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慶國獨得聖寵的長公主。
無數高門子弟簪纓世家請旨求娶,風光無限。
而我偏愛出身寒門的季煜,不惜與父皇決裂甘願下嫁。
洞房花燭,季煜許諾浮世眾生,隻我一人。
可大將軍遺孤入京後,他為她解圍脫困,講釋古籍,同遊泛舟,做盡了曖昧之事。
圍獵遇刺,我捂著小腹哀求他留下,他卻踏過我染血的裙擺,頭也不回地衝進密林尋她。
季煜說她於他有恩,要我大度。
他不知道,我這個人下心決心就不會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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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他時是,不愛他時也是。
既然我的真心他不要,那就把命還我。
1
面前一片刀光劍影,人們四下逃竄,不知誰推了我一把,我跌倒在地。
我咬緊牙關,可腹中一陣陣扯拽般的疼痛仿佛要拖我入深淵。
好疼!
疼痛粉碎我的意志,豆大的汗水蜿蜒而下,眼前模糊而熟悉的背影令我感到心安,我彎了彎唇,伸手攥緊了季煜的衣袖。
不知誰人喊了一句:“沈姑娘被賊人擄走了!”
“煜哥哥!”林中恰好傳來女子的叫喊,是沈嫣的聲音。
身前人渾身一震,捏著我手腕的力度加重了幾分,我痛呼出聲,但他並未察覺。
我的心逐漸下沉。
季煜松了手,一股不安的情緒油然而生,我脫口而出:“別走……”
然而一股極大的力量將我揮開,我手中那角衣袂迅速抽離,無聲宣告著他的答案。
“救人要緊,等我回來同你解釋。”
我的心沉入谷底。
於是我又一次跌落在地,眼睜睜看著我的夫君頭也不回地衝進林中。
至始至終,未曾看我一眼。
他自然也沒發現我襦裙之下血紅一片。
季煜,我不會等你了。
2
一道風刃破空而來,我恍惚望見一道身影擋在我跟前,彈指間最後一個刺客被擊S。
他轉過身,熟悉又陌生的英俊面容映入眼簾,是襄王世子,蕭恙。
他蹲下身託起我,面色冷肅,眼中卻透著焦灼。
“抱歉,我來晚了,我沒想到……”
他止住了話頭。
眾人以為季煜會護好我,誰也沒想到他會拋下我去尋沈嫣,這才讓刺客趁虛而入。
我搖搖頭,試圖站起身,還沒等我站穩,眼前一黑,我驟然倒下。
與此前不同,一雙有力的臂膀接住了我,意識混沌之際,似乎有人喊著太醫。
耳邊嗤嘈雜聲不絕於耳:
“這都見血了驸馬爺還跑?頭一回見郎君不顧自家夫人去尋旁的姑娘,先前傳聞怕不是空穴來風。”
“季大人也是糊塗,危急關頭,怎敢把公主落下?旁人哪能越得過妻兒?”
“呵,人不是公主自己選的嗎?我兒倒是對她一片痴心,可惜公主殿下看不上。”
“唉,公主識人不清,這夫君若是不知輕重,往後的日子那可就難了……”
2
再度醒來我已在府上,小環端著熱水進來,欣喜若狂。
“公主!您終於醒了,小環快急S了!”
她噙著淚為我拭面。
見我一語不發,她哭腔更盛,別過頭偷偷抹眼淚:“公主,孩子還會再有的……”
我沒說話。
小環自幼同我一塊長大,見我受委屈,她心裡也難過。
“若非世子爺將公主送回府上請來太醫,公主恐怕要落下病根,驸馬真是不知輕重!”
她咬牙切齒,恨極了季煜。
我望向窗外,天光漸明,季煜仍未歸。
小環瞪著通紅的雙眼跑去關上門,賭氣似地說:“別看了公主,咱們不等他了,他根本配不上公主!”
我不是在等他,我隻是無奈。
我終究還是成了京都的笑柄。
昔日我為了季煜同父皇決裂,京都不少人都在看我笑話,看我親手選的好兒郎如何將我推下深淵。
我信心滿滿,相信愛能抵萬難。
不料還是淪落至此。
不願多想,我闔上眼眸緩緩睡去。
迷迷糊糊我回到了那個上元節。
小環正同攤販討價還價,我提著猜謎語得來的花燈蹲在河邊,提筆寫下心願。
花燈剛落於水面上,我就被身側人嚇了一跳,失手弄翻,墨跡暈開,花瓣也散落開來隨著水波沉浮。
我氣得回頭,隻見男子白衣獵獵,如玉般潤澤面容牽著一絲笑,仿佛清風拂面,我心下怒火也散了幾分。
他滿臉歉意,將他的花燈遞給我。
我極為滿意,嘴上卻說:“你這人真是奇怪,把它給我了,你怎麼許願?”
他說他不信這個,事在人為。
我點點頭,提筆揮墨。
事在人為,可成大事者,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臨走前,我問他家在何處,他好似悟了,耳尖蔓上緋紅。
原來他就是當朝工部侍郎。
此人我有所耳聞,他出身寒門,父母亡故,然經天緯地,才學非凡,一舉拿下探花郎,深受父皇賞識。
我並未多言,無事就偷偷往他府上奔。
闲來對弈,策馬同遊。
江岸垂柳,心緒浮動的又何止我一人。
故而再次有人再次提及婚事,我毫不猶豫把他推了出來。
他臉上泛起紅霞,立即應下。
我原以為鳳冠霞帔,洞房花燭,舉案齊眉,順理成章。
然人心易變,我算漏了他。
我睜開眼,屋外日光刺得眼睛發酸,季煜趴在錦衾上,他像是累極了,氣息微沉。
我驀然憶起那夜父皇拂袖離席,偏殿內他目光沉沉,問我:“不悔?”
我心意已決,斬釘截鐵告訴他:“不悔。”
我抽出被季煜攏在掌中的手,面無表情朝錦衾上重重擦了幾下。
惡心。
3
季煜被我的動作驚醒,見我坐起,他眼中迸發喜悅:“卿卿,你終於醒了!”
我才發現他眼眶紅腫,眼裡血絲密布。
別過眼,我心頭掀不起一絲波瀾,被他擔憂惦記的人可不是我。
見我不願看他,他顫著手碰我:“卿卿,對不起……”
我側身避開:“這話本宮可擔不起。”
他面色慘白,緩緩垂下頭嗫嚅著:“沈姑娘是沈將軍唯一的血脈,她不能出事。”
我被逗樂了:“那沈姑娘出事了嗎?”
他渾身一僵,頭更低了。
我莞爾一笑,沈嫣自然不會有事,畢竟刺客之事也有她的手筆。
“可我出事了,我們的孩子沒了。”
他顫抖著幾乎不敢對上我的目光。
“對不起,對不起……”
我目視虛空:“他才兩個月,季煜,你沒保護好他,你不配當他的父親。”
“當然,我保不住他,也是我沒本事。”
他嗓音喑啞,像是幹帛寸斷的撕裂聲:“不是的卿卿,怪我,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們……”
我冷眼看他痛哭,沒有絲毫動容。
當然是他的錯,為了沈嫣將我置於險境,不知道的還以為御林軍S光了,輪得到他去。
他行事素來謹慎,此次卻貿然行事,果真是關心則亂。
我挑起他下颌,笑著問他:“既然季大人記掛沈姑娘,不如將沈姑娘接入府中,日日夜夜得以相見,也算了卻季大人一樁心事?”
季煜不可置信地望著我,溫熱的淚落在我袖襟,我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他眼裡劃過一抹痛色,垂下眸子。
“卿卿,你忘記我當日的誓言了嗎?”
我挑了挑眉,他指的是洞房花燭那夜,他許我浮世三千,隻我一人。
我似笑非笑盯著他:“忘記的人是我嗎?”
他瞳仁一震,濃長的睫羽遮住了眸中神色,我無意探究:“原來季大人記得……”
季煜啞口無言。
我闔上眼眸,不願同他多言。
“我不會接她入府,我心裡隻有你。”
我沒理他。
“你好生休養……”
聽他匆匆離去的腳步聲,倒像是落荒而逃。
我撫上小腹,這裡曾經孕育了我百般期待的孩子,可我沒有保護好他。
臉上蔓上涼意,我抬手輕觸,是淚。
他既要將事情翻篇,那我偏不如他的意。
負我者,我要他血債血償!
4
翌日朝上父皇怒斥季煜救駕不力,罰了他三個月俸祿,李公公送來了幾車名貴藥材,聲勢浩大,我明白這是父皇在為我撐腰。
知情者忌憚帝王恩寵,必然不敢妄加非議,也算是保全了我的面子。
李公公湊了過來:“公主,你不在宮中這兩年,聖上時常到你殿中靜坐,咱家看得出來,聖上念著你……”
如同一塊石頭壓著心髒,心頭沉悶,我牽起笑容:“有勞公公待我向父皇問安,等我養好了身子,定會入宮探望。”
母後逝世早,我不能同尋常姑娘那般回府找主母訴苦,父皇不願我嫁於季煜,成親後我便極少回宮,可他還是掛念我。
是我讓他失望了。
小環送走了李公公,蕭恙的贈禮也到了,奇珍異寶數不勝數,說是給我打發時間。
我興致不高,倒是小環兩眼放光,同我講了許多蕭恙的英雄事跡。
我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可依附他人不過是從一個狼窩跳進另一個虎穴,絕非良策。
我不願賭。
5
待我身子養好,酷暑已至。
我剛踏上酒樓二層,便在轉角處隔間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是季煜。
我停下了腳步。
另一道銀鈴般的笑聲清脆悅耳,不難認出是沈嫣。
她和京都的姑娘們不一樣,我們自幼識文認字,循規蹈矩,端的是溫淑典雅,而她不拘禮數,活潑肆意,笑起來是動人的明媚。
笑聲暫止,她的語氣十分堅定:“煜哥哥,即便你不說,我也不會入府,我知道你對公主一片真心,縱然公主有意,我也不願……”
她有些哽咽:“昔日江州府上,外祖母管教甚嚴,我若是不順她意,打罵皆是常事,我不知公主性子,可我不願再受人牽制……”
季煜小聲反駁:“卿卿不是這樣的人……”
沈嫣笑了:“煜哥哥,你不懂女子,縱使公主性情溫良,可女子善妒,難免犯下錯事。公主貴為皇女,知書明理,世子不聲不響送了不少寶貝上門,連我都知道不合禮數,可公主卻一並收下了,為的不就是出口惡氣嗎?”
季煜沒再出聲,似乎認同了她的話語。
我不免覺得可笑。
若是沒有蕭恙,我恐怕就同腹中孩兒一塊葬身異處,說起來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季煜作為夫君不僅未曾登門道謝,反倒斤斤計較,而沈嫣不學禮法,反倒拿它約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