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為救長廣王,我斷了一指。
第三年,長廣王為一啞女齊齊折斷我剩下的九根指。
「祝苓,當初你本就是以恩圖報,逼著本王娶了你,如今本王隻不過想納念兒為妾,你竟對她痛下S手,簡直是蛇蠍心腸!」
我跪在雪地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因骨頭變形而極度腫脹的手指,再也無法動彈。
幾日後,王府無端走水,長廣王匆匆趕到我的院子時,隻看到一具缺了小拇指的女焦屍被人抬出。
又三年,皇帝病重,各路諸侯,群雄逐鹿。
長廣王蕭祁被立為太子,親徵南下,掃平叛亂。
我與他在山後重逢,他看著坐於馬上的我,驟然紅眼:「阿苓,我就知道你沒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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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一聲,揚起手中的紅纓槍,指向他:「殿下,你的王妃早就S了。
「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要反你蕭家天下的亂賊!」
1
我沒想到會和謝臨以這樣的方式再見面。
還是在大理寺的刑獄。
彼時,我手腕上戴著镣銬,鬢發凌亂,素衣染血。
謝臨盯著我默了一瞬,額角的青筋逐漸鼓起,忍無可忍般開口:「僅僅三年,你就將自己折騰成這副鬼樣子!」
我垂下眼,不敢直視他那頗具審視的目光。
喉頭輕顫,最終隻是輕聲說了句:「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
謝臨怔了一下,眼底的神色逐漸復雜起來。
「從前的祝苓不會這麼輕易說出這句『對不起』。
「身為將門之後的她,更不會輕易被一啞女算計到如此地步。」
壓下心中的苦澀,我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我很沒用。」
那日林念兒與我起了爭執,拉扯之際,她突然塞了一把匕首到我手裡,最後按著我的手往她肚子上一捅。
我拎著滴血的匕首怔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林念兒倒在血泊裡。
一扭頭,看到正好趕來的蕭祁。
他面含怒意:「祝苓,當初你本就是以恩圖報,逼著本王娶了你,如今本王隻不過想納念兒為妾,你竟對她痛下S手,簡直是蛇蠍心腸!」
說罷,不等我解釋,他便直接將我捆起來送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審案原本需經過一系列流程,才能做出判決。
可蕭祁隻是打點了一句話,那些人便不顧律法章規,對我直接用了拶刑逼供。
以至於,我其餘的九根指骨,皆被夾斷。
幸而,身為大理寺卿的謝臨帶著醫師及時趕來。
雙手落了殘,雖不能再像往日一般靈活,但終歸是保住了。
謝臨走上前用鑰匙打開了我手腕上的镣銬:「我近日在南山發現了一具,和你一樣斷了一指,又被大火燒焦的女屍,那屍體的身高、體量幾乎和你相近。」
「現如今,我將這具女屍藏在了冰窖,還未在大理寺備案登記。」
我愣了一瞬,在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時,眼底頓時劃過一片驚濤駭浪。
還未等我出聲,謝臨就背轉過身,負手而立。
「我隻給你五日的時間考慮。」
2
我剛走出大理寺的門口,就看到了蕭府的馬車。
寒風料峭,撲面而來。
蕭祁一身湖藍在馬車旁,看著我一瘸一拐地走來,下意識地蹙下了眉。
朝我往前走了幾步。
他身旁的林念兒見狀,搶先跑到我的身前,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用手比劃道:
「姐姐,我扶著你。」
藏在寬大袖袍下,染著丹蔻的指甲,用力地刺進了我的皮肉中。
疼痛難耐間,我猛地一揮手。
林念兒面露驚慌之色,任由自己向後跌去。
蕭祁手疾眼快地將她抱在了懷裡,面含怒意地盯著我:「祝苓,念兒好心來扶你,你竟如此對她!」
我垂下眼,看著自己手背上溢出的血跡,自嘲地一笑。
「是啊,都是我的錯。」
蕭祁看著我痛快妥協的模樣,怔了一瞬。
視線從我蒼白的臉上移到了那隻缺了一指的右手上。
這才發現我手指上的關節極度腫脹,已經到了伸不直的地步。
他驚愕地抬頭看向我:「你……」
我悽慘一笑,將雙手舉於半空:「如王爺所見,妾身的這雙手已經廢了。」
蕭祁的喉結滾了滾,聲音也帶著幾分顫抖。
「本王,以為你不同於那些身居閨房文弱的女子,我……以為你扛得住。」
淚水順著臉頰滾落。
我看著他懷裡的林念兒,紅著眼譏諷出聲:「蕭祁,我是從小習武,身子骨比一般女子都硬朗了些,可你別忘了,我也是肉體凡胎!
「難道身體好就要遭受酷刑,她體質弱就得被抱著嗎?」
蕭祁啞然。
我抬頭望進他的眸底。
仿佛從未認識過他一般。
盡管近在咫尺,卻又感覺離得很遠很遠。
3
母親早逝,我自幼被駐扎在邊疆的父親帶在身邊。
我十三歲那年,太後以邊關苦寒為由,將我帶回宮中撫養。
也就是那年,我遇見了蕭祁。
宮中規矩繁多,不似邊疆能夠馳騁千裡。
那些皇子、公主背地裡總會嘲笑我,是個土包子。
他們往我身上丟石子,強迫我去吃泔水桶裡的豬食……甚至弄壞爹爹送給我的玉簫。
有時氣急,我也會憤怒地拔劍。
可一想到爹爹當日臨走時,萬般叮囑我不要惹是生非的話,我便會偃旗息鼓。
我深知,今日在宮中,我不僅代表的是自己。
還代表著遠在千裡的父親,以及他身後的龍武軍。
他們都是戰場上浴血奮戰、保家衛國的英雄。
我不能給他們添麻煩。
那時我日日夜夜都盼望著,父親能接我回去。
就在這時,在外遊歷回來的三皇子蕭祁出現了。
自那以後,每當旁人想要欺負我時,他總會將我護在身後。
又在五皇子大罵我是個男人婆時,他總會溫柔地安慰我:「阿苓,你別聽五弟胡說,女孩子並非如莵絲花那般嬌嫩才算得上美,我倒覺得你颯爽的英姿,才美得別具一格!」
那時候的蕭祁像一束光一樣,照進我孤單、寂靜的世界。
十五歲,我為救他,被刺客用劍斬斷一指。
太後賜婚,為我們立下了婚約。
那時候的蕭祁,還依舊待我很好。
會在我生辰時,偷偷帶著我溜出宮看煙花。
為了讓我解悶兒,在酷暑的夏日,一頭扎進草地裡,為我捉蛐蛐。
我以為我們是兩情相悅的。
直至,第二年。
他受命南下巡鹽,在半路不幸遇到劫匪,滾落山崖。
被崖下採藥的啞女林念兒撿到。
再後來,他回來時,便和從前不一樣了。
他不會再陪著我騎馬,也不會再為我放爆竹煙花。
因為這些事,他都改為為林念兒做了。
我們婚期將近那日,他更是當眾為了林念兒抗旨不從。
「我對祝苓隻是兄妹之情,她以恩挾報本就無恥,我不會娶她的!
「再者,女子本就以手巧為貴,如今她斷了一指,自是跟個廢人沒什麼區別了,又怎麼能配得上我?」
當時,我滿臉淚水地站在他的身後,隻覺得眼前劃過刺眼的白,刺得腦中的某根弦都搖搖欲墜。
皇命難違,蕭祁被封王立府後,最終還是娶了我。
我們大婚那日,林念兒久跪在王府門前不起,哭著求著讓我給她一個陪在蕭祁身邊的機會。
她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在乎名分,隻要能陪在王爺身邊,哪怕為奴為婢。
我知她這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
如若她真的如自己所說的那樣,不為名分。
就不會將此事鬧得盡人皆知。
蕭祁心疼她,連夜將她安置在府中的偏院,說是暫住,實則半月之餘林念兒都沒有搬離。
直至,前幾日她為了陷害我,將匕首捅進自己的腹中。
4
那日,從大理寺回到府中後,我這才發現我院內原本擺放的幾盆盆栽,以及屋中所有的陳設布局都被人動過了。
我叫來一旁的下人詢問。
「回王妃,林小姐說自己擇日,就會搬來這裡,命小的們按她的喜好,重新布置一下庭院。」
說著,林念兒身後跟著一行人,就出現在了我的院中。
我環視了一圈,她堆積在我院中的東西,蹙眉問道:「你這是何意?」
她不說話,隻是揮手示意,讓身後的下人將懷中抱著的水仙花盆栽放下。
而後我行我素地,走進我的屋子。
她身邊的婢女替她翻譯手語:「來人,將這些難看的花瓶,都丟出去!」
我怒氣衝衝地走上前:「誰敢!」
那幾隻汝窯的花瓶,是父親先前送給我的,我無比珍視。
我畢竟還是王妃,那些下人有所忌憚,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林念兒笑著看著我,用手比劃了兩下。
她身旁的婢女明了她的意思後,朝我得意地揚了揚頭,又轉身朝著身後的下人道:
「林小姐說了,日後等她當了王妃,今日膽敢忤逆她的人全都會被驅逐出府!
「各位也都是聰明人,應當知曉擇良木而棲的道理吧?」
一行人面面相覷,再三權衡後,湧入我的屋中,搬起花瓶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屋內碎瓷飛濺,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林念兒看著我得意地勾起唇。
怒氣在心中翻湧,我一把拔出蘭锜上的劍,將劍鋒對準了林念兒的喉,咬牙切齒地出聲:
「你想S,是不是?」
指骨受了傷,一陣撕裂感傳來,我手中的劍頓時顫了幾分。
可就算如此,林念兒低頭看到橫在脖子上這柄閃著寒光的劍,頓時嚇得後退了幾步。
她身邊的那個婢女看著我驚恐地出聲:「你若傷了林小姐,王爺不會放過你的!」
我盯著她,眸光冷沉,又將劍移近了林念兒幾分。
「是嗎?那你不妨試試是王爺來得快,還是我手中的劍刺穿你家小姐的喉要來得快。」
她不敢說話了,通紅的眼底多了幾分忌憚。
直至,有下人通傳蕭祁來了。
林念兒眼珠子轱轆一轉,立馬衝到那攤碎瓷前,撿起一片碎瓷劃破了自己的手腕,又朝她的婢女使了使眼神。
她的婢女立馬心領神會,在蕭祁走進門時,哭著朝他跪了下。
「王爺,我們小姐擔心王妃的身體,便帶了幾盆水仙花前來看望,誰知王妃不僅不領情,為了恐嚇我家小姐,當著她的面泄憤,砸碎了好幾個花瓶,還傷了她!
「就在剛才王妃還說,她要一劍刺穿我家小姐的喉嚨,王爺你可要為她做主啊!」
蕭祁聽罷,頓時沉下了臉。
「祝苓,你到底還有沒有把本王放在眼裡!」
說著,他用劍鞘用力地打落了我手中的劍。
力道之大,震得我的手腕都疼得微微發麻。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蕭祁緊張地將林念兒抱起,替她包扎。
又朝著身後的我冷聲道:「王妃失德,將她關進柴房冷靜冷靜!」
我瞪大眼睛,深陷的眼眶再也沒有多餘的眼淚流出。
就連為自己辯解的欲望都沒有了。
眼淚是人的純真,流幹了,人就變得冷漠了。
5
蕭祁命人把我的東西一並搬到了偏院,將銀安殿騰給了林念兒住。
有下人過來詢問我一些舊物該如何處置。
我端起桌子上的紅燭,徑直地走向院中。
一堆雜物裡,大多都是蕭祁曾送給我的一些小玩意兒,都被我收納在一個木箱裡。
有風箏、華容道、蹴鞠的球靴、九連環……
我蹲在地上看了很久。
直到淚水模糊視線,我抬手將那盞紅燭丟了進去。
火舌舐動,如張開的深淵巨口,一瞬間就將裡面的東西燒了個幹淨。
最後火勢漸小,黑煙彌漫。
一陣咳聲傳來。
蕭祁怒氣衝衝地出現在我面前:「祝苓,你瘋了不成?是想一把火燒掉整個王府,然後為你陪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