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安國進獻給天朝陛下的馭獸師。
於宴席之上,我被眾人嬉戲。
大公主牽來一隻惡犬,讓我馴養。
我命令道:「起立!」
哐啷一聲,高臺上,那因雙腿殘疾而冷峻暴虐的帝王,騰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1
天朝盛宴,萬國來賀。
本該獻酬交錯、弄盞傳杯之時,卻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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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和雙腿已廢卻在我一句話直直站起來的陛下身上。
我嘴角微微抽搐,這難道就是醫學奇跡?
沉默勝過千言萬語。
此事還要從方才我入了這大殿說起。
今日是帝王三十壽辰,我作為安國的生辰壽禮,被獻給帝王。
安國比鄰天朝,卻屢屢騷擾天朝邊疆,早已令人厭煩,於是我作為安國獻禮變成了焦點。
唱詞太監尖銳的嗓音響徹大殿:「安國進獻馭獸師一位……」
聲音拖的悠遠綿長,人們等了半晌,沒等來下半句。
這就沒了?
原本就不善的目光變得譏诮,我太熟悉這種感覺,面色渾然不變。
有一臣子似乎是天子近臣,見帝王神色晦暗,自覺能夠揣度聖意,掐著嗓子站了出來。
「早聽聞安國有位著名的馭獸師,出身是先國師之女,不知我說的可對呀?」
這人笑眯眯的,卻並不和善。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安王後之父,朝中二品大臣,原來針對我,是看不慣安王。
我斂眉稱是。
他便得寸進尺:「今日乃是陛下壽辰,他國使者進獻的金銀財寶皆在無數,安國隻送了閣下前來,想必閣下必定有不凡之處。」
長公主就嬌笑著給他搭腔:「素維,這人我也聽說過,哪裡有什麼不凡的,不過是偷雞摸狗之徒,會些御犬之術罷了。」
素維看著我,驚異:「長公主殿下知道的怕是不會那麼清楚,安國既然送了這位過來,那想必是有信心的。」
長公主便道自己府上新得了一條惡犬,直立時比人還高,一隻爪子能有人胳膊粗,放在府裡餓著,正是桀骜不馴,兇狠傷人的時候。
有樂子,誰不喜歡看?
紛紛請求長公主將那惡犬帶來。
她既然這樣說了,那當然就是準備拿出來供大家取樂的,於是我臨時加了一個座椅,就在長公主身後。
這個位置稍一抬頭,便能看見高臺上興致缺缺的帝王,他模樣俊美,面容冷峻,相傳是個極為殘暴之人。
然而,他也確實極有手段,能夠以殘廢之軀在九子奪嫡當中登上皇位,可見其魄力。
因為帝王乃天子象徵,軀體不可殘缺,他這屬於登不上硬上,比的是拳頭大,還能徵服人心。
即位後,他也確實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原本就強盛的天朝,一時之間無人可與之匹敵。
似乎是發現了我的目光,那人的眼神懶洋洋的投過來,與我四目相對之間,我似乎是被灼了一下,倉皇低頭。
過半晌,再抬頭,他卻還是直勾勾地盯著我。
不是,他有病吧?
我內心腹誹不已。
繼續方才的唱詞之後,一個極大的鐵籠子登場,由十六人抬著進來,裡面的惡犬果然不是一般的犬類能比的。
長公主扭頭看我笑容燦爛,語氣親昵,說出的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慄:「姑娘可敢進籠馴養?」
一句話讓本就熱鬧的宴會更加炸開了鍋,有人看樂子,有人面露不忍,畢竟這麼大一隻惡犬比狼還要恐怖呢。
我微微一笑,偏頭說道:「把籠子打開,我也是不怕的。」
2
這話讓她有些下不來臺,隻能讓她的搭子替她解圍:「籠子打開,萬一姑娘收不住,這滿朝文武都經不起波瀾。」
我也無意再與他打嘴炮,起身之後緩緩走向籠子。
惡犬原本一直警惕的看著喧鬧的人群,直到我走近時才被我吸引了目光。
那兇惡的咕嚕聲逐漸消失,隨著我的靠近,一步一步變成嗚咽。
眾人驚奇,我卻大膽伸手進籠子,又引起一陣驚呼。
眾人料想中,惡犬張口將我手臂咬下的畫面並沒有發生,反而是親密的蹭了蹭我的手。
我的眸中升起了笑意,回頭看一下長公主:「殿下,這樣可算?」
她的臉色難看,扯皮:「不算,你並未做出指令。」
我心中微嘆,看向委屈的大狗狗,隻能命令:「起立!」
哐啷一聲,惡犬直立起來,又因為撞到籠頂很快放下。
我原以為這是我高光時刻,嘴角掀起一絲弧度,轉頭想要讓人看,來證明我的實力,卻發現朗朗人群,全都目瞪口呆。
可是看著的卻不是我。
順著他們的目光掃過去,高臺之上,那傳聞雙腿殘廢已久的帝王站了起來。
沒人敢出聲,也沒人敢多動。
帝王一向波瀾不驚的表情失控了,那瞳孔裡的震驚,不像作假。
這是幫我造勢?那你人還怪好得嘞。
所以說這皇帝能處,有逼他真敢讓我裝。
「你叫什麼名字?」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帝王接受了現實。
我也拋開這一意外,拱手鞠躬:「還請陛下賜名。」
他仍然站在那裡,本來坐的地方就很高,還人高馬大的,很有壓迫感。
沒有動彈,他敲了敲龍椅扶手,沉吟片刻,為我賜名:「我看你處事頗為波瀾不驚,便賜你帝姓,名為波吧。」
我腳下一滑,殿前失儀,餘光瞥見其他人憋得臉疼的模樣,內心氣惱。
偏偏那人還覺得自己甚有才華,贊道:「風波,好名字。」
那一刻我的腦子極速運轉,短短一個呼吸之間就為自己想好了要用到S的名字:「其實,民女喚作吳語。」
帝王蹙眉,看得出來,他確實積威甚重,隻這一個表情便讓原本都在憋笑的朝臣們立刻嘴唇拉直,嚴肅的不像話。
我心裡也一個勁的懊悔,不該鬼迷心竅反駁他的話,要知道自己的生S大權全都握在他的手裡。
萬幸,他並沒有想要責罰我的意思,隻是嘆了口氣:「今日就到這裡吧,孤乏了。」
沒有任何異議,朝臣拜禮:「諾。」
然後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站在龍椅前的男人垂眸:「爾等退去吧,風波留下來,孤有話要跟她說。」
我叫吳語,不叫風波,謝謝!
他們有序離場時,看著我的目光滿是默哀。
估計被狗皇帝留下來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
3
我站在低處,皇帝站在高處,必須仰著脖子看他,很難受,但他不肯坐下,我也沒辦法。
片刻,他說:「坐。」
我:?
我站在大廳上,周圍沒有椅子,難不成要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坐著?還是席地而坐?
在暴君面前,我不敢放肆,於是上身挺直,膝蓋微彎,扎了個馬步。
暴君:……
他又不說話了,我這樣一邊仰頭,一邊半蹲著,累都累S了,到底是觐見還是練武?
我等到不耐煩時,他終於涼涼開口:「波,你要知禮。」
努力忽略那個傻逼名字,我微微一笑表示洗耳恭聽。
他繼續道:「孤方才叫你坐了。」
所以呢?
我試探開口:「謝主隆恩?」
帝王不悅,耐住S人的念頭,糾正:「你也該叫我坐。」
啊這……這是皇帝的馭下之道嗎?
鑑定完畢,是懂禮尚往來的陛下一枚。
於是我:「陛下也請坐。」
男人終於舒展眉眼,欣然坐下。
我內心松了口氣,對這暴君難伺候的程度有了新的認知。
但是陛下我還在扎馬步啊喂!
可惜他坐下倒是舒服了,根本就不管我的S活,於是在片刻沉默對視之後,我維持著這個姿勢緩緩向後傾倒,然後轟然落地。
我:「陛下恕罪,民女體弱無力,無法坐太久。」
我特意強調了「坐」這個字眼,但是他沒什麼表情。
他翩然開口:「請起。」
我麻溜拍拍屁股站起來,說話不過腦子:「謝謝陛下,陛下也起。」
龍椅上的人又「騰」地站了起來,比我以前叫二狗還快。
還怪聽話的。
剛想著這一茬,他又說:「走兩步。」
我聽話地走了兩步,抬頭時他又用熟悉的眼神看著我,這一次我秒懂:「陛下也走兩步。」
他就真的走了兩步。
救命!這哪裡是什麼殘廢啊!這不是走的人模狗樣的?
於是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我認命地陪著他做了一系列「你說我做,我也說你也做」的幼稚遊戲。
最後我終於抵擋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還不忘完成那最後一句:「陛下也向後轉。」
我因為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陌生的環境低調奢華,伺候我的宮女喜氣洋洋的,見我醒了,諂媚道:「風姑姑,你醒了?」
什麼姑姑!我家一脈單傳,我沒大侄女!
面對我一臉茫然的神情,這個婢女熱心腸的解釋:「姑姑已經被陛下任命為御前掌事宮女了,以後能日夜伴在帝王身側,這可是天大的福分!」
我並不知道這個御前掌事宮女的含金量有多高,隻聽到那句「日夜伴在帝王身側」,想起我隻與他相處短短半天就被折磨了個S去活來,一口氣沒上來,我又兩眼一翻,在婢子的尖叫中,重新歸於黑暗。
不論我能不能接受,這件事都成了事實。
原本沉浸在悲傷中的我看見長公主那憤恨的眼神時,立刻翹起了尾巴。
4
暴君名叫風祁雲,合著你小子自己叫這麼好聽,叫我風波是吧?
風祁雲說了,要我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
昨天走的好好的人,今天見面的時候又在輪椅上坐著。
不是,這麼愛裝?
我陰暗地想著他是不是懶得走路才說自己是殘廢,正出神呢,帶著他走到了御花園。
他忽然叫停,指著御花園裡的花:「波,去摘一朵送給我。」
我已經習慣他叫我做這做那了,一溜煙跑去摘了一朵回來給他,然後對上他「你懂的」的眼神,無奈開口:「陛下,請您摘一朵花送給我。」
他在宮人滿臉震驚的神情中竄了出去,挑了一朵芍藥過來,我伸手要接,卻被他躲開。
帝王清冷的龍涎香在我鼻腔鋪滿,他俯身過來,把花別在了我的耳間。
「嗚哇——」一聲警報將我從這旖旎的氛圍中拖出,回頭看去,一人衣裙華麗,掩面哭泣:「陛下!你居然是裝的!」
帝王眸色陡冷,宮人意會,上前將她拖下去。
我一個寒顫,內心為剛剛的微微動情狠狠自扇巴掌。
這是操控生S大權的皇帝!
最近宮裡沸沸揚揚,傳出兩件大事。
一,陛下站起來了,此乃醫學奇跡。
二,陛下的腿隻為吳語而站!她是他的光!
對此,朝臣剛結束了生辰晚宴,又非要鬧一個慶典,還千裡迢迢去傳喚安國國王過來,傳話的人告訴安王我頗得聖寵,安王屁顛顛就趕來朝拜。
至於頗得聖寵的我,則在訓皇帝。
真以為我是傻子呢?看不出來皇帝的異樣?
他就像我以前馴養過的每一個動物,乖軟聽話,知道這一點後,我果斷決定和他達成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