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地握住,被他拉上馬。
等反應過來,已經跑出去很遠。
「好啊趙行簡,你根本就會騎,耍我!」
17
太學生每半月歸家一次。
我來才五日,正趕上放假,喜滋滋地收拾東西。
回家自然是和趙行簡一起。
不過他應同窗之約,去了詩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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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獨自坐上家裡來接我的馬車,行至大街,有些饞徐記的醬鴨,便讓人改道去買。
買完東西欲返回,卻見到路邊有個灰頭土臉的人,形容枯槁。
此人一言不發,隻身旁的木板上寫:「五兩銀子,賣身為奴。」
他懷中抱著小小襁褓,瞧著應是個孩子。
我頭戴幕籬,去而復返,將五兩銀子放到他跟前。
「銀錢拿去好生安頓,你有手有腳,何愁養不活個嬰孩?」
那人木然的神情才有些松動,衝我磕頭。
「多謝女郎救命!」
聽聲音,也不過是個少年。
心中略感惋惜,舉步要走。
少年卻叫住我:「女郎何人?待我為小侄治好病,立刻去府上為奴為婢。」
我搖搖頭:「不必。」
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回家後,父母自然歡喜地同我聊了許久。
當日,有帖子送入府上,說是郡主邀請我去兩日後的馬球會。
原來那日邀請我的姑娘,是永寧郡主。
郡主相邀,母親格外重視,竟然還帶我去京中最負盛名的「金玉坊」買最時新的衣裳首飾。
車在金玉坊停下,還未入內,便聞到一股好聞的馨香。
坊中侍女著輕紗,一舉一動,皆優雅靈動。
我與母親對視一眼,頓覺今日錢袋不保。
內裡東西,不論成衣還是首飾,都是極好。
挑選中,忽聽一聲:「方校書光臨,有失遠迎。」
原本在挑選東西的女子,也都湊過去。我覺得好奇,偏頭一看,卻是渾身一僵。
方思嫻!
竟會在此遇見。
二十歲的方思嫻,比起三四年前的纖弱清純,多了絲成熟的嫵媚。
與她不染纖塵的氣質融合,更為吸睛。
校書,據說她在太學掌管書庫典籍。
女子為官的法令才頒布沒幾年,故而見到女官,眾人都是欽佩的。
方思嫻似有所感,目光穿過眾人,與我對上。
我遙遙一禮,並未再多看她一眼。
隻是微微握緊的手,還是出賣了我真實內心。
生活在方思嫻陰影下十六年,如今改頭換面,終是不用看她臉色。
母親挑了套鵝黃配柳綠的裙衫給我。
為我挽少女發髻,試了試。
翩跹一轉,母親說瞧著十分靈動可愛。
配飾也以輕盈妥帖為主。
我還欲陪母親挑選首飾,方思嫻卻盈盈走來。
「你是聽竹舉薦的女學生?」她明明滿面笑意,我卻覺得話音刺耳。
聽竹。
好親昵的稱呼。
我一S,他們二人果真在一起了。
罷,我隻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心思轉了幾番,我乖巧道:「見過校書,謝太傅舉薦,不止我一人。」
笑意在方思嫻眼中變成一抹幽色:「不必緊張,我看過你近日寫的文章,頗為不俗,想來不日我二人還是同僚呢。」
我忙稱慚愧。
母親隻當方思嫻是真心誇我,笑容滿面地與她客套。
回去路上,我與母親直言。
「那位方校書,母親能避則避。」
交談間,忽聽車外人聲喧鬧。
撩簾子往外看,隻見吵鬧聲是從道邊醫館傳出的。
「求你們,救救他,他身子還熱著!」
一個頗為眼熟的落魄少年,懷抱嬰孩,正聲聲哀告。
醫館小廝則是將人推開了些,面有不忍道:
「已經咽氣了,留著銀子準備後事吧。」
诶,正是前幾日遇見的那位賣身少年。
母親也隨我視線向外看,「咦」了一聲。
「母親認得?」
母親點頭,解釋道:「在船上,你給他嫂子接生,竟沒認出來?」
那時我隻顧保住產婦和孩子,對旁的並未在意。
少年苦苦哀求之際,我與母親已下車。
近距離看,見小兒症狀類似高熱驚厥。
怕是肺部有炎症也未可知。
想來醫館大夫也能瞧出來。
不是治不好,而是後續費用極高,少年也不像是有錢的主,所以好言勸他留著錢。
我讓婢女送去銀錢,交代她幾句話。
片刻,醫館的大夫掀簾子出來,讓少年抱嬰孩進內堂。
我與母親自然隨著入內。
大夫施針,襁褓中的嬰兒一聲嘹亮的啼哭,緩過氣來。
少年紅著眼衝大夫拱手,扭頭見到我,眼睛驀然睜大:「小姐,又救我侄兒一命。」
他伏地要跪,被母親拉起。
「小郎君武藝高強,於船上奮勇S敵,保婦孺平安,此刻我母女不過還以恩情。」
「夫人慈悲心懷,陳某感佩。我願至府上為奴,隻求夫人小姐,救我侄兒。」
母親尚在遲疑,我附耳與她輕語:
「母親說他武藝高強,不要他當奴,僱給我當護衛如何?」
18
少年名陳野。
原是清水鄉的鏢師,其兄陳路在雲京做賬房先生。
陳野得兄長所託,帶嫂子入京尋陳路。
誰料叔嫂二人剛到雲京,便聽說陳路私吞主家財物,畏罪自S。
嫂子聽此消息,當夜投缳自盡。
陳野原想請人照顧嬰兒,奈何被騙銀錢。
他又不會照顧孩子......
「幸而遇見女郎,否則我那侄兒,定是撐不住的。」
陳野被帶入李府,梳洗幹淨。
深色的侍衛服飾穿在他身上,格外貼合。
少年面容俊朗,許是年歲還小,眉目中透出幾分天真稚氣。
舟車勞頓,加上近日噩耗連連,他眸子裡沒什麼神採,木木的,看著倒讓人覺得有些揪心。
「你已經謝過多次,不用客氣。」
我從桌案上站起來,讓侍女將剛描摹好的字帖掛好。
陳野乖順地垂下手臂,默然立在我身側,如影子一般。
我看他裝得老氣橫秋,不由得好笑:
「你幾歲?」
「十七。」
跟我同歲。
又問了年月,方知他比我小幾個月。
「算起來你比我還小,陳侍衛不用如此緊張,平日你隨意安排行程,若我出門,你隨行就是。」
陳野又是恭恭敬敬地行禮:「但聽女郎吩咐。」
此時有人通報,趙郎君來了。
趙行簡給我帶了最新搜羅的怪談傳說,瞥見站著的陳野。
「他就是伯母給你的侍衛?」
「嗯。」我點頭,「專門用來對付你。」
「好好好,虧我四處搜羅這些新奇玩意兒給你。」趙行簡大手一按,作勢要搶我手中書。
「我錯了,師兄是我最最親近的人,對付誰也不能對付你。」
說完,趙行簡力道一松,我趕緊把書拿來放好。
隨後,趙行簡又問了我課業完成情況。
說著說著,話題又回到陳野身上。
我抬頭一看,陳野已經不在身邊,想來是處理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覺得,陳野哥哥的S,有蹊蹺。」
「何出此言?」
趙行簡說話間,將新買的炒慄子剝開幾個,放我面前小碟中。
「你想,他哥如果犯了事,知道自己必S,為何還託弟弟把懷孕的妻子送來雲京。」
我毫不客氣地把慄子放嘴裡,又喝了一口茶。
「或許他覺得自己富貴了,要接妻子來享福。」
也有道理,但是——
「京中不安全,我要是他,也該把銀錢送回老家。」
趙行簡沒再說什麼,又給我投喂一顆慄子。
「你想查?」
「有點,但據陳野所說,人證、物證齊全,他兄長私吞錢財,是板上釘釘的事。」
我們二人同時搖了搖頭,趙行簡忽然笑了:「別灰心,你若想查,我幫你。」
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從他手裡拿慄子。
聞言一愣,手便搭在他指尖,沒收回。
「師兄,你真好。」
趙行簡整張臉慢慢變紅,連帶耳垂也浮出一片粉色。
一彈我額頭:「好假!」忙不迭地收回手。
次日,應邀前去郡主府。
郡主江婉得知我到,很是熱情地牽著我的手,前去介紹給一眾小姐妹。
郡主府很大,後院馬場上,輕紗蒙帳。
之後,我被郡主府侍女領到自己的席位上。
闲來無事,四處走走。
我眼尖地瞅見,人群之中,還有大伯家的女兒。
那位十分嫻靜溫柔的李茹堂姐。
她沒瞧見我,隻是含羞帶怯地跟一陌生男子說話。
男子形容清俊,滿臉書生氣,大概是與李茹說親的那位劉家郎君。
隻是,男子與堂姐說話時,並未有見到心儀之人的歡欣。
正想著,聽得兩聲低低的狗叫。
收回視線,又見熟人——王富貴的主人。
他今日著淡紫衣衫,玉簪束發,一派富貴。
「又見女郎。」說話時,唇邊已帶著淡笑。
大概是王富貴帶他來找我的。
這狗!
我真不知該怎麼稱呼這位郎君,剛要張口,江婉歡喜地跑來。
「十七叔!」
我大驚,這難道是皇帝最小的兄弟,齊王王翊川?
江婉也已趕到,正要介紹,齊王看著我笑道:「不必,我與李家女郎見過。」
他竟知道我的身份。
想來王翊川查我,易如反掌。
「見過王爺。」我壓下心頭古怪的感覺,乖巧行禮。
「像往日那般即可,不必多禮。」
齊王語氣溫和,但這說出的話卻讓人想入非非。
什麼叫像往日一樣。
我與他,並不熟!
身邊幾人面色各異,江婉看了看我,又看看齊王,露出幾分了然的微笑。
不是,笑什麼啊!
「一會兒你上場打球嗎?」齊王問。
我本想說不去,但早先答應過江婉,不上不行。
「嗯。」
「那,本王與你一隊,可好?」
什麼!古怪的感覺越來越重。
我怎敢說不願,隻好點頭:「榮幸之至。」
想溜。
失去遊玩興致,託腮坐在席位上。
目光卻被眾人簇擁的身影吸引。
謝聽竹回來了!
著月白衣裳,與人群離得那樣近,又那樣疏遠。
懸空的皓月,可望不可觸。
同時,我看到謝聽竹身邊還跟著位老熟人——方思嫻。
江婉皺皺眉:「一會兒方校書在另一隊,阿姿,給我贏她!」
19
原先與方思嫻說親的那位小將軍,原本是江婉一位表姐的心上人。
小將軍S後,方思嫻絲毫不見悲傷。
江婉與那位表姐同仇敵愾,對方思嫻很有些意見。
馬球賽開始,場上願意參加的分為六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