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雨水淅淅瀝瀝滴落在泥地裡,打出坑坑窪窪的小洞。
前方廢棄的高樓搖搖晃晃掛著什麼東西,跑進去避雨的流浪漢眯起眼,努力想看清那物件的模樣。
等他徹底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後,腿腳直接一軟,跌坐在泥地中,嘴裡發出恐懼的大叫。
那是一具懸掛著的屍體!
1
肖寧笑接到報案趕來,踏入高樓的腳差點被那濃鬱的屍臭燻回去,饒是他見多識廣,也逃不過被燻吐的命運。
法醫遞給他一打口罩,自己臉上也裹了不下三層。
“說實話,我從業幾十年了,第一次碰上這麼臭的屍……嘔……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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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寧笑蹲在地上漱著口,緩過來後直接掏出五個口罩裹臉上,邊往裡走邊問:“屍檢結果怎麼樣?”
身後的法醫深吸一口氣,快步跟了上去。
這是一座爛尾樓,屍體就吊掛在裡面。
地面上淌著大片幹涸的血跡,密密麻麻的蛆蟲在白骨上蠕動,骨架上纏滿了魚線,甚至都勒到了四肢的骨縫中。
“S者是三中的老師,叫做季川。”
“根據屍體腐爛程度來看,S亡時間大概在一個月左右。周圍沒有任何掙扎打鬥的痕跡,S者身上唯一的致命傷就是深深卡進脖子骨縫內的魚線。”
“S者應該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人從後面勒斷脖子導致S亡。”
“S者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左右,以站立姿勢要想輕松將魚線纏上S者的脖子,兇手起碼要比S者高上一個頭,而且力氣很大。”
“還有……”
法醫皺著眉頭,層層口罩下看不出表情,但語氣中卻能聽出十分震驚。
“三中那邊說,S者昨天還在學校內給學生上過課。”
“昨天?”肖寧笑眉頭一皺,眼睛在屍檢報告和屍體身上來回掃射。
這和屍檢的時間相差太大,就算現在是夏天,但僅僅一個晚上的時間,屍體不可能腐爛到這種程度。
他莫名聯想到了一些超出人類知識理解的東西。
下一秒又被立刻否決。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神神鬼鬼的東西,有可能是兇手故意制造出來混淆線索的假象。
“去一趟三中。”
……
外面雨勢有變小的跡象,打著閃燈的警車在公路上飛馳而過,濺起一地水花。
這個點三中的學生都還在上課,教室外隻有寥寥幾人。
“季老師平日裡挺好一人,怎麼會突然就……唉!”說話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婦女,她是學校的教導主任。
平日裡不苟言笑,被學生們戲稱為冷面魔女的人,現在也忍不住摘下眼鏡抹著眼角,一路上的其他人也是一副難過的模樣,可見季川生前人緣是極好。
季川今年二十七歲,自小父母雙亡,隻有一個姐姐相依為命。前幾年,他姐姐診斷出精神有問題,被送到了安寧院那邊。
他們來到辦公室,四張辦公桌對排列著,寫有季川兩字的辦公桌上擺滿了教案。
肖寧笑拉開抽屜,裡面都是一些尋常可見的小玩意和幾袋糖果。
“這些都是季老師的學生們送的,他跟他們班學生的關系都很好,季老師還經常自掏腰包給他們準備各種零食,隻是沒想到,昨日還好好的人,今日就……探長,你們可一定要抓住兇手啊!”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還S者一個公道的。”
眼看教導主任說著又要抹淚,肖寧笑眼疾手快把桌上的抽紙遞過去,卻不小心連帶著桌上課本弄掉了下來,他彎腰下去撿,一張雙眼空曠流著血的臉忽然出現在眼前,驚得他心都漏跳了一拍。
但一眨眼的功夫,那張血臉就不見了,速度快得肖寧笑都以為是自己看花眼了。
“肖探長,肖探長?你沒事吧?”
“啊?沒什麼。”
肖寧笑故作鎮定把課本撿起來,放回原位,轉身那一瞬又在教導主任的身後看到了剛才那張臉。
是個女生,身上還穿著三中的校服,血淋淋的。
她指向季川辦公桌上鎖的抽屜,又消失不見。
“莫主任,你能打開這個抽屜嗎?”
教導主任有點為難,“這是季老師的位置,我們沒有鑰匙。”
肖寧笑表示理解,他左右看了看,最後捏住那把鎖頭用力一擰,生生把它給掰彎了。
抽屜裡隻有一份精神病院的診斷報告和安寧院的地址,患者詳情標注的名字是“季清”,季川姐姐的名字。
2
天際壓著厚重的烏雲,雨珠濺落在池塘中打起水花,風吹起檐下的風鈴,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
掛著帷幔的水榭中隱約能看見幾個人影圍坐在一起。
花宴一臉悶悶不樂地趴在鋪著毛絨軟毯的小桌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戳著面前的桃花。
“做什麼呢?數你這半年被隊長扣了多少的工資嘛?”姬萬媱湊過去,滿臉上都寫著幸災樂禍。
花宴抬眸恹恹地瞟了她一眼,又把視線轉回到桃花上,“你說……組長是怎麼翻到那張投訴單的啊……我都丟垃圾桶裡了……”
花宴每次幹壞事都不考慮後果,上次火燒停屍房的事情,解雲潮在電話裡沒有說什麼,他還以為逃過一劫了,沒想到探案組那邊突然遞了一張投訴單過來,落款籤名還是上一任探長,蔣雲觀。
他當時第一時間就把投訴單丟垃圾桶去了,組長是怎麼發現的呢?
花宴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擺弄著瓶瓶罐罐的白發男子動作一頓,平靜道:“小黑撞翻的。”
“什麼?!”花宴瞪大眼睛,拍桌控訴,“小黑是你的寵物,寵不教,主人過!我半年吃不到小蛋糕了!你得賠我!”
花宴坐得離泠嫋近,罐子裡墨紫色的汁水被他拍桌動作這麼一震,濺起的汁水直接給泠嫋耳邊垂掛的白發染了個色。
同時,一張銀行卡也啪的一聲落在花宴臉上。
空氣中安靜了幾秒。
泠嫋面無表情抬眸,“你想S嗎?”
還沒來得及沉浸在能吃小蛋糕的快樂中,忽然被這麼一問,花宴一抬眼就看到了泠嫋白發中那突兀的紫色,瞬間驚恐搖頭。
他腦子裡還在思考著要怎麼狡辯才能躲過一頓揍,桌上的桃花卻忽然顫動起來。
“怎麼回事?”姬萬媱不解地看過去。
“是肖寧笑那邊出事了。”花宴迅速調動靈力鎖定肖寧笑的位置。
純陽命格向來是被眾多邪祟覬覦,邪祟們既害怕純陽帶來的傷害,也垂涎於他帶來的利益,隻要吞噬掉一個純陽命就能輕易提升修為。
所以,在翼虎的事情解決後,解雲潮就讓花宴在肖寧笑身上下了保護咒,一旦他受到危險,保護咒就會被觸發,花宴就能立馬知曉從而鎖定位置趕過去。
楚濯在一旁擦拭著劍身,見狀也收起劍,起身要跟過去,泠嫋按住他的肩膀,“我跟著去就行,你們養傷。”
……
雨勢漸漸又大了起來,高速公路上也因為下了雨而顯得白霧蒙蒙。
肖寧笑看著手中季清的檢查報告單,車窗上倒映出他緊鎖的眉眼。
這上面顯示,季清在三年前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而導致精神失常,報告單上記錄有醫院所做的診斷和治療,治療沒多久就被弟弟季川送進了安寧院,一待就是三年,但具體是什麼原因而受到刺激卻沒有說。
那個女生的鬼魂為什麼會指出這份病歷的位置?難道她跟季清有什麼關系嗎?
嘭——
肖寧笑想得出神,耳邊車窗忽然被大力拍了一下,聲音震得他心頭一跳。
他下意識轉頭看去,隻見一隻慘白的手壓在車窗上。
他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隻見一個披散頭發的少女倒掛著出現在車窗外。
她的發絲隨著車子的前進飄動,紫色的眸子閃著詭異的光。
“你是什麼人?!”
肖寧笑此刻已經意識到不對勁,他的手迅速下移,想要掏槍。
隻是他的速度沒有少女快。
駕駛位的車窗應聲破碎,密密麻麻的蟲子瞬間湧入。
“啊——這是什麼東西啊!”駕駛車輛的同事發慘叫過後沒了聲音。
失去控制的車子一陣左右搖擺,最後一頭撞上了路邊的護欄上,翻了過去。
一陣天旋地轉中,肖寧笑隻來得及用手護住腦袋,等到車子停下,他的身體已經被蟲子覆蓋,渾身無力,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徹底失去意識前,他隻看到一個模糊的紫色身影朝他走來。
3
紫色的紗裙被雨水浸湿,少女抬手摘下頭上的銀飾,尖頭對準了肖寧笑的心口。
“純陽命……得罪了!”
鋒利的銀簪閃著寒光,垂掉下來的鈴鐺在空中甩起弧線。
“鐺——”
簪子刺在盛開的桃花上發出震顫,少女紫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急速後退遠離,警惕地盯著前方。
花瓣在半空中逐漸凝聚成水波,少女見狀心知不是來人的對手,捂著顫抖的手,消失在蟲群中。
同一時間,花宴從水波中出現,第一時間觀察周邊情況,接著再查探肖寧笑的傷勢。
緊隨其後的泠嫋檢查另一人七竅流血的屍體。
“南疆馭蟲術。”
“南疆?”正在為肖寧笑治療傷勢的花宴有些詫異,“他怎麼得罪南疆那邊喜歡玩蟲的惡心家伙了?”
泠嫋扭頭瞟了他一眼,花宴瞬間扯出一個乖巧的微笑,“你除外,你是最好看的。”
對於花宴時不時的口無遮掩和賣乖,泠嫋早已經習慣,他翻轉手腕,一隻紅褐色的小飛蟲突然出現在他掌心內。
飛蟲在屍體上轉了兩圈,然後朝著一個方向飛去。
“他身上有蘭千草的味道,弄醒問問怎麼回事。”
這股味道摻雜在腐臭味中,非常淺淡,隻有對氣味極度敏感的人才能聞出來。
蘭千草生長在大山深處,制作千蛹蠱的材料之一。
千蛹蠱不是什麼很毒的蠱,但勝在惡心,一般都是拿來折磨人的。
中蠱之人能十分清晰的感覺到體內蟲子在湧動,啃食到了一定地步,蟲子就會順著體內一切孔洞往外鑽。
而且這些蟲子跟S人身上的蛆蟲十分相似,被爬過的地方還會快速腐爛。
親眼看著自己的身體腐爛被吃掉,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折磨。
但肖寧笑身上並沒有中蠱,卻帶有蘭千草的氣味,還有那個蠱師,為什麼要對他下S手?
“好噠。”花宴乖巧應道,抓著肖寧笑的肩膀搖晃兩下試圖把人叫醒,在連續幾次沒反應後,抬手一巴掌打了過去。
清脆的巴掌聲在隔絕了雨水的屏障中顯得十分清晰,清晰到肖寧笑下一秒就捂著臉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誰?!”
意識還停留在昏迷前的肖寧笑,眼前突然放大了一張眉眼彎彎的笑臉。
“是我哦,我又救了你一次呢,肖探長。”
“花宴?”肖寧笑看著這張明豔的笑臉,一時有些愣神,下一秒又忽然想起什麼,扭頭左右尋找,最後目光停留在半個身子探出車窗的屍體身上。
這一刻,他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心中被茫然覆蓋,一個最不希望出現的念頭在腦海中剛出現,他轉頭看向花宴,“你……”
花宴見他這副模樣,臉上的笑意也收了起來,打斷了肖寧笑即將出口的話,“我們來的時候他已經斷氣了。”
“難過忍著,聊正事。”泠嫋毫無感情地開口,“你最近幹了什麼事?接觸什麼人?為什麼有蠱師要S你?”
肖寧笑抹了把臉,把季川屍體怪異的腐爛情況和女生鬼魂的事情告訴他們。
事到如今,他也沒理由再說服自己這是個普通兇S案了。
聽完肖寧笑的講述,泠嫋大致猜到蘭千草的氣味從何而來。
因接觸被種下了千蛹蠱的屍體,而沾染了蘭千草的氣味,至於蠱師為什麼會盯上他,或許跟季清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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