾動。
卻壓抑著沒有說話。
許媽媽在門口抹掉了眼淚。
才告訴我。
「橋安初中的時候,他爸就查出來肺癌。
手術時切掉了半個組織,他是親眼看見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