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起阿禾向裡屋走,“你在這裡會打擾到阿禾休息,還是回去吧。”
陸景言走了。
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10
翌日清晨,城內傳來熱鬧喧囂的歡慶聲。
陸嘉述的軍隊班師回朝,會在今日午時進城,百姓已經提前開始慶賀了。
阿禾被吵醒,睡眼惺忪。
我看了看天色,安撫她再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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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著早飯回來,轉身將院門關上。
一隻大手突然從身後伸出,握住我的手腕。
緊接著一具堅硬冰冷的身軀緊緊貼上了我的後背。
我瞬間毛骨悚然。
可下一刻,身後帶著控訴的熟悉聲音響起:
“阿初。”
語氣沉沉,似乎帶著嘆息。
“我好想你。”
清楚來人是誰,我毫不客氣地掙開了他的禁錮,退開一步。
“陸嘉述,你發什麼瘋?”
陸嘉述有些無奈。
“阿初,三年了,你還沒消氣嗎?”
他身上還穿著堅硬的盔甲,周身的氣質相較三年前,冷峻了不少。
我拒之千裡的態度,似乎刺傷了他。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阿初,這三年我很想你。”
“我給你寫過很多封書信,但你卻從不回信。今日本該午時進城,可我實在等不及了,想先來見見你……”
書信?
系統從未和我提過。
或許是陸嘉述杜撰的,又或許被誰攔下了。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陸嘉述。”
我看著他,很認真地說,“你這次回來,我們該談談和離的事了。”
“三年前你沒有給我一個結果,這一次,你別再回避了。”
“這樣,對你我、對陸景言、還有喬玥來說,都好。”
但陸嘉述轉開了視線。
“阿初,我從未說過要與你和離。”
緊接著,他像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很刻意地笑了笑,目光落在遠處問我:
“屋子裡那個女童,是隔壁家的孩子嗎?還挺可愛。”
我頓了頓,這才反應過來。
方才陸嘉述應該是直接進了屋內找我,隻看到了阿禾,沒見到我,這才折返到院中。
想到阿禾,我神色柔和了些。
糾正他。
“她是我的孩子。”
陸嘉述的神情空白了一瞬。
他錯愕又難以置信地抬頭,臉色泛青。
眼中有被背叛的怒火、嫉妒,還有深深的後悔。
但很快,這簇急速迸濺的火花似乎被頃刻間澆滅了。
陸嘉述冷靜下來,反而笑了笑。
“阿初,你再怎麼和我賭氣,也不該開這樣的玩笑。”
“我才離京三年,但剛剛那個女童,少說也有六七歲了。她怎麼可能是你的孩子?”
阿禾的確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她的親生父母是雲上村的獵戶,在一次山災中雙雙殒命。
後來我收養了她。
但那又如何?
我笑了笑,“在我心裡,阿禾就是我的孩子。”
他聽了我的話,松了口氣,語氣十分爽快:
“當然。”
“你既這麼喜歡她,日後就讓她在將軍府住下,景言若是知道有個妹妹陪他,也會很開心。”
我移開目光。
“她和你們無關。”
也正在此時,阿禾似乎醒了,屋內傳來聲響。
“失陪。”
我神色淡淡,轉身向屋內走。
內室。
阿禾抓住我的袖子,十分緊張地朝外瞥了兩眼。
我有些好笑,“阿禾,怎麼了?”
她皺了皺眉,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阿娘,雖然說爹爹有時候很無趣,有時候又很笨,但你不要拋棄他好不好?”
“外面那個叔叔長得是不錯,但是看起來好兇,阿禾不喜歡他。”
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有危機意識。
我忍著笑,順著她,點了點頭。
可她似乎還是覺得不放心,軟著聲音問我:
“阿娘,你辦完事了嗎?系統先生什麼時候送我們回雲上村呀?”
我慢慢捋著她細軟的頭發,一邊安撫她。
“很快了,阿禾再等等。”
“很快就能就回家見到爹爹了。”
話落,門外似乎傳來了一聲細微的聲響。
像是有人在心神俱震下,不小心發出的。
我抬眼,隻看到一片玄色衣角閃過。
門旁,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指痕。
微塵般的木屑隨著風飄落在地。
我淡淡收回目光。
11
我知道陸嘉述聽到了我和阿禾的對話。
所以在他伸手攔住我的去路時,我沒有絲毫意外。
“談一談吧。”我對他說。
在庭中落坐時。
他整個人像是被濃重的陰翳遮蓋住了。
我幾乎無法準確形容他此刻的表情。
那種像是所有僥幸落空的渾渾噩噩。
還有眼中壓抑著翻湧的莫名情緒。
我隻想遠離他,於是開門見山道:“這三年,我有了孩子,也有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阿初。”
陸嘉述打斷了我,聲音暗啞地問我。
“如果三年前我沒有走,或者說沒有丟下你,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我沒有回答他。
“如果”這個假設其實很可笑,它本身似乎就代表著對過去的無力。
我神情有些遊離,“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聽說,喬玥也回來了。”
重逢以來,我第一次認真地、不帶任何情緒地看著他。
“陸嘉述。”
“如果真的喜愛一個人,應該給她毫無保留的愛。”
“你拖著不同我和離,不同樣也是在蹉跎她的年華嗎?”
“我從沒想過要娶喬玥!”他接道,語氣很急促。
“之前做的那些,不過是看在年少時的情誼上。”
我仍舊很清醒。
“當初就連陸景言都知道她出宮了、住進了你置辦的宅院,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三年前,你帶著她隨軍。你說你有給我寫過書信,可你一走了之後,有考慮過我的處境嗎?”
“外面的惡意揣測和白家的施壓責難,這些你通通都未曾替我想過。”
我輕輕搖了搖頭,“我知道真正喜愛一個人是什麼樣子的。”
“所以陸嘉述,你以為愛我,或許隻是你以為罷了。”
我的話說完。
他的面上浮現了深切的後悔之色。
“是我錯了,阿初。”
“我承認,以前待喬玥或許有些不同,但那隻是因為年少時的執念和不甘心。”
“所以阿初,你能不能別走?我們還像以前那樣,一家人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我沒有想到陸嘉述會這麼偏執,太陽穴隱隱作痛。
“總之,你和喬玥之間的事,與我無關了。”
“往後,我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陸景言一向不同我親近,反倒是從小視你為榜樣,日後你要好好教導他。”
“不會回來?”
他重復了我的話,聲音突然變得恐慌又急切,“你要離開,去哪裡?”
我移開視線。
“反正是離京城很遠的地方。”
聞言,陸嘉述默然。
這一瞬,他面上所有過激的情緒似乎都沉寂了。
他閉了閉眼。
良久。
他才啞著聲音開口:“我可以答應給你和離書。”
“隻不過在離開前,你應該回府看看,再見一見景言。”
“還有,你住的那間屋子未曾動過,你可以去看看有什麼要帶走。”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突然間這麼好說話。
這個條件,並不苛刻。
我點了點頭,“成交。”
12
三年過去,將軍府並沒有多大變化。
陸嘉述和我並肩走在後花園的鵝卵石小徑上。
他神情柔和地看著不遠處的暖閣,似乎談性頗高。
“阿初,你還記得嗎?”
“你以前很喜歡養花。那間暖閣是我們婚後建的。”
“那時你經常會在裡面侍弄花草,有時候甚至連用膳都忘了。你搬出去這三年,我吩咐了花匠好好養護那些花草。你要進去看看嗎?”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我以前的確很喜歡養花,但後來生下陸景言,就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他身上了。
等他長大一些,我才又撿回了這個愛好,可似乎沒人同我分享這種樂趣。
那時候陸嘉述似乎總是很忙。他談的是軍務大事,即便有了空闲,也不會去關心我又種出了哪種花。
至於陸景言,他唯一一次同我提起,就是為了向我討要些名貴盆栽。
而現在,這裡不再是我的家了。
別人家裡的花草長勢如何,與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聽見我拒絕,陸嘉述的眼神有一瞬黯淡,但很快,他又溫和地笑起來。
“沒關系,興趣總是會變的。”
再往前走,是我當初居住過的主院。
若說整個將軍府哪裡是我留下痕跡最多的地方,那便是這了。
我跟在他身後走進去。
裡面的布置仍是當初的模樣。
床頭懸掛的花燈和一枚有些陳舊的平安符。
桌案上摞著一疊賬本,還有幾張雜亂的稿紙……
仿佛我剛剛還坐在這,隻不過外出了一會的錯覺。
陸嘉述摩挲著那些舊物,眼中帶著懷念,慢慢開口。
“這盞花燈,是有一年燈會,我們一起猜謎贏回的。”
“還有這枚平安符,你還記得嗎?是當初你懷景言時,我們一起去寺廟求來的……”
他所說的場景,發生在我們最恩愛的時候。
那段時日,陸嘉述的確對我很好,隻是後來,他的情感開始漸漸遊移了。
如今再看,我隻剩一種旁觀者對繁華落盡空餘灰燼的唏噓感。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體貼地等他收拾好情緒,才斟酌著開口:
“時候也不早了。”
“阿禾還在等我回去。”
陸嘉述一下聽懂了我的暗示,臉色有些難看。
我推了推桌案上的方砚,有些執拗。
“正好,這裡筆墨都是現成的。”
他和我僵持地對視了一會,最後垂下眼,悶悶的應了聲。
但在他接過筆書寫時,門外突然衝進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景言?”
我怔了下。
他顯然是一路跑過來,急促地喘氣,額頭都是熱汗。
聽見我喊他,他竟然快步走過來拉住了我的袖擺。
“我聽說你要走,是不是真的?”
“如果你不喜歡爹爹了,可以在將軍府外買個宅子,為什麼要離開京城?”
連續的問題砸的我有些無措。
一旁的陸嘉述卻沒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