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含胸,謙恭無比。
「哦,我的那份呢?要不現在給我吧。」
耿華榮衝我攤開了手。
「沒……沒有您的……」
我慌張地找了本書,把桌子上寫了一半的請帖遮住了。
「什麼,沒有我的請帖?!!」
耿華榮詫異又憤怒,氣得揚手扇了我一耳光,嗓子都破音了。
「不,不關我的事……」
我「噔噔噔」後退了好幾步,「名單是我媽定的,我隻負責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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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華榮大白眼一翻,臉黑得賽鍋底。
「呵,不愧是王梓晗那賤人生的,母女倆都是一樣的不會做人,淨幹不人事。」
「士農工商,自古商人最是下賤,你媽不過開個破超市,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啊。」
「林鹿,你是我教出的學生,你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拜我所賜,你爸媽不懂事,你也沒長腦子嗎?」
「這些闲雜人等都請了,憑什麼不請我,他們哪裡比得上我,你說啊,說啊!」
她氣憤不已,將我寫好的請帖一股腦兒推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甚至惡狠狠地上手推搡我。
我趔趄了一下,跌坐在地。
「老師,我錯了,求求您別生氣,別打我,我現在就給您寫……」
我擠出幾滴眼淚,委屈巴巴地求饒。
「還不趕緊寫,S地上幹嘛呢,難道在等我扶你嗎?」
耿華榮冷不丁踹了我一腳。
劣質的尖頭高跟鞋,踢起人來頗有S傷力。
我忍著疼痛,利索地爬起來,取出一本幹淨的請帖,寫上了耿華榮的名字,畢恭畢敬地遞到她手上。
她這才罷休。
「這還差不多,我勉為其難原諒你了。」
「保潔阿姨有事請假了,下午茶使用的餐具還沒洗,你順便去洗了,洗完給我拍照。」
她發號施令完,兩根手指捏著請帖,施施然走了。
留下身後一地狼藉。
我迎著針孔攝像頭的位置,悶聲應了聲「是」。
12
耿華榮不知道隱藏攝像頭的存在。
對於那些不服她管教的孩子,她就把他們叫到攝像頭看不到的地方,進行大肆管教。
要麼人格侮辱,要麼罰站,或者關小黑屋。
「別不服氣,我是替你們爹媽教育你,他們把你們交到我手上,我就得對你們負責。」
「你們爸媽說了,我是怎麼教育自己孩子的,就怎麼教育你們,我隻是在執行他們的命令而已。」
「我告訴你們,回家告狀也沒用,說不定還要再挨一頓打,不想挨打就閉上嘴!」
她仗著「老板+老師」的身份,毫不吝嗇地釋放「權威」。
有些小朋友膽小,被嚇得哭都不敢哭。
隻要耿華榮不是特別過分,我就跟其他老師一樣當做沒看見,或者在一旁默默不說話。
遇到心理脆弱的小孩,我就找各種借口把耿華榮叫走。
像我這樣年少時被老師霸凌,產生了心理創傷的學生,我希望越少越好。
……
在許祈年的幫助下,升學宴前,我的校友群人數很快達到了三位數。
他們都是耿華榮的學生,被耿華榮無情地凌辱過。
且記憶猶新。
在許祈年的號召下,他們陸續錄制了視頻,客觀陳述了被耿華榮欺凌的經過。
目前視頻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隻差最後的制作。
怕我媽沒準備,在升學宴上突然發難,我在飯桌上跟她講了我的打算,算是給她打了預防針。
如我所料,她一聽我要在升學宴上搞事,氣得差點掀桌子。
「小鹿,這段時間你受到的教訓還不夠多嗎?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罷休?」
「你報復耿華榮,耍完鬧完拍拍屁股走人,以後天高海闊,愛怎樣就怎樣,但你想過我們沒有?」
「我們跟她鄉裡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少不了打交道,你讓我們這張老臉以後往哪裡擱?」
「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委屈,但你又沒有少塊肉,還有半個月就開學了,再忍半個月不行嗎?」
「再說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老針對你,難道你就沒有問題嗎?」
我媽叉腰怒罵,氣得臉都漲紅了。
得益於多年的相處經驗,我早已預測到她的態度。
我冷嗤一聲,笑了。
「媽,你是不是忘了,這是我的升學宴,主角是我,不是你。」
「我可以不挑事,也可以不出現,反正我的獎金和壓歲錢,完全可以自己辦一場升學宴。」
「你要是沒意見的話,你辦你的,我辦我的,咱們彼此不相幹。」
我端坐在椅子上,平靜得像個沒事兒人。
隻是胸腔悶得難受。
「你個混賬,聽聽你在說些什麼,什麼不相幹,你的錢就是我的。」
「林鹿,我告訴你,你是我生的,還做不了你自己的主!」
我媽抄起手邊的飯碗,徑直朝我丟來。
13
我身子一側,躲過了。
碗掉在我身後的地上,發出清脆破碎的聲響。
「你還敢躲,能耐了你,皮痒是吧,看我治不好你!」
我媽更生氣了,繞過餐桌朝我走來。
「王梓晗,夠了!」
「媽——」
我爸和我弟一直坐在邊上不說話,此時合力拽住了我媽。
「你看看你,哪裡有一點當媽的樣子。」
「我剛才不說話,是因為小鹿堅持要自己跟你協商,但我還沒S,想當著我的面打我女兒,沒門!」
我爸將筷子重重往碗上一擱,聲音嚴肅威嚴。
我媽直接呆住了。
這麼多年,我爸在她面前一直都溫順如綿羊。
乍然發威,S傷力巨大。
「媽,我也支持我姐。」
我弟插話了。
「你們一個兩個商量好了是吧,聯手欺負我一個婦人算什麼本事!」
「你們這麼威風,怎麼不去把耿華榮打一頓啊,隻會窩裡橫嗎?」
我媽先委屈上了。
「如果把人打一頓就能解決問題,我現在就可以去,很可惜,不能。」
「王梓唅,你知道小鹿為什麼要拿自己的升學宴當武器嗎?」
我爸緊握雙拳,眉頭皺得能夾S蒼蠅。
「還能為什麼,我看她就是吃飽了撐得,闲得慌!」
我媽一句話懟了回來。
「耿華榮說,當年我爸撞的那個人是她親戚,如果我不聽她的話,就要舉報我爸酒駕肇事,讓我上不了大學,我膽小,不敢賭。」
我平靜地直視我媽。
「什麼,她真這麼威脅你?」
我媽眼睛都睜大了。
我拿出手機,播放了在學校被耿華榮威脅的視頻。
我弟趁勢給她看了我上門拜訪耿華榮,被犀利羞辱的錄像。
我媽瞬間啞火了。
「媽,你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但有一件事你要知道——」
我冷笑一聲,開始放大招,「耿華榮刻意針對我,是因為你得罪了她!」
我媽瞳孔縮了縮,下意識要反駁——
我沒給她機會。
「當年她去你超市買東西,少給了十塊錢,你嘲笑她數學爛,怪不得教語文,她吵不過你,隻能把怒火發泄到我身上。」
「也就是說,我被她擠兌中傷,你是根源,我是替你承受了多年的無妄之災。」
「媽,你知道你得理不饒人、沒理爭三分的性子,這些年得罪了多少人嗎?」
「你總說我性格不討喜,怪不得沒朋友,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些都是拜你所賜!」
說出這些往事時,我內心出乎意料地平靜。
我媽幾次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說。
我們沉默地吃完了那頓飯。
回房間後,我收到了一條個人名片推送,以及幾條消息。
是我媽發的。
【這是酒店負責人的電話,微信同號,有什麼要求跟他溝通就好。】
【他是外地來的,和耿華榮沒有利益瓜葛,不過酒店有人認識耿華榮,你要把好口風。】
入睡前,她又發來一條。
【媽媽開超市不容易,遇到的什麼樣的人都有,性格潑辣些才能鎮得住場子,給你造成傷害是媽媽的疏忽,希望你可以原諒媽媽。】
我卻說不出原諒的話。
14
那晚,我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我編輯了很多話,最後全都刪掉了,什麼都沒回。
我知道,媽媽或許在等我的回復。
但是這些年的痛苦一樁樁一件件,給我造成的傷害也是實打實。
我需要時間去釋然。
第二天早上,我蔫蔫地摸手機,看到信息立馬精神抖擻,神採飛揚。
因為許祈年回來了,且在小區外等我。
我迅速刷牙洗漱,抓起手機直奔見面地點。
盡管已經通過手機得知他回來的消息,但看到他本人,我還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怕是幻覺。
上次跟他見面,還是一年前。
「怎麼這副表情,是不是不歡迎我回來?」
他兩手一攤,疑惑挑眉。
此時的他穿著一身迷彩服,身姿筆挺,輪廓硬朗,笑容溫暖和煦。
沐浴著晨曦,像是一道光直擊我的心。
我渾身血液像是被點燃,不顧一切,衝上去緊緊抱住了他。
這個暑假發生了太多事。
老天爺似乎有意讓我走出象Y塔,一次性給出很多考驗,讓我的 18 歲過得驚險又刺激。
我的肩膀卻不堪重負,心也感覺很累。
許祈年靜靜地任我抱著,甚至還友善地拍了拍我的後背,算是安撫。
他灼熱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衣服布料傳來,熨帖了我緊張躁動的心。
直到心緒平靜,我才不好意思地退出他的懷抱。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摸了摸鼻尖,掩飾心虛。
他狡黠地笑了笑,「你先跟我說,為什麼要報考國防大學,我再告訴你。」
如果換做以前,我會找一大堆借口來掩蓋真實意圖。
但經過了昨晚跟我媽的攤牌,此時我的心境已經發生了劇變。
「因為我想追隨你的腳步,走你走過的路,近距離參與你的人生。」
我一記直球打過去。
他聞言,低低笑出了聲。
「真巧,我也是,我想在你人生的關鍵時刻,站在你身旁給你加油助威,親眼見證你跟過去的痛苦說訣別。」
他含笑凝視著我,眼中滿是明亮溫柔的笑意。
我的心像是被一團火焰包裹,熱熱的。
這股熱流直衝鼻尖,化作一股酸意,激得我眼淚差點掉下來。
「你不是不贊成我在升學宴上動耿華榮嗎?為什麼現在改主意了?」
我悶悶問他。
「把傷口揭開給所有人看,不僅需要莫大的勇氣,還需要強大的內心支撐,我隻是不想你二次受傷。」
許祈年目光柔軟地一塌糊塗。
「許祈年,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我抬頭仰望他,逼退眼中的淚意。
「我的好是有條件的,我隻對值得的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