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是我的錯,我再也不做令丞相府蒙羞的事了,我聽你的話!求你了!放過奶娘和錦衣吧!都是我的錯,啊!」
沒有用的,耳邊已經響起了奶娘和錦衣的慘叫。
我有些茫然,阿母不再打我了,任由我趴在地上,像一隻落水狗。她踢開我的手,對我很是不滿。
「我倒不曾知曉,我竟養了隻白眼狼,為了兩個外人這般用心!」
阿母不讓人來扶我,反而很是生氣地坐在上位,喝了一口降火的菊花茶。
「姜寶珍,你對我們都不曾這般用心吧,不然也不會私會外男,丟盡丞相府的臉面!」
不是的,我一直都在努力做丞相的女兒。
我想反駁,可是張開嘴卻是那樣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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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告訴阿母,我為了不讓阿母失望,有在很努力做一位標準的貴女,我曾在城門施粥,也曾寫出被皇後娘娘誇贊的好字。
可一切在看到明珠時,我噤了聲。
是了,阿母想讓我做標準規矩的貴女,可阿母不愛貴女,阿母愛姜明珠。
我緩慢撐起身子,奶娘的聲音有些弱下去了,她身子一向不太好的。
可就是這樣身子不好的奶娘,會在我挨打時替我心疼,關心她的大小姐被關祠堂時,會不會餓著冷著。
隻有奶娘會將米糕給隔壁的謝小公子,託他給自家小姐送吃食,而不是勸調皮的小公子回家去。
我站起身來,注視著阿母冷漠的臉龐,抬手取下頭上一根尖銳的簪子,在阿母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抵住了我的脖子。
「阿母,放了奶娘和錦衣。」
我想我如今模樣定是不好看的,發絲凌亂,衣衫染血,看周圍僕從的目光,或許我還像個瘋子。
我扯開嘴唇,有血順著我嘴角流下,那是我忍痛時咬破的嘴唇。
「阿母,放了奶娘和錦衣。」
我又重復了一遍,「阿母,女兒沒有辦法了,隻有這條命還有些價值,阿母,女兒有些不想活了,求你了,放過奶娘和錦衣吧。」
「姜寶珍!你這條命也是我給的!你敢威脅我!」
我有些分不清阿母的情緒了,她在生氣,可是生氣中似乎還有一點擔憂。
阿母還是讓外面的僕從住了手。
我想,或許,阿母還是心疼我的。
「寶珍,把簪子放下來,阿母放過她們了。」阿母聲音緩和下來,用很溫柔的語氣同我說著。
外面的動靜停了下來,我放下心來,手中簪子脫落。
我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重擔突然落地時,猛然軟下身子。
這次,我被金魚接住了。
「阿母,奶娘和錦衣對我很好,這次的錯皆在我一人,求您將賣身契還給她們,讓她們出府吧。」我癱軟在金魚懷裡,強撐著意識對阿母說著。
「允你。」阿母還是那般高高在上的語氣。
可是阿母從不說謊,於是我放心地昏過去,心裡想著,幸好之前明裡暗裡給了錦衣和奶娘不少體己,應該夠她們生活了。
聽說奶娘的兒子讀書很好,馬上就要參加鄉試了。錦衣有一個青梅竹馬,一直在攢錢想為她贖身呢,是個很有擔當的大男子。
真好,她們可以好好的生活了。
5
我病了七日。
意識昏沉時,我也曾喊過奶娘和錦衣,隻不過回應我的,是陌生的丫鬟。
是了,奶娘和錦衣已經回家了。
我於是又昏睡過去。
這七日裡一直是阿母院子裡派過來的丫鬟照顧我,她不愛說話,有些木訥。
意識清醒時,我也問過她一些問題,我問什麼,她就答什麼,唯獨不肯告訴我錦衣和奶娘的狀況。
七日後,我病好些了,恰逢明珠來探望我。
她紅著眼眶屏退下人,偷偷跟我說。
「阿姐,翠阿嬤和錦衣S了,那日你昏倒後阿母讓人繼續打,她們被打S了。」
小小的丫頭撲進我懷裡,哭得抽抽搭搭,她莫名的很親近我,「阿姐,阿母不讓我們告訴你。」
我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說什麼。
謝子衡曾說,我在他面前牙尖嘴利能言善辯,可是我這個時候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阿母從不騙人的,可是她騙我了。
「明珠,護國將軍府的謝大將軍回來了嗎?」
謝子衡什麼時候來呢,謝子衡來了,我就能去給奶娘和錦衣家裡送錢,給奶娘的兒子送書本,給錦衣的阿母送藥了。
奶娘家在西郊五十裡開外的下河村,家中隻有一個婆婆和十四歲的兒子,兒子文章寫得很好,準備參加來年的鄉試。
錦衣家在城西往外百裡的小鎮,家中父母尚在,沒有兄弟姐妹,青梅竹馬是鎮上的貨郎,走街串巷能說會道,是個性格實誠的好人。
「阿姐,邊關軍情告急,謝大將軍沒回來,謝小將軍七日前連夜帶兵前往邊關了。」
許久許久,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樣啊。」
我不再說話了,躺回床上,連明珠是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阿母很久都沒來看我,阿爹倒是來了。
阿爹說,太子殿下豐神俊朗,品行端正,是難得的好夫君。
阿爹說,皇後娘娘很喜歡我,我私會外男的消息沒有傳出去,皇後娘娘不介意這些事。
阿爹說,聖上身體不好,太子參與朝政,丞相府的榮光需要人去維系。
阿爹說,我是丞相的女兒,我是姜家的女兒。
阿爹要我嫁給太子。
我第一次反抗了阿爹,這個家中最威嚴的男人。
阿爹沒有打我,他關我禁閉,帶走了謝子衡給我的玉佩。
「你嫁不了謝子衡的。」原來他早就知道我與謝子衡的事了。
「我要嫁給謝子衡。」我這樣回他。
我都沒想到,原來我也能出格到這般模樣。
我開始絕食,顆米不進,滴水不沾。
阿母派了兩個嬤嬤輪流照看著我,不讓我尋S,不吃飯就給我灌稀粥,灌參湯。可即便這樣,我的身體還是快速衰敗下來。
後來宮裡悄悄來了兩個嬤嬤,在一天夜裡將我SS按在榻上,像是給香蕉剝皮一般輕松扯下我的褲子,將我的一切暴露在她們眼前。
有香灰放在身下,她們按住我的腿,將一隻鼻煙壺放在我的鼻下,刺鼻的味道鑽進鼻子裡,讓我不停地打著噴嚏。
蒼老的,如同腐朽泥土一樣的兩張臉湊近我身下,如同在評判貨物一般,滿意地點頭。
後來我的衣服被穿好,阿爹對我說,隻要謝子衡活著回來,就讓我嫁給他。
我有些不安,卻緊緊握著失而復得的玉佩開始進食。
我的身體還是沒有好起來。
兩個嬤嬤的臉時常出現在我的夢中,我常常半夜驚醒,將玉佩貼在心頭才能安心,卻再難入睡。
我的身子如同快開敗的花,日日等待著謝子衡的歸來。
我再也不能出丞相府了,隻有謝子衡能救我了。
6
「你說,寶珍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阿母的聲音將我的思緒喚回來。
對了,我如今已經S了,魂魄飄回了丞相府。往日門庭若市的丞相府裹上素白,一片寂靜,有官兵包圍著整座華麗的府宅。
丞相府的下人走得差不多了,阿母給了他們賣身契,給了他們錢財,放他們回家了。
還剩金魚陪著阿母,沒有走。
金魚是很忠心的丫鬟,和錦衣和奶娘一樣,阿母平日裡也很心疼金魚,她卻不心疼我的奶娘和錦衣。
「夫人,娘娘隻是不懂您的良苦用心。」金魚這樣對阿母說。
我站到了阿母身邊,湊近了看她,看她臉上長起來的皺紋,看她即使身陷囹圄,也不曾凌亂的衣衫。
阿母總是這般,這般在意自己的衣著,無論什麼場合,阿母總能將自己打扮得得體又講究。
我聽到金魚說的話,有些想笑,心裡卻一片平靜。
阿母的良苦用心啊,阿母的良苦用心就是,杖S了將我帶大的奶娘和陪我十年的貼身丫鬟嗎?
阿母從未愛我一日,我得來的為數不多的愛,是奶娘和錦衣給的。
我怕打雷,阿母怕是從未知曉,可奶娘和錦衣卻能在每個打雷的夜晚為我守夜,哄我入睡。
阿母或許對明珠做過這樣的事,卻從未對我這般上心。
「寶珍恨我,恨丞相府。」阿母這般說著,流下淚來,看著似乎很是痛心。
阿母,也會為我流淚嗎?
「我都讓她當皇後了,整個京城的貴女誰不羨慕她,我花費這麼多心血養大的女兒,竟然恨我。」
阿母的聲音字字泣血,在這靈堂中回蕩,熟悉得仿佛又回到了我得知謝子衡S訊的那個晚上。
皇後,誰想做皇後呢?
我與太子自小相識,卻從不曾對他生出半分情誼。
我被關在閨閣,日日盼著我的小將軍回來,回來提親,回來接我出去。
可阿爹隻會在太子來府中時,命手腳麻利的嬤嬤為我盛裝打扮,像呈上一盒昂貴的禮物一般將我送上去。
幸好太子是個君子,他與謝子衡是朋友,他知曉我心意,所以不曾對我半分逾矩。
於是我日日等著,月月盼著,等到春去冬來,等到雪落盛京,等到我及笄禮上宮中一紙賜婚書,等到冬日最冷的那幾天,等來了匈奴退兵的好消息。
與此同時,還有我的小將軍戰S沙場的軍情。
我的小將軍,打了勝仗意氣風發地趕回來,想來娶他送過玉佩的愛人,卻被埋伏的匈奴殘部圍剿,永遠埋在了厚厚的雪堆下,屍骨也沒能尋回。
伴隨勝仗一起回京的,有我的小將軍的衣冠冢,也有謝大將軍被安置在棺椁中的屍骨。
謝家滿門忠烈,都是上過戰場S過蠻虜守著國家的好兒郎,可如今隻餘一位年邁的護國將軍,白發人送黑發人,餘生孤獨地守著兒子、孫兒的靈牌度過晚年了。
太子來見我時,我仍舊稱病不出。
他這次沒有離開,而是託嬤嬤給我送來了一塊玉佩。
拿在手中時,熟悉的雕刻貔貅的花紋,讓我一瞬間冷掉了全身的血。
我與太子在無人的亭中相顧無言。
「這是在子衡遇難處找到的。」太子說,「老將軍說子衡戰時很是穩重,那日班師回朝,他在路邊撿到這塊玉佩,便突然駕馬離隊了。」
我沒有多的心思去思考了,想的更多的,是我放在妝奁最底下,用一塊絹帕細心包裹住的玉佩,和那日阿爹拿走又還回來的玉佩。
阿爹說,我嫁不了謝子衡的。
阿爹說得不錯,來年七月,我一身火紅華麗的嫁衣嫁進了東宮,成了太子妃。
7
我的魂魄在丞相府待了七日,日日聽著阿母和金魚敲著木魚誦經。
其實我很想告訴她們,她們超度不了我的,我就在她們身後,時候到了,我自會入輪回。
宮中人或許是還在猶豫著什麼,遲遲沒有動靜。
阿爹倒是來了靈堂幾次,次次都是注視了一會兒我的牌位又轉身離去,不曾說一句話。
我還等來了明珠,我的已經有了身子的妹妹。
按理說被禁軍把守的丞相府不能進人,可明珠嫁得好,她的夫君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逍遙王,聖眷不衰。
所以明珠很輕易的就能進來。
我直到S,都還是這樣羨慕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