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了搖頭,“不用,我很快就回來。”
我知道,顧見寒向來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而我,也私心裡不想讓他參與到那些糟糕的往事裡。
他垂下眼,“好,我等你回來。”
可阿禾在得知我要出門一趟時,卻抱著我的腿不撒手。
“阿娘,帶上我好不好?”
“爹爹太無趣了,你走後,他肯定天天讓我練劍!”
我很無奈,畢竟顧見寒確實做得出這種事。
我想了想,還是抱起阿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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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歸這次回去應該不會耽誤太長時間。
陸嘉述本來就對喬玥有情。
此去邊疆三年,朝夕相處,他們之間的感情一定突飛猛進。
這一次,他恐怕迫不及待同我和離。
7
系統送我和阿禾回到了第一個位面。
落腳點是當初我從將軍府搬出來,獨居的那座宅院。
三年過去了,這座小院比我當初搬進來還要破敗。
原身是白府庶女。
三年前陸嘉述拋下我離開京城,我的處境不會好到哪裡去。
所幸系統操控了原身替我偽裝,幫我擋了不少麻煩,我也不必在這裡吃苦。
阿禾從我懷裡跳下來,仰頭看房梁上破的那個大洞,語氣疑惑:
“阿娘,你以前就住在這裡嗎?”
我笑了笑,“不是。”
“不過這幾日,我們估計要在這裡將就一下。”
收拾了一番,這座院子總算看起來能住人了。
可在我鋪床時,院門突然被“咚咚咚”地敲響了。
節奏很急促。
我打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十歲孩童。
五官熟悉,卻長開了不少。
他的臉上帶著怒氣和質疑,還有一絲復雜。
我頓了一下。
三年的時間確實長。
陸景言變了不少,也長高了很多。
我不S心地往他身後看了看,沒發現另一個人的身影,有些失望。
按道理,陸嘉述不是應該上門來給我送和離書嗎?
難不成,他連來都懶得來,託陸景言帶的話?
在我期盼的灼熱目光下。
陸景言不自然的撇開臉。
但很快,他的目光又轉了回來,盯著我,冷不丁吐出一句話:
“玥姨的馬車在城郊外驚馬了。”
喬玥?
我皺了皺眉。
下一秒卻對上了他質疑的目光。
原來。
他是懷疑我給喬玥使的絆子。
他這麼著急來找我,隻是為了興師問罪。
想到這一點,我內心竟也沒有多少意外和不平。
我這次回來,隻是為了給劇情一個結尾。
喬玥和陸嘉述的糾葛我不會再摻和,但不是我做的事我也不會白白認下。
我很無所謂地解釋:“不是我做的。”
“你覺得以我的身份,能對喬玥做什麼?”
至於他相不相信,我無法左右。
但我沒想到,陸景言聽到我這句話,愣了一下。
他下意識看了看周圍破敗的景色,神色默然。
良久。
他又幹巴巴地解釋了句:“玥姨受了驚,爹爹和她在城郊外,估計還要一天才能進城。到時候,你就搬回將軍府吧。”
“至於這件事,如果不是你做的,我會向爹爹解釋,他會相信你的。”
我詫異了一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
放在以前,我或許會很欣慰。
但當我將投放在他身上的所有期待都收回時,他說什麼做什麼都與無我無關了。
而搬回將軍府,我更是想都沒想過。
我正想同他說明,裡屋突然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
阿禾聲音脆生生的。
“阿娘,你怎麼出來這麼久呀?”
8
陸景言震驚而又錯愕地抬眼。
看著阿禾跑過來,牽住我的衣角。
我安撫地摸了摸阿禾的頭,“無聊了嗎?”
陸景言來找我是為了喬玥的事,如今我解釋過了。
除此之外,關於和離的事我還是決定同陸嘉述親自談談。
他同我一向不太親近,應該也沒有敘舊的想法。
想到這裡,我毫無心理負擔地下了逐客令:“沒什麼事,你該回去了。”
誰知陸景言憤怒地指著阿禾,瞪我:“那她呢?
“她是誰?!
“爹爹在外打仗,你待在京城中安穩度日,卻還……”
他似乎是覺得不堪,頓了一下,才又拔高了語氣,“你怎能如此不守婦德?”
我的眼眸瞬間冷了下來。
是我錯了。
這三年,我以為他至少成長了許多,原來他還是沒變。
我淡漠地看著他。
“怎麼?你爹可以帶著喬玥在外逍遙三年,我便不可以嗎?
“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我早就該同你爹和離了。”
我有些不耐地拉門,“如果有什麼不滿,讓陸嘉述親自來和我說。”
陸景言仍舊梗著脖子,“強詞奪理!再怎麼說……再怎麼說,你也不該如此!”
阿禾見他態度不好,突然攔在我身前,伸出手將他往外推,努力地想關上門。
可陸景言卻伸手撐住了門。
他的力氣一向很大。
怕阿禾跌倒,我將她拉到身後,皺眉,“你想做什麼?”
陸景言的眼很紅,“你休想趕我走!
“我偏要留下來,替阿爹看著你!”
此刻,他更像一個不可理喻的小孩,在肆無忌憚地撒潑。
以前的我將他看得比性命還重,他是我在這個位面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可後來我發現,血脈相連又如何,永遠也抵不過他對我不甚親近的天性。
我不討厭他,卻也無法再像以前那樣親近他。
“隨你。”
我不能將他扔出去,索性對他視若無睹。
反正,他自己覺得無趣,就會回去了。
系統將我們傳送過來時,已經是午後了。
在雲上村時,我和阿禾習慣了三餐規律,作息健康的生活。
方才耽擱了很長時間,我不打算自己做飯。
在酒樓訂的菜很快送到。
滿滿兩大食盒。
我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陸景言。
從剛剛固執著留下來,到方才我和阿禾講話,他一直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似乎在出神。
雖說打算無視他,我也沒辦法那麼刻薄,吃飯時讓他在一旁看著。
我隨口問了他一句:“要一起吃嗎?”
出乎我的意料,他愣了下,竟然真的走了過來,別扭地坐在我身旁的位置。
從前在將軍府,他不喜歡我和待在一起,自然也很少同我一起用飯。
我沒想到,再一次坐在一起吃飯是這個場景。
阿禾個子矮,對面的菜夾不到,我拿起公筷夾到她碗裡。
她吃的很香,眯起眼笑,“阿娘!這個好吃!”
另一邊,陸景言的視線灼灼地盯著我手中的公筷。
那一瞬間,我差點以為他在期待我給他夾菜。
可實際上,若我真的這樣做了,他怕是能嫌棄地把這桌菜掀了。
我沒有動作。
陸景言悶悶地扒了兩口米飯。
後來,我正顧著和阿禾說話,碗邊突然被放進了隻白灼大蝦。
我轉過頭,卻見陸景言放下公筷,不自然地移開眼。
那隻大蝦,直到晚膳結束,仍舊一動不動地擺在碗邊。
我一向教導阿禾不能浪費糧食。
收碗筷時,她很不解地看著我的碗,“阿娘,你不是一吃蝦身上就會長紅疹子嗎?”
我沒有說話。
廊下坐著的那道身影卻僵了一下。
以往他向來不同我親近,又怎麼會知道我對什麼食物過敏呢?
9
月上梢頭。
阿禾坐不住了,挨到我身旁,軟軟道:“阿娘,我有點想爹爹了。”
角落裡的陸景言似有若無地往這裡看了眼。
我看著庭院天空上那輪明月,思緒也有些飄散。
以往這個時候,我會在窗下翻書,院外顧見寒帶著阿禾在月下練劍,我們偶爾抬頭視線相撞,又很快沉浸在自己正在忙的事上,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現在,他又在做什麼呢?
我將阿禾抱到秋千架上。
“阿娘給你講故事吧。”
我像往常哄睡她時,聲音柔和地給她講童話故事。
很快,懷中一沉。
阿禾睡著了。
我抬眼,這才發現陸景言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我們面前,目光鬱鬱地落在阿禾身上。
在我拿來披風給她蓋上時,他似乎終於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披風一角。
我警告地看他一眼。
他卻絲毫沒打算松手,反而將披風往懷裡又拽了一寸,硬邦邦地吐出一句:“這是我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委屈。
我頓了頓,隱約想起來,在將軍府時我似乎也給他做過一件一摸一樣的披風。
隻不過,後來喬玥說她想要一塊流雲鍛的帕子。
陸景言為了討他的玥姨歡心,把那件披風剪了個大窟窿,拿去給她做帕子了。
這件事情,他或許是忘了。
我女紅不好,會做的衣服、繡樣很單一,給阿禾做的披風和當年那件一樣。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認錯。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陸景言誤就認為我在偏袒阿禾。
他像是壓抑了一天,一股腦地爆發了:
“憑什麼!
“憑什麼你處處都偏袒她?”
“我的東西要給她,她在一旁,你連看都不看我!她是你的孩子,難道我不是你的孩子嗎?”
強烈的怨氣和嫉妒幾乎要從空氣裡炸開。
阿禾哆嗦一下,從睡夢中驚醒。
她一睜眼,看見陸景言抱著她的披風,立刻不滿地嘟囔:“這是阿娘給我做的披風,你還給我!你自己沒有披風嗎?”
陸景言不動。
阿禾終於急了,手摸到領口處一翻:“你看,這還有我的名字呢!”
小小的兩個字,字體娟秀,卻似乎灼痛了他的眼。
陸景言臉一下白了。
他抓著披風的手下意識松了。
我接回來,替阿禾披上。
陸景言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我不解他為什麼會突然失態,如果說他是為了這件披風,那未免太過可笑。
從前他不在意,如今卻又一副視若珍寶的模樣。
我想起以前在喬玥住處看到的很多物件。
陸景言在武課上奪魁賞的御賜點心、我精心養護卻被陸景言搬走的蘭花盆栽、還有許多繡樣眼熟的帕子……
不知從何時起,他就漸漸不同我親近了。
陸景言很小的時候,眼神明亮地對我說:”阿娘!我長大以後要做一個懲奸除惡、鋤強扶弱的大俠!”
我笑眯眯地同他擊掌:“好!阿娘記住了!”
直到三年前,我衝進喬玥院子那日。
陸景言攔在她身前防備地看著我時,我才恍然明白過來,或許在他眼中,我也是一個惡人。
一個阻了他人姻緣、費盡心思上位的惡毒娘親。
這麼一想,他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無非隻是厭惡我這個生母。
人的喜惡無法強求。
想了想,我心平氣和地同他說:“放心,等我和你爹爹和離後,喬玥就是你名正言順的阿娘了。”
現在他會和阿禾爭一時之氣,不過是不甘心自己在這得不到以前的待遇。
往後就不會了。
可聽我這麼一說,陸景言臉色竟難看地像要哭出來。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遲遲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