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能開始回憶,從顧清輝作為他的嘴和筆杆子在報紙上發表的那些言論上,尋找蛛絲馬跡。
“列強國力之強盛,實非我朝可比,唯今之計,隻能安撫列強,以謀後路,若抵抗,亡國快矣。”
“國民必須上下一致,先剿內匪,再攘外敵。”
“舊王朝的覆滅實非幸事,今之民主實為虛假產物,若能復闢,從上至下,方能一統。”
陳清名是一個矛盾的人,他既親外,同時也是一個保守派,他堅持皇權至上,甚至妄想舊王朝復闢。
我想了想,試探性地轉了1912四個數字,咔嗒一聲,B險箱開了!
我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猜對了!
B險箱裡靜靜躺著一份文件,我驚喜地拿起,正是那份暗S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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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柳,你在做什麼?”顧清輝幽幽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我渾身一僵,第一反應將名單揣入懷中。
16.
我回過頭,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我的腦袋,我渾身的血液凝固,抑制不住發抖。
“大······少爺。“我牙齒打顫。
“我擔心你身體,提前回來看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顧清輝輕輕搖頭,嘆息一聲,“阿柳,我對你太失望了。”
“把東西給我。”他伸出手。
“不給。”我咬牙道。
“你真以為我不會S你?“顧清輝臉上閃過真切的S意。
他走近我,手撫上我的臉,“阿柳,我的確喜歡你,不過也僅此而已。”
我看著他,無法理解,“大少爺,你為什麼要和陳清名這種大漢奸同流合汙?我本以為,你有理想有抱負,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業。”
“大事業?”顧清輝笑容古怪,“阿柳,你現在和我之前一樣天真。”
“理想和抱負算什麼?我嘗試過,但很可惜,這個國家已經從根子裡爛透了,誰也改變不了,不如順水推舟,說不定還有一條活路。”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大少爺,你這是賣國求榮!”
“是又怎樣?”顧清輝輕笑一聲,毫不在意,他手裡的槍抵上我的額頭。
我認命地閉上眼,等待S亡的槍響。
“砰”的一聲,我身體一顫,倒下的卻並不是我。
我睜開眼,看見顧清輝緩緩倒地,在他身後,是舉著槍的許懷景,他一腳踢開顧清輝的槍。
我瞪大眼,許懷景怎麼會進來陳公館?
“阿柳,你沒事吧?”
我搖頭,“沒事。”
“你怎麼會來?”
“我看見顧清輝回來了,跟了上來。”
顧清輝嘴裡流出鮮血,眼神怨毒地看著我,“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放你走,才······才讓你變成了這樣。”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拔出綁在腿上的刀,“大少爺,你說錯了,我沒有變,變的是你,我們的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握著刀,刀尖朝下,對準了顧清輝的胸膛,他眼裡露出恐懼。
“阿柳,不要,不要······”
顧清輝話音未落,我已經刺進了他的胸口,溫熱的血液噴灑在我臉上。
我喃喃道:“大少爺,你曾說過,師夷長技以制夷,你食言了。”
“我······”
我又刺了一刀,顧清輝再也說不出話,S不瞑目。
我身體止不住地發抖,我親手終結了這個我曾喜歡過的男人的生命。
我可以不在乎他對我的背叛,卻不能原諒他對國家的背叛。
17.
“阿柳,人來了,我們得趕緊走。”許懷景道。
外面的人已經聽到了槍聲,紛紛趕了過來,許懷景打碎窗戶,看了一眼外面。
不算高,他跳了下去,然後對我張開手,“阿柳,快跳。”
我咬咬牙,一躍而下,落入了他的懷裡。
許懷景護著我一邊還擊一邊往外走。
密密麻麻的槍聲如同鞭炮般炸響。
我看見雨蝶帶著人S了進來,她衝我們吼道:“趕緊走!我們墊後。”
許懷景來不及答應,帶著我從槍林彈雨中逃出了陳公館。
黑夜中,我們一路奔逃,直到再也看不見追兵我才松了口氣。
我們靠在街角,喘著氣,我從懷裡拿出那份名單給許懷景看。
“許懷景,我說過,我可以做到的。”
昏沉的光線中,許懷景笑了笑,“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他的聲音有些吃力,我沒察覺,繼續道:“許懷景,等到了那邊根據地,我要好好學習槍法,不能再拖累你們了。”
“嗯,好,我教你。”
“其實我的英文很不錯的,如果你想學,我也可以教你。”
“······好。”
我終於察覺到不對,看向許懷景,他腦袋一偏,倒在地上。
我大驚,連忙去拉他,卻摸到一手濡湿,濃烈的血腥味充斥我的鼻尖。
他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許懷景,許懷景!”我瘋了一般地叫他,一隻手S命捂住他的傷口,另一隻手試圖架起他。
“許懷景,我們走,我們去看醫生。”我的聲音抖得不像樣子。
“不要……慌。“許懷景聲音虛弱,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安撫我的情緒。
我拖著許懷景,在黑夜裡蹣跚,前面一點光亮都沒有,我的眼淚奔湧而出。
江邊有等著我們的船,還有醫生,隻要能到碼頭就行了,我一定要堅持,我不能倒下,許懷景不能S!
“許懷景,你不要S!”我語無倫次,“你說過我們要一起走的,你說過的!”
“嗯。”許懷景的聲音微不可聞,“阿柳,再給我唱一遍你登臺那天唱的英文歌吧。”
“好,我給你唱,我給你唱!”
隻要他活著,他說什麼我都會答應。
“It happened inmonterey, Along time ago,I met her inmonterty, in old mexico······”
我語不成調,帶著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唱著,許懷景的氣息卻越來越弱。
“阿柳,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你說,你說。”
“之前,我是真的想要送花和項鏈給你。”
“好,好,你以後再送給我好不好?我一定收下。”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還有一個秘密。”
“你說,你都說出來,我在聽。”
“這首歌,是……三年後才發行的歌。”許懷景吃力地說完了這句話。
我瞳孔瞬間震顫,呆立在原地,在這漫長的夜,無邊的黑暗將我侵襲包圍,耳邊嗡地一下炸響,我喘不上氣來。
“阿柳,我說過。”許懷景細若蚊蠅的聲音將我拉回,“是命運,是命運……讓我走上這條路的。”
“也是命運······讓我們相遇的。”
我懂了,我終於懂了!
為什麼他一個大少爺會義無反顧地走上這條路,為什麼他會如此篤定。
他明明發現了我身上那麼多不同尋常的地方,卻什麼都沒說,無非是因為他和我來自同一個時代,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我在他眼裡早已漏洞百出。
許懷景他遠比我勇敢堅定,從未動搖,我不如他,甚至還拖累了他。
我癱倒在江邊,淚流滿面。
19.
“許懷景,如果,我們能相遇得早一些就好了。”我淚流不止。
如果我和他,能夠相遇在那個燦爛美好的年代,我們一定會成為人人豔羨的戀人,可上天弄人,讓我們相遇在這個時代。
這個炮火紛飛國破家亡的時代,兒女情長太過不值一提,所以即使我和許懷景之間,對彼此的情意心知肚明,卻依舊沒有宣之於口。
最大的祈願,便是活下去,能活下去就很好了,其他的都是奢望。
“不,阿柳。”許懷景努力伸出手,攬過我,頭抵著我的頭,喘息著道,“能遇到你,我很開心。”
“從我……見到你開始,便被你吸引,我總覺得,我們是同一種人。”許懷景努力將聲音放輕松,“我猜對了,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們倆更合該是在一起的,這是上天,給我們的最大的緣分。”
我說不出話來,眼淚愈發洶湧。
“不要哭,阿柳,你看前面。”
我抬起朦朧的淚眼,黑漆漆的江面上隱隱出現了一絲光亮。
“天快要亮了。”許懷景聲音變得輕飄,“你要繼續往前走了。”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你一定能做到。”
“不僅因為我相信你,更是因為我和你都知道,天一定會亮的,黎明,一定會到來的。”
“你隻要……大膽地朝前走,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許懷景又吐出一口血,我抱著他失聲痛哭,“我知道的,我知道,我會的,我一定會走下去的!”
“這樣,我就放心了。”許懷景的聲音越來越小,“阿柳,我好像看見了。”
“什麼?看見什麼?”我止不住地發抖,腦子一片空白。
他對著前方伸出手,虛空中,似乎在撫摸著什麼。
“阿柳,我看見了,我們的時代。”
說完這句話,許懷景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我看著他的臉,在最後一刻,他的臉上,是平和溫暖的笑容。
我泣不成聲。
江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雨蝶和其他同志到了。
我還抱著許懷景,天邊升起了一輪紅日。
我帶著許懷景的骨灰去到了根據地,鮮豔的旗幟迎風招展,我將許懷景埋在了能一直看清它的地方。
他會守在這裡,等候黎明到來的那一天。
而我,會如同他的遺願那般,堅定地走下去,他也會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
我改了名,叫許留,許懷景的許,長留的留。
我想起他送我的花,想起他為我點亮的那盞路燈,想起我們未曾開口的千言萬語。
我知道,他愛我,正如他愛這片土地。
我也愛他,正如我愛那個燦爛的時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