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先前的行動,我們已經砍掉了陳清名的左膀右臂,而這個人,是陳清名的嘴和筆杆子,最近在滬城文人圈子聲名鵲起,當然,都是些不好的名聲,他寫的文章滿篇都是鼓吹國民向外,煽動民心,這個人,絕對不能留。”
我呆呆地看著許懷景擱在桌上的照片,整個人如遭雷擊。
黑白的照片遮不住年輕男人英俊的眉眼,我難以置信,這個人,怎麼會是大少爺?他怎麼會成為陳清名的人?難道跟著漢奸做事就是他所謂的理想嗎?
“顧柳,你怎麼了?”見我一直盯著照片,許懷景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你認識顧清輝?”
我語氣恍惚,“顧柳的顧就是顧清輝的顧。”
許懷景愣住了,沒有想到我和任務目標還有這層關系。
“這樣看來,我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我苦笑一聲,據實以告,“我和顧清輝有過一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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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懷景的目光陡然沉了下來。
我沒注意,繼續道:“我接近他,不會惹人懷疑。”
許懷景嘴唇動了動,眼神擔憂,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計劃順其自然地變成了從接近顧清輝來接近陳清名。
又過了數日,陳清名終於在上次事件之後來了百樂門,他穿著板正的中山裝,看上去像個儒雅的文人,他身旁跟著的,正是顧清輝,看見他的那一瞬,我嘴裡的歌亂了拍子。
而看見我的顧清輝更是不敢相信,呆在原地。
唱完歌後,我端著酒杯主動去找了顧清輝,我言笑宴宴,“大少爺,好久不見。”
顧清輝呆滯,“阿柳,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身旁的陳清名眼神審視,“清輝,這是?”
“姑父,這是······之前我府裡的丫鬟。”顧清輝努力措辭,“因為一些事,打發她離開了。”
姑父?我心下了然兩者的關系,顧家確實有個小姐嫁到了滬城,原來是陳清名的妻子。
聽見我隻是個丫鬟,陳清名眼裡的警惕瞬間消弭,甚至還打趣顧清輝道:“什麼事?風流韻事嗎?”
顧清輝尷尬地笑笑,我也適當地露出幾分難堪。
陳清名不再感興趣,“清輝,要是想與故人敘舊,就去吧。”
我欲說還休地看著顧清輝,他似乎想到了我們的過往,眼神柔和了下來。
13.
我帶顧清輝去了廂房,他看著我問道:“阿柳,你怎麼會在滬城?怎麼會在這裡唱歌?”
我垂下眼,“離開顧府後,我沒有地方去,想著你之前提過的滬城,我心生向往,便來了。”
“到了滬城,我發現我什麼都不會,找了工作也幹不長久,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我就來到這裡唱歌了。”
顧清輝打量著我,突然道:“你這樣,也挺好的。”
我眼神冷了一分,在百樂門見的人多了,我當然明白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無非是覺得以往灰撲撲的小丫鬟搖身一變成了明豔動人的歌女,這種變化,讓他心裡起了漣漪。
“大少爺,你和明珠小姐?”我另起話題。
顧清輝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囫囵道:“明珠在南城,挺好的。”
我沉默了一瞬,看著他的眉眼,突然覺得陌生,我記憶中那個大少爺似乎已經找不到了。
不過短短數月,人竟然能變得如此之快嗎?
不過,人總會變的,我也一樣。
“我聽她們說,那位陳先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我看著顧清輝,“大少爺,你現在跟著他,是在實現你以往說的理想和抱負嗎?”
我故作懵懂。
顧清輝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羞惱,“阿柳,男人的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
“你是女人,隻需要依附男人就行了。”
說著說著,他的手摸上了我的手,眼神帶著暗示。
我心裡一陣惡寒,正要不動聲色拂開他的手。
“阿柳!”門突然被推開,許懷景臉上掛著吊兒郎當的笑,看見顧清輝摸著我的手,瞬間大怒,“放開她!“
“敢跟我許懷景搶人,活得不耐煩了你!”
他直接上前甩開了顧清輝的手,還用力搓了搓我的手背。
顧清輝臉色有些不好看,“阿柳,你和許少爺是······”他顯然知道許懷景。
我咬住唇,故作為難,“許少爺,幫過我許多。”
我話沒說完,剩下的就留給他自己補充了。
果然,顧清輝略帶敵意地看著許懷景,在他眼裡,我現在應該就是被許懷景這紈绔少爺糾纏的女人。
“我警告你,阿柳是我的人。”許懷景仍在裝模作樣地叫囂,一隻手攬住我的肩。
溫熱的肌膚相觸,我怔了怔。
“真是,有辱斯文!”顧清輝恨恨地說了一句,拂袖而去。
他走後,許懷景才松開我,有些不自然地道歉,“抱歉。”
“沒事。”
我移開目光,極力忽略砰砰跳的心髒。
14.
因為許懷景的出現,也因為男人的那點自尊心,顧清輝原本對我五分的興趣上升到了八分,他開始頻繁出入百樂門,為我叫好喝彩。
“阿柳,這麼久以來我竟然不知道你會英文。”顧清輝的眼神又驚又喜。
我頓了頓,娓娓道來為他學英文的那些日子,語氣裡夾雜著委屈和低落。
顧清輝目光動容,“阿柳,是我以前負了你,以後······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
他說著深情款款的話,我卻隻覺得作嘔,卻還是要咬牙應承,“大少爺,我都懂的。”
“叫我清輝。”
“······清輝。”我強忍著泛起的惡心。
“顧清輝!你在幹什麼!”許懷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又冒了出來,怒目而視,“我是不是說過,讓你離阿柳遠點!”
許家掌握的產業不少,在滬城也是響當當的,即使現在許家隻剩下許懷景一人,顧清輝也不敢得罪他,但也抹不開面子。
“許少爺,我和阿柳早就情投意合,是你橫插一腳。”
“我橫插一腳?”許懷景拔高聲音,“要是沒有我,她阿柳還是一個餐廳服務生,別以為跟著陳先生自己也是厲害人物了,你算哪根蔥!”
顧清輝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難看至極,外界不知道他和陳清名的關系,他也不好暴露。
許懷景得意地輕哼一聲,拉著我走了,我回過頭,看著顧清輝,眼裡含淚,如泣如訴。
陳先生身邊的紅人和滬城有名的大少爺搶同一個女人的事情迅速傳開了?,不少人特地來百樂門,就是為了看這好戲。
陳清名也聽說了此事,他派人將我帶去了陳公館。
他上下打量著我,輕笑一聲,“沒想到你這小丫鬟還有這種本事,能讓兩個男人為你爭風吃醋,確實是有幾分姿色。”
我低著頭瑟瑟發抖,“陳······陳先生,我錯了。”
“清輝喜歡你,你就安安生生地呆在他身邊,我陳清名可容不下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在我侄子身邊,明白了嗎?”
“明······明白。”我嚇得不停點頭。
我和許懷景在眾人面前演了一場戲,和他劃清了界限。
顧清輝終於贏了他,得意得不行。
對著我,他滿目柔情,“阿柳,以後你就踏實跟著我。”
“大少爺,你知道的,我的心一直是你的。”
他滿意地點點頭,又摸上我的手,我沒有拂開,隻對著他柔柔地笑。
顧清輝也住在陳公館,我就開始頻繁出入陳公館去找他。
開始陳清名還會叫人警惕地盯著我,後來發現我滿心滿眼都是顧清輝,也可能是沒有查到我身上有可疑的地方,他也就放松了對我的監視。
我開始查探那份名單。
陳公館很大,但隻有一個地方,除了陳清名誰都?不能進入,那就是陳清名的書房。
陳清名是個疑心很重的人,名單一定會放在他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我懷疑那份名單就藏在書房裡。
15.
許懷景堅決不同意我一個人冒險找那份名單。
“不行,這太危險了!”
我輕輕的笑,“危險也要有人去做,我現在是最接近那份名單的人,我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可是······”
“沒有可是。”我打斷他的話,“你相信我,我能做到。”
許懷景沉默許久,還是同意了。
他眼神復雜,“阿柳,你的變化太大了。”
我知道,他是想說之前一直退縮逃避的我和現在深入虎穴的我相比,變化太大了。
我笑,“不是我變化大,我隻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皺著眉,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終於問出那個問題,“許懷景,你為什麼會走上這條路?”
他跟其他人不一樣,他出身富貴,有很多選擇,沒必要堵上自己的性命做這些事。
我不知道用何種語言來形容許懷景此刻的眼神,復雜得似乎含著千言萬語。
“命運,是命運。”許懷景隻說了這個詞。
我不解其意,卻沒有再追問。
“阿柳。”許懷景突然又道,“等任務結束,我們就不能再留在滬城了,我們一起離開吧。”
我一怔,“去哪兒?”
“去根據地。”許懷景一字一頓道,“去開始新的生活,去新的土地上,為了我們的理想奮鬥。”
我看著他認真的眼神,終於點了點頭,“好。”
他笑了,眉眼溫潤如玉,真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大少爺,看著我的眼神,柔得能滴水。
我低下頭,錯開他的眼神,卻清楚地感受到,我和許懷景之間,有什麼東西在發酵。
計劃並不復雜,我尋找機會拿到名單,許懷景和其他同志負責接應我。
我尋摸良久,終於找到一個機會,一個外國領事開辦的晚宴,滬城的政要都會去,包括陳清名,顧清輝也要作陪,我借口身體不舒服沒有陪同,整個陳公館靜了下來。
這是一個天賜良機!
“你們自己忙吧,我等清輝回來。”我揮退下人。
“是。”
趁著四下無人,我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陳清名書房的門。
我關上門開始尋找那份名單。
陳清名書房裡的東西很多,各類書籍文件數不勝數,可都沒有我要找的名單。
我翻動著書架上的書,時間過去,我愈發焦躁。
終於,在我挪動某一本書的時候,書架咔地一聲,竟然從中間打開了,一個B險箱赫然出現在我面前。
B險箱上的鎖是一圈兒數字,許懷景他們給我說過這種B險箱,必須要轉動四位對的數字密碼才能打開。
我一時犯了難,時間緊迫,我飛速思考陳清名有可能設置的密碼。
我和陳清名接觸不多,並不怎麼了解他,歷史上對他的筆墨描寫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