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燒焦的米飯,還有黑乎乎的菜,端到陸序面前。
有些不大好意思。
「今日火又燒大,一不留神又燒煳了!」
「燒煳的也很香。」
小狼崽亮晶晶的眸子裡全是笑意,笑著露出一點齒尖。
「你願意收留我,給我一口飯吃,我已經很高興。」
他埋頭大口吃飯,將燒焦的飯菜端到自己面前,把尚且能看的飯菜留給我。
吃完之後,陸序主動收拾碗筷,幫我洗碗擦桌子。
【很有賢夫潛質,不比狗男主好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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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配姐姐多調教!】
【這一對才是真正的年齡差,不經意地撒糖撩撥,不比車好看?】
【對了,男女主那一對怎麼樣了?女主太嬌軟,我好久都沒去看了。】
【男主差不多蔫了,女主來找了他幾次,他都很敷衍,不許別人把女配屍首下葬,晚上睡覺都要睡在女主棺椁旁邊。】
【好病態,好可怕!希望他不要發現女配姐姐沒有S,再來打擾女配姐姐的生活!】
我的視線越過彈幕,不再關心林時聿的任何事。
目光落在陸序的背影上。
他卷起袖子,露出纖瘦,青筋分明的臂彎,在井水邊,仔細淘洗碗筷。
幾滴水珠濺起。
落在少年起伏的喉結上,又順著他修長的脖頸,慢慢滾落。
我仿佛被燙了一下,慌忙移開視線。
15
陸序不肯白吃白住我的,主動挑起幫我賣綢扇的活計。
靠近邊塞的小鎮,風大,太陽又烈。
沒過幾日,陸序曬黑了不少,顯得眼睛格外亮。
這一日,我等了好久,也沒等到陸序回來。
看天色擦黑,忍不住出去尋他。
「妓子生下的狗雜種!上次沒打S你,還敢來我們地盤上晃悠!」
他們掐住陸序的脖子。
陸序眸光SS盯著他們,護著懷裡的東西。
血從他破開的唇角滴落。
那些人將他摔在地上。
「差點讓賤種的血,弄髒了我的手!
「給我打S他!」
摔在地上的陸序仍是一聲不吭,蜷縮的姿勢,背對著他們,仍是護著懷裡的東西。
我快步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擋在陸序面前。
「住手!我已經報官了!
「官差馬上就會趕過來!
「你們再欺負他,都會進監牢!」
那些人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陸序,吐了一口膿痰,罵罵咧咧離開。
我蹲下身,慌忙將陸序扶起來。
看到他唇邊很深的裂口。
心口猛然被撞了一下。
語氣不由自主,帶上三分怒意。
「你是不是傻?
「為什麼不還手?為什麼任由他們打你?」
陸序倚靠在牆邊,握住我給他擦血的手,黑白分明的眼底,流露出灼熱的光。
「我不疼的,已經習慣了。
「你給我的扇子,一把也沒有弄壞。」
他用布滿傷痕的手掀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裡面幾把綢扇。
陸序不在乎唇邊的傷,翹起唇角,像隻和主人邀功的小狗。
「他們要砸我的攤子,搶我的扇子……
「這幾把扇子是比我命還重要的東西,你繡了好幾晚,我怎麼會讓他們搶走?」
我怔怔望著他懷裡的扇子。
心底像是滾起的熱粥,咕嚕嚕泛著泡。
手抬起,落在他散亂的頭頂間揉了揉。
「以後別這麼傻了。
「幾把扇子,毀了也就毀了,我可以重做。你受了傷,我還要花費好多錢,給你治病。」
他輕輕「嗯」了一聲,從衣襟裡拿出一條帶著體溫的發帶。
「頭發被他們弄散了。
「可以幫我重梳嗎?」
陸序小心翼翼地問我,濃密睫羽下的眼底,噙滿了希冀。
像一隻討人摸一摸的小狼狗。
我沒有帶梳子,隻能以五指為梳,穿過他柔軟的青絲,幫他梳好長發,重新绾起。
【男配的手指都快掐爛了,想跟女配姐姐親近,又不敢。】
【男配淪陷了,把女配當成救贖的光了吧!】
【我宣布S青,男女主從現在起淪為路人。】
我把陸序扶了起來,有點心疼問:
「身上還有哪裡疼?他們有沒有踹你的腿,還能走嗎?」
陸序試著走了一步,臉色一白,差點摔倒。
我將他扶起,他不著痕跡一點點靠過來,倚在我的肩頭。
「我的娘親是這裡春風樓中的妓子。」
陸序突然向我說起他的身世。
「從出生開始,他們都說我是雜種,賤種,說我的血很髒。」
「我不敢告訴你……」他哽咽,垂下眸光,輕聲脆弱,「怕你也會丟掉我。」
「沒人給我買過衣服,沒人給我做過飯菜……」一滴淚珠墜在他的睫毛上,「也沒有人為我梳過頭發。
「我能為你賣扇子,為你做很多事。
「可不可以,讓我留在你的身邊?」
16
【委屈小狗狗好可憐……】
【被人欺凌長大也不容易,女配別趕他走吧!那些人會打S他!】
我看了一眼彈幕。
從一開始收留陸序,我就沒想過趕他離開。
我碰了碰他唇邊的傷口:
「要走,也得等你身上的傷痊愈。
「我既然救了你,就不會把你趕出去……」
陸序偏過臉。
微涼的嘴唇,狀若無意蹭過我的指尖。
酥麻的感覺傳來。
我立馬收回了手指。
陸序眼睛彎起,含著笑意,呼出的熱氣,拂過我脖頸肌膚:
「那說好了……
「不要趕我離開。
「我可以為你奉上一切,隻要允許我留在你身邊。」
17
八月十三,是女主踏入林府的日子。
也是我假S離開,重獲新生的日子。
一轉眼,已經過去了一年。
在皇歷本子上,我將這一天,用朱砂墨筆圈了起來。
接下來,好幾日,我都沒有見到陸序。
天不亮,他早早出去。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回來。
要不是我拿他的衣裳,準備去洗時發現上面的血跡,我大概一直不會知道他背著我又做了什麼!
我在砂石廠,苦役裡面見到了陸序。
少年半張臉在刺眼的陽光中堅毅又沉靜。
裸露的上半身,被曬得黝黑。
汗珠順著他蜜色的,遍布傷疤的胸膛,滴落。
陸序一刻不停,扛起沉重的磚石,送到城池邊,修建抵抗關外人的城牆。
那些堅硬的磚塊,磨破了他肩頭一層肌膚,斑斑點點,盡是血跡。
直到我,忍無可忍叫他:
「陸序!」
他才從人海中,驚喜又驚惶地轉過臉。
凌厲剔透的雙眸,一下就鎖定了我的位置。
砂石廠中很少見到女子。
我出現後,不少人停下手中事情,盯著我看,甚至還吹起了哨聲。
陸序深深擰眉,眉眼很兇地掃過。
那些人就不敢再看我。
還有相識的工友問他:
「阿序,來找你的是不是你阿姐?
「你阿姐可真出眾,像個大家小姐,看著年紀也不小了,成家了沒有?」
陸序停下了腳步。
手指攥緊了一下,俊刻的眉眼有戾氣,眼底漆黑。
「我說一遍,你們聽清楚。
「她不是我阿姐!」
嬉笑聲不停:「不是你阿姐,難道是你媳婦兒嗎?」
陸序走到我面前,將我帶到了一旁。
「這兒都是三教九流的人,不要聽他們胡說!」
我沒有說話。
陸序躊躇,小心起來,半跪下身為我擦去繡鞋上的塵灰:「怎麼會找到這兒?
「先回去,這裡很髒,灰很大。
「再等幾日,我就不在這兒幹活了,也能攢夠錢,為你買生辰賀禮。」
我忽然笑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何時是我的生辰?」
陸序僵了一下:「我看了皇歷上,你圈起來的日子。
「八月十三,是你的生辰嗎?」
18
隻為了一個我隨手圈起來的日子。
他就開始偷偷地為我準備賀禮。
「陸序,跟我回去!
「我不要生辰禮物,也不要你做這麼辛苦的活!」
少年逐漸變得寬闊的肩頭,血淋淋的一片,還混著碎石渣。
陸序遲疑了。
我轉身就走。
是的,我有那麼一點殘忍。
我知道他最害怕被丟下,被拋棄。
沒走出幾步,身後的人追了上來。
眼尾通紅,委屈又害怕。
「你說過不會拋棄我的。
「我跟你回去,我不在這裡幹活了。」
他抿著唇角,那裡的傷還沒完全好。
「我什麼都沒有,可是,我想對你好。
「所以,別生我的氣。」
入夜,一牆之隔。
我聽見陸序也沒睡著,在床上輾轉反側。
彈幕在閃爍。
【不想看虐!小狼狗什麼時候去表露心意?】
【女配姐姐會接受他嗎?感覺女配姐姐更加沉穩,又有過自己的夫君和孩子,說不定一直把他當弟弟。】
早上,我收拾妥帖,挎著籃子準備去賣扇子。
一打開門,看見隔壁院子的嬸娘。
她探頭探腦張望了一會兒:
「秦娘子,你院子突然多出個男人,看著年紀挺小,一直和你同吃同住?」
她見我疑惑,連忙說道:
「哎喲,我忘了說了,我看你一個人,起早貪黑的不容易,就想幫你說一樁親事,屋裡有個男人照應著,鎮上的地痞流氓也不敢來欺負你!」
我笑著開口:
「不勞嬸子費心,我一個人也挺好。
「屋裡的那個人是我……遠房的弟弟。」
話剛說完。
陸序出現在了我身側,他眼睛像是某種墨色的石頭,倒映出漆黑的光澤。
「我不是她弟弟!」
隔壁嬸娘嚇了一跳,對上陸序冰冷充滿戾氣的眼眸,慌忙道:「我還有事,我先回去了。秦娘子,男人年紀大一點才懂得疼人,黃毛小子什麼也不懂,你慎重考慮。」
人走後,院子的門也關上了。
陸序眼眸冷冰冰的。
他轉過頭,專注地凝視我。
嗓音有些急促地解釋:
「我懂得疼人,不比那些年紀大的男人差。」
【他急了,他急了!小狼狗急著要表現自己,你趕緊拉燈啊,讓姐姐看一看你的體力!】
【晚一點,老婆就要被人搶跑了。】
當初,我隻想救一條人命,倒沒有細想過流言蜚語。
他和我孤男寡女住在一起,時間久了,終是不妥的。
19
我望向陸序,黑濯濯的眸子。
「你養傷這麼久,身上的傷應該養得差不多了。
「我們男女有別,住在一起不合適,你找個時間還是搬出去吧……
「以後若有人欺負你,你還可以來找我。」
陸序渾身一顫。
漆黑的眸底,像是傾倒了朱砂,慢慢嫣紅起來。
少年逆光站著。
低垂下高挑的身姿。
「你說過,會讓我留在身邊。
「不趕我走。
「離開你,我無處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