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倚靠在門邊看著小質子手忙腳亂地拉住寢衣,又漲紅著臉跪在榻上伏下身子請求我的諒解。
“小臣,罪該萬S。”
我用指尖微微挑起他的下巴,俯下身子平視他的眼睛。
“阿林,不過是暖床罷了,何罪之有?”
1
第一次見到他,還是在父皇為大將軍設的洗塵宴上。
八歲的陳墨林如同一隻被困在籠中的小獸一般,跪在地上警覺地盯著高高在上的父皇。
哦,那時的他還不叫陳墨林,而是叫拓跋舜。是父皇用來桎梏鮮卑的一枚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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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父皇不喜這個名字。
區區鮮卑質子,竟然敢用帝王名諱命名。
“入了中原,就改用漢名。朕為你賜姓陳,名墨林,如何。”
陳,臣。
帝王的算計和侮辱無處不在。
我掙脫了母後的手,跑到陳墨林身邊,蹲下身子盯著他清澈的琥珀色瞳仁細細端詳。
“你的眼睛可真好看,隻是這顏色怎麼跟我的不一樣呢。”
可他卻像是聽不懂我的示好,反而咬緊了牙關一臉戒備。
父皇身邊的太監趕忙過來陪著笑臉道,“公主,鮮卑質子不懂漢話,行為野蠻。您還是離他稍遠些,切莫衝撞了您的玉體。”
野蠻?我看著陳墨林精致的五官,怎麼也無法把這樣一張臉同野蠻二字聯系在一起
我跪倒在地,朝父皇行了個大禮,指著陳墨林向他要人。
父皇皺了皺眉頭,“南初,不可。”
可那時的我嬌縱慣了,隻要能被我看上眼的,最終總會到我的手中,隻是時間早晚罷了。
陳墨林被送到我宮中時,已是三個月以後。
彼時的他不知經歷了什麼,再也不似初見那日的桀骜,見到我之後便低眉順眼地跪下來,操著一口不太熟練的漢話磕磕絆絆地說,“請南初公主安。”
能夠再次見到他,我歡喜極了,光著腳丫小跑上前牽起他的手,“墨林哥哥,以後就留在芷華宮陪南初一起玩,可以嗎?”
父皇再次蹙起眉頭,“南初,不可與他兄妹相稱。”
我拉起陳墨林跑到了庭中,還不忘回頭向父皇扮了個鬼臉。
就這樣,陳墨林留在了我的宮中給我當玩伴,直到十二歲。
十二歲那年發生了什麼呢?
那日我手捧著父皇差人送來的藩地貢品,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地喊他墨林哥哥。
陳墨林罕見地朝我發了脾氣,“我叫拓跋舜,不是陳墨林。”
他一把將我推倒在地,又在看到我的手掌滲出血來的一瞬間臉色大變。
不巧,這一幕被父皇盡收眼底。
他陰沉著臉大步走來,身旁的太監挾起陳墨林就往外走。
我哭著請求父皇不要責罰他,甚至謊稱手上的傷是我自己摔的。
可以往那個對我有求必應的父皇卻隻是輕輕撫摸著我的額頭,說會給我選來新的陪讀和玩伴。
自那天以後,我便再也沒在宮中見過陳墨林。
後來我才知道,那日是他的十二歲生辰,被我拿來把玩的那彎綴滿寶石的端牛角又是鮮卑的特有寶物。或許我那無心的舉動,勾起了他身為質子的屈辱感。
2
再次遇見他,已是四年以後。
父皇帶後宮一幹人前去鳳鳴山避暑,在那裡,我見到了這位想念已久的故人。
少年琥珀色的眼睛依舊清澈,看我的眼神也依舊溫柔。
看著眼前的少年,我激動極了,情不自禁的牽住了他的手。
“墨林哥哥?”
他拂開我的手後退一步,一板一眼地向我行禮,疏離又拘謹的應了一聲。
“公主,莫要折煞小臣。”
餘光瞥了一眼身旁的父皇,我選擇了噤聲。
深夜,趁著嬤嬤熟睡之際,我赤著腳悄悄溜出了房間。
本以為尋得他的住處並不簡單,可在回廊的轉角處,我便看到了少年挺拔的身姿。
“墨林哥哥,你在等我嗎?”
見我過來,他臉上也並無半分驚訝,隻是輕蹙眉頭看著我的腳。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將腳挪了挪企圖藏住,他便蹲下身子拍拍肩膀示意我上來。
趴在他寬闊的背上,我有些恍惚。
四年不見,發生了變化的,不止他的容顏。
我晃悠著腳丫,詢問他有沒有被父皇為難。
他頓了頓身子,低聲回復道“沒有,皇上對臣,很是關照。”
我滿意地點點頭,“我就知道,父皇他宅心仁厚,定是不會為難你。”
“墨林哥哥,你且再忍耐幾天,我會向父皇求你回宮的。”
他停住了腳步,“公主今後莫要再稱小臣兄長。”
“那我喚你阿林可好?”
他沒再回答,我隻當他是默認了。
往後的日子裡,我便夜夜偷偷溜出來見阿林。
他會背我去庭中賞月、觀星,我們並肩坐著聊天,每當天要蒙蒙亮的時候他再把我送回房中。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個月,啟程回宮前夕,我伏在他的背上摩挲著他後頸細細的絨毛。
“阿林,你且再忍耐幾日,我定會求父皇帶你回宮。”
他將我放下斜倚在門前,“那公主,宮裡見。”
彼時的陳墨林眉眼溫柔如畫,唇邊的酒窩似是能把我溺醉在其中。
回宮後我便開始不吃不喝,終於是在第三日將父皇盼了來。
我可憐巴巴又略帶虛弱地躺在榻上,隻低聲呢喃陳墨林的名字。
父皇怒不可遏地揚言若我再這樣要挾,他便將阿林S掉。
可我知道,他不會的。
鮮卑從未真正臣服歸順於我大周,這八年間勉強維持的和平也完全仰仗於陳墨林這個質子的存在。
若父皇將阿林S掉,那鮮卑定然會借此造反,邊境子民將再次陷入戰亂之中。身為一國之君,父皇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因這一己私欲,陷子民於水火之中。
僵持未果,父皇隻得嘆一口氣,將阿林接了回來。
雖然不許他再住在我宮中,可平日裡能陪我一同溫書習字也是極好的。
而且,我馬上就要及笄了。
此番重逢,我與阿林好似多了些別的情愫。
他習字時包裹住我手背的掌心和玩鬧時無意間蹭過我耳廓的嘴唇似火又帶電。
我清楚地知道,這絕不似兒時的玩伴之誼,也不是兄妹之情。
不過,對此我並不反感。
3
月餘後便是我十五歲及笄宴,按照我大梁的慣例,公主及笄後便要搬離宮中自立府邸。
我請求父皇準許我將阿林一同帶去公主府,或者索性指派阿林做我朝驸馬,促成大周與鮮卑和親,以解邊境子民憂苦。
父皇手裡緊握著金杯哆嗦著嘴唇指著我讓我滾。
“南初,你可知什麼是羞恥?”
我挺直了脊背任由金杯擦過我的耳邊,嘴裡不斷重復著方才那番話。
我想父皇一定是氣急了,他告訴我大梁不需要靠公主和親來換取邊境安寧,他甚至說鮮卑狼子野心,陳墨林主動接近並以色事我定有別的目的。
怎麼會呢?在洗塵宴上一眼看中他的人是我,鳳鳴山上情難自禁握住他手的人是我,深夜偷偷溜出去尋他的人是我,主動開口求父皇讓他回宮的人也是我,現在求父皇準我帶他去公主府的人還是我。
自始至終,阿林從未要求過我什麼。
況且阿林的眼睛最是澄澈幹淨。戲文裡說了,一個人若心有雜念,眼底定是一片汙濁。
“大梁不需要和親的公主,但我需要阿林。望父皇成全。”
馬車上,阿林憐惜地看著我耳邊那道被金杯劃出來的傷口,摩挲著我的耳珠。
“公主,小臣一定不會負你。”
我虛浮的笑了笑,談什麼辜不辜負,現在這個局面看來會負人心的應該是我。
可當時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我早已經沿著阿林設計好的路線,一步步走入了他親手布的局中。
耳畔回蕩著出宮前父皇最後的囑咐。
“南初,莫要反倒讓自己成了鮮卑人手下的棋子。”
對此,我有些不以為意。
父皇的後宮中也有許多藩地進獻來的美人。對於她們,父皇隻享受,不動情,更不予過高的名分。
自小浸潤在這種環境中,我自詡耳聰目明,定能把持得住不越邊界。
離開了皇宮的阿林活潑了許多,也大膽了許多。
他開始喚我南初,不再自稱小臣,甚至會在習字的時候抓住我的手指輕輕摩挲。
冬日來臨,我開始體虛畏寒,睡前總要有侍女暖床後才能安心入睡。
那夜,我回宮陪父皇用晚膳,又趕在下宮門前匆匆回府。
推門進去,榻上暖床的不是錦瑟,而是阿林。
我扶著門的手指微微顫動,想看他下一步的動作是什麼。
見我站在門口遲遲不肯進去,阿林立刻慌張地坐了起來,錦被滑落,露出了他象Y白的寢衣。
因動作太大,寬松的衣領被掙開,阿林纖薄的肩膀和精壯的胸膛一覽無餘。
我有些吃驚又難過,終究是被父皇說中了,我的阿林,要開始利用我了。
我倚靠在門邊看著他手忙腳亂地拉住寢衣,又漲紅著臉跪在榻上伏下身子請求我的諒解。
“小臣,罪該萬S。”
我用指尖微微挑起他的下巴,俯下身子平視他的眼睛。
“阿林,不過是暖床而已,何罪之有?”
看到他躲閃的眼睛,我的心陣陣刺痛。
我的阿林,終究還是成了父皇口中那種不堪的人。
“阿林,我今日乏了。”
“明日起,讓錦瑟去小廚房當差吧。”
4
府中的一切動向都躲不過父皇的眼睛,面對他的訊問時,我卻選擇了隱瞞。
“阿林他,是得了我的授意。”
“混賬!”
“父皇,左右不過一兩年,阿林就要回藩地了。到時女兒的婚配全聽您的。”
“父皇,若我能留住阿林的心,那他回鮮卑以後,即使念著這份情,也不會向我大梁發起挑釁的。”
“南初,你糊塗啊。”
躺在阿林的臂彎裡,我有些恍惚,用塗著丹蔻的指甲輕輕劃過他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