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聲：「你們怎麼就知道招弟沒有給我買？再說老李頭兩口子也是她的爸媽，孝順爸媽應當本分，我又怎麼會因為這點小事生氣？」
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到底有些不舒服。
到底不是養在身邊的親閨女，雖然這些年和宋家走動得比以前親近了許多。
但說到底，在她心裡，還是比不上養她長大的老李頭兩口子。
喂不熟的白眼狼，幸好我還有兒子繼祖。
等他一畢業，娶個媳婦，我再去求一求招弟，幫忙出錢再買套房子。
我將來享福的日子可還多著呢。
一想到這裡，心裡就很是高興，剛才心底的那些不舒服也被我全部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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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繼祖大學畢業的時候，女兒招弟已經步入工作，知名律所的金牌律師，高級合伙人。
我雖然不懂什麼叫高級合伙人，但我知道一旦帶著高級這兩個字，工資絕對少不了。
繼祖大學畢業沒有選擇讀研，而是選擇了工作，和招弟生活在同一個城市。
為什麼會是同一個城市，當然是我的功勞。
我為什麼要苦心經營這麼多年，尤其是在招弟上了初中以後才開始想盡辦法和她緩和關系。
隻因為我知道獨木難支，如果有一個特別優秀的姐妹兄弟幫襯，繼祖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更何況招弟讀書用的錢，花的都是老李家的。
我又有什麼不樂意？
隻需要動動嘴就能哄得女兒乖順懂事，何樂而不為呢？
兩個孩子啟程回北京的時候，一人給了我一個擁抱。
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腳步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聽招弟說，兒子在工作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喜歡的女孩子，條件很不錯。
我嘗試著委婉開口：「這樣好的女孩子，嫁人的話，要求應該也不低。隻可惜這麼多年來，我們也沒攢下多少錢，要不然哪怕是借錢，也給他先買個房子。」
電話那頭的招弟沉默不語，絲毫沒有要接我話的意思。
欲速則不達，這一點我懂。
我原來也沒想著這一個電話就能達成目的。
直到後來，老李頭和她打電話的時候捎了一個口信，我患了重病需要住院治療。
再然後，招弟第一次主動聯系我，問我為什麼不同意醫生的建議，去醫院。
我苦笑道：「媽這一輩子做過許多錯事，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活該是報應，唯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有把你留在身邊。招弟啊，你是媽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又怎麼會不愛你？可你親爸那會兒剛剛判刑，你要是跟著我根本不可能有讀書的機會，所以媽隻能把你送人，給你找一戶好人家。」
「現在你和繼祖也都長大了，媽就算S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了。以後你倆互相照應著些，怎麼說也是親姐弟，和別人不一樣，媽這病就不治了。」
電話那頭的招弟抽泣著掛斷了電話。
就在我以為會達成所願的時候，兒子繼祖從單位請假親自回來了一趟老家。
看著我生龍活虎地在病房裡和其他人打撲克的模樣，當場就拉著我出了醫院。
他說他知道我的病是裝的，目的就是為了從招弟那裡要錢。但這錢不應該要，養我是他的責任，不是招弟的。
他還說我對招弟沒有撫養之恩，所以招弟對我也沒有養老的責任。如果我還倚老賣老，欺負招弟心善，他就辭職回村種地。
別的我都可以容忍，唯獨這一點我不能忍。
我做的一切明明都是為了他好，他到頭來卻不理解我，反而還在埋怨我。
可他到底是我最疼愛的兒子，我拿他沒辦法。
更何況他清楚明白地知道我最在意的就是他能留在北京，有一個光明坦途的未來。
他拿住了我的命脈，我就隻能咬牙同意他的要求。
好不容易才考上一個好大學，找到一份好工作，我怎麼忍心他為了和我賭氣，放棄現在擁有的這一切？
無奈之下，我隻能按照他的要求，安分守己地待在村子裡。
我本來想著，就這麼過下去也好，畢竟現在村子裡的人最羨慕的人還是我。
雖然有一個過失S人住監獄的老公，但有一雙爭氣的兒女，誰也不敢小瞧了去。
可我沒想到，招弟那個S丫頭寧願接老李頭兩口子去她工作的城市和她一起生活，都沒有想過接我過去。
我可是她的親媽，沒有我，哪來的她？
我打電話過去罵她不孝，罵她是個吃裡爬外的白眼狼。甚至威脅她要是不給我養老，我就把她告到法庭上，讓她被人指指點點，身敗名裂。
她想帶著那老李頭一家吃香的喝辣的，做夢去吧。
我瞞著兒子去車站買了一張動車票，帶了一包行李坐上了去往首都的列車。
車窗外的風景疾速駛過，看得我眼花繚亂。
小叔也是個不中用的東西，隻肯在村子裡守著那一畝三分地過活。
繼祖也就罷了，畢竟是老宋家的根兒，現在剛畢業還沒成家不穩定。可宋招弟她明明有那個能力，卻舍不得給我們花錢。
世界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14
下車以後，我拿著行李包在車站附近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館，在手機上搜索著關於李成希的名字。
一搜就找到了關於她所有的信息，上面有關於她的個人介紹，那叫一個豐富多彩。
我坐公交特意到她們事務所樓下打聽了一下她的工資，年薪幾百萬都不止。
不管是誰，提起她的名字都一臉佩服。
隻有一個賊眉鼠眼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他問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打聽李律的消息。
我十分淡定地笑了笑，我是她的親生母親。
看著他們饒有興致的模樣，我開始找借口肚子餓口渴的理由，酒足飯飽之後，我才說起了那個故事。
那個被招弟刻意隱瞞起來的故事。
所有人都知道她姓李，可卻沒人知道她其實姓宋，她的親媽是我。
我聲淚俱下地哭訴女兒狼心狗肺，功成名就之後棄我於不顧，連我生病都舍不得給我治療。
當年要不是我心軟把她送到老李家，她哪來的機會讀書，哪來的機會成為鼎鼎有名的律師事務所合伙人？
眼前的年輕人一邊給我遞抽紙，一邊耐心安慰我，還幫我出主意要不要召開記者會，指認女兒棄生母不養的不孝。
我猶豫了片刻，就點頭同意了這個提議。
如果能從招弟身上要到一大筆錢，那麼將來兒子結婚成家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三天後，記者會如期舉行。
我當著所有社交媒體的面，按照那個人教我的說法一字不落地指控李成希的不孝。
記者會上的我滿臉淚痕，像足了一個被兒女拋棄的孤寡老人。
新聞一出，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輿論壓力一邊倒，所有人都在指責招弟狼心狗肺，連自己的親媽都不知道孝順，這樣的人不配做律師。
手機裡的未接來電越來越多，我本來不打算接，直到看到兒子發來的信息。
他說如果我不接電話，以後就當沒有我這個媽。
沒有辦法，兒子繼祖是我的軟肋，我實在無法容忍失去兒子的痛苦。
電話接通那一刻，兒子劈頭蓋臉的罵聲從電話裡傳了過來：「媽，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說姐姐，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對她會產生多大的影響？我都說了，讓你安安分分待在老家，你為什麼就是不聽？」
我拿著手機支支吾吾地站在原地，半天才說了一句：「他們告訴我，隻有這樣，你姐才會給我一大筆養老錢，息事寧人。你以後花錢的地方還多，你姐她那麼有錢，給我們點怎麼了？總比給老李頭那一家外人花了強吧。」
電話那頭的繼祖沉了沉嗓子，強壓怒火：「我姐她有錢是靠她自己拼命掙出來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她不欠我，更不欠你。再說你怎麼知道她舍不得給我花錢？前段時間我姐特意給了我一張卡，交代我在老家城裡給你和小叔買一套電梯房，你現在這麼做，你對得起她嗎？」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撇了撇嘴角，一臉無所謂地說道：「老家一套房子才多少錢，這裡的房子又多少錢？就她精，如意算盤比誰都打得響。」
可能是覺得我無可理喻，兒子問清楚我現在住的地址後，直接掛斷了電話。
半個小時以後，他摁響了門鈴。
打開房門以後，看著眼前目光兇狠的兒子，我一時有些害怕。未等我多想，他隻說了一句：「一會兒我帶你去個地方，你把這些年的真相說出來，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話音剛落，他就拉著我的行李，拽著我離開旅館，坐上一輛出租車。
車子停下後，我才知道原來眼前的這個公寓就是他現在住的地方。房間雖然不大，但東西都很齊全，離他上班的公司也近，走路五分鍾就能到達。
我滿意地點點頭，直誇兒子有出息。
沒想到兒子聽到這些隻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然後又交代了一遍，讓我按照他的要求還招弟一個清白。
15
隻見他擺弄了幾下手機，然後拉著我坐在鏡頭前面，率先做了自我介紹，以及我們和女兒之間的血緣關系。
隨後他將我刻意隱瞞的那些事實全部說了出來，包括重男輕女，包括棄養女兒在火車站的事實，甚至就連這些年來招弟為家裡花的錢款記錄，以及前不久在老家買的那套房子的銀行流水記錄，都一一展現在鏡頭面前。
鐵證一般的事實面前, 根本不允許我再為自己狡辯。我隻能低下頭, 承認自己對女兒的指控屬於誣告。
直播結束以後, 兒子讓我戴上口罩，買了時間最近的一張飛機票，親自把我送回了老家。
從那以後，他除了逢年過節偶爾回來一趟, 再也沒有像以前一樣主動關心過我。
多年以後, 小叔也走了,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眼前一晃，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站在火車站手足無措的小女孩。
那時候的招弟才 6 歲，她心裡該有多害怕, 我怎麼就那麼狠心把她一個小丫頭一個人丟在火車站不管？
如果不是招弟命大遇到去火車站擺攤的老李頭, 她會不會遇到人販子拐賣，街上那些被打斷腿乞討的小孩兒會不會也包括她？
我不知道, 但我想大概會的吧。
畢竟在那個年代, 大多數人最想要的還是一個兒子。
隻有少部分人才願意養一個姑娘。
可他們卻不會像我一樣，明知道把她丟在火車站很可能會面對什麼，還是毫不猶豫地做了。
不是無知, 隻不過是不在意罷了。
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他們都知道我一個人待在醫院裡會害怕, 可他們還是選擇花錢給我請一個護工，借著工作忙的理由不肯回來見我最後一面。
女兒心裡恨我，恨我沒有盡過當媽的責任。
這我可以理解。
可兒子繼祖他也避我如蛇蠍, 實在讓我心寒。
不過就是因為我說了他媳婦兒幾句，花錢大手大腳，連個兒子也不會生。
他就再也沒有主動給我打過電話, 除了每個月的生活費按時到賬以外，多餘的關心一句都沒有。
這就是我幾十年來心心念念養的好兒子, 能給我養老送終的好兒子。
看著隔壁病床有說有笑, 有兒女端茶倒水的老太太，我心裡真的很難受。
晚上睡不著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的時候, 也逐漸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父母慈兒女孝。
作為親生父母, 我們既然選擇把兒女帶到這個世界上, 就有責任和義務養育他們長大, 言傳身教，才能養出懂事孝順的孩子。
而我這麼多年又做了什麼，想想真可笑。
作為一個媽媽, 我隻顧著自己的想法，從來沒有考慮過女兒的感受。把她視作一個可以利用的賺錢工具, 這本來就是我最大的錯。
隻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兒子, 如果不是女兒, 可能繼祖連大學都考不上。
女兒正需要媽媽關心的時候選擇把她丟給老李家, 在她長大有能力以後又想讓她守在病床前盡孝。
我真是一個自私涼薄的媽媽，網友說得對，我這樣的人, 根本不配做媽媽。
我想著想著，淚水不自覺滑落臉龐，拼著最後的力氣拔掉了氧氣面罩。
招弟, 是媽媽錯了。
媽媽對不起你。
如果真的有來生，媽媽一定會把你當小公主一樣，捧在掌心裡。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