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變得醜陋惡心。
我加大了掙扎力度,雙腿撲騰地蹬踢在車窗、手捶打在隔板。
但陸澤就像獵捕到野獸的泥沼,越動,他越往下拖拽得厲害。
就在我近乎絕望時,車子一個急剎停住。
慣性衝擊下,我和陸澤都差點摔滾到地上。
他扶抱起我,狠戾地踹了腳駕駛座椅。
「徐言澈,不會開車就給老子滾!」
沒人應他,隻有車門「砰」地被摔關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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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後排的車門被打開。
徐言澈粗粝的大掌抓住陸澤的後頸一提,把他揪出車外:
「陸總,她不願意,你這是在犯罪。」
他的聲音是一貫的暗沉,隱著薄怒,隨後遞給我一個愧疚的眼神。
我立刻會意地去開另一邊的車門。
因為緊張害怕,手抖得脫力。
開了兩次才成功。
我從車裡走出,顫顫巍巍拼命朝前跑。
身後,陸澤被徐言澈攔著,撕心裂肺喊我的名字:
「蘇禾悅,別走!
「蘇禾悅,不要連你都這樣!」
……
但我閉著眼,充耳未聞,一次都沒回頭。
10
剛到家樓下,就碰到遲星野。
他微彎的眉眼掃過我全身,眸光瞬間黯淡。
我不自然地用手背蹭了蹭臉,又理了理衣領和前襟,而後佯裝輕松打趣道:「好巧,下來散步?」
他斂笑定睛:「不巧。」
「打了十幾通語音不接,擔心你出事,我準備去找你。」
我的心「咯噔」一下,忙掏出手機查看。
果然。
微信右上角標記著醒目的紅色數字。
定是剛才隻顧著警惕陸澤追來,沒有注意到電話的動靜。
我抱歉地垂頭,絞著手指:「不好意思,聚會的環境太吵了,我沒有聽到,下次不會了。」
半晌,遲星野冷沉的聲音落入耳蝸。
「姐姐,不用跟我道歉,也不用在我面前穿保護色。」
我渾身一滯,心中升騰起柔軟的暖意,一直延伸至眼眶。
腦子裡閃過無數畫面,陸澤的,葉岑的,我自己的。
所有不快與委屈突然都融化成了水,從我的眼裡傾瀉而出。
「討厭,遲星野,你討厭。」
我半握著拳頭,一下一下打在他飽滿的胸肌。
「年紀輕輕的小屁孩,裝什麼成熟懂事老大人?
「幹嘛拆穿我Ṱù₉?幹嘛惹我哭啊?
「我不想哭,憑什麼我哭?」
嘴上這麼說,結果越哭越大聲。
來往的行人頻頻回頭,對我們指指點點。
遲星野無奈地嘆了口氣。
掌著我的腰一舉,像抱小孩那樣兜抱住我朝電梯方向走去。
我整張臉埋在他的鎖骨,哭得愈加放肆。
從他僵硬的手臂就能察覺出他尷尬得快摳出聯排別墅了。
但他沒說什麼,甚至沒有要求我小點聲。
一種無以名狀的奇怪感覺悄悄撩動我。
不過是個相處沒兩天的陌生人,卻能帶給我未曾有過的安心與松弛。
那晚,我哭了很久,哭到犯困。
遲星野一直安靜地在旁邊守著我,陪著我。
失去意識前,我問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的嘴一張一合,說了好多好多。
但我隻記得那句「你值得」。
和他輕點在我額尖的那個小心翼翼的吻。
11
日子恢復平常。
我和遲星野都默契地沒再提那晚的事。
我甚至懷疑,那個吻隻是我被他的美色誘惑而做的夢。
陸澤他們也沒再出現。
我的生活變得單調,卻多出很多時間夠我思考屬於自己的未來。
這天下班,我改坐公交車回家。
它緩慢地行駛在專屬跑道上,帶著我細數沿途風景。
這座城市我待了六年,始終沒法愛上。
我不喜歡它稍縱即逝的春天,不喜歡它焦躁的夏天,不喜歡它陰雨的秋天,不喜歡它湿冷的冬天。
我有這麼多的不喜歡,卻隻因為喜歡了一個在這裡的人就義無反顧地留了這麼久。
愚蠢又可笑。
好在,醒悟得為時不晚。
車到站了。
我該走了。
……
難怪有人說,晦氣的玩意兒不能想。
我前腳剛進屋,陸澤就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扣著門縫擋住不讓關:
「蘇禾悅,我們談談。」
他嗓音柔婉,烏青的眼睑和細密的胡茬襯得他憔悴頹靡。
慣來驕傲的男人,何時這樣低姿態過?
但,我不需要了。
「沒什麼好談的。」
我作勢關門。
但他手勁太大,我拗不過他。
「陸澤,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生氣地朝他膝蓋踢了一腳。
他吟哼一聲,手上仍把著門:
「我們回到以前,我任你隨意打罵。」
我氣得腦仁疼。
「我是不是要誇你一句大方啊?
「在葉岑那受了氣,就想在我這找補?」
「不是……」
「姐姐,怎麼了,要幫忙嗎?」
遲星野的聲音從廚房那頭傳來。
陸澤的沮喪一掃而空,眸底的勝負欲清晰可辨。
他怒目圓睜,強行想往裡進。
「蘇禾悅,是因為他嗎?
「因為他,所以你不願意再和我一起?
「你不是喜歡我的嗎?
「怎麼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
「啪——」
我使出全力扇紅了陸澤的臉。
「原來你知道我喜歡你,所以才肆無忌憚地傷害我嗎?
「陸澤,我們是一不小心走到這一步的嗎?
「是我給你錢讓你滾蛋嗎?」
陸澤偏歪著頭,身軀微不可察地顫抖著,呻吟道:「給我個機會彌補,求你……」
最後兩個字低至塵埃。
「我也求你,離我遠點。」
我冷冷說完,趁他的手撤回,上前一步把門用力往裡關。
悶響過後,門沒有閉合上,反而彈開縫隙。
門沿邊赫然兩根通紅的手指,SS摳在上面。
陸澤被夾得不輕,煞白的臉上滲出密密細汗,表情痛苦。
他委屈地看向我,氣若遊絲地比著口型:
「對不起,蘇禾悅。
「再原諒我一次,好嗎?」
我故意讓自己多看了兩分鍾他那副慘樣。
除了為解氣。
還為了印證,他掀不起我心裡的波瀾了。
「陸澤,我隻是用如你所願的方式結束我們的關系,別犯賤。」
我涼薄地掰開他的斷指,重重關上了門。
轉過身,就見遲星野站在暖黃的燈光下,一臉的欣賞與崇拜。
12
沒想到我要離開北城這事,反應最大的是遲星野。
「我才來姐姐就要走,是我給姐姐添麻煩了嗎?」
聽著他的綠茶發言,我額角青筋突突:
「不是,我就是膩了,想換個地方生活。」
遲星野黑著臉,審視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轉:
「姐姐還沒放下那個男人?
「是為了躲他?」
我:「……」
我說他怎麼從來沒問過我和陸澤的事,敢情自己早就把真相給理出來了。
「不是,我本來就不喜歡北城。
「以前因為喜歡他,才願意待在這兒,現在不喜歡了,那不得找個自己喜歡的地兒?」
「真的?」
遲星野的眸色亮了幾分,燦如星辰。
「真的。」
「好,很好,非常好。」
遲星野喜上眉梢,樂不可支。
呃……
他這情緒也忒不穩定了。
他嘟嘟囔囔說了句什麼。
我沒聽清,正想問,卻接到一通陌生號碼的電話。
是葉岑。
……
樓下的咖啡店空間狹小。
正值上班時間,人就更少了。
放眼望去,除了我和葉岑,隻有身後最角落的一桌,坐著個戴漁夫帽的男人在看手機。
「想說什麼快說吧,我還有事。」
我開門見山。
葉岑凜然一笑:「蘇禾悅,當年我說,是看你喜歡陸澤,才想跟他玩玩的話,你聽到了,是吧?」
「如果你是想跟我解釋這些,就不必了,對我而言,不重要了。」
我起身想走,葉岑「嘭」地將一個杯子摔在地上,杯身瞬間四分五裂。
服務員們嚇得集體伸頭看來,但沒人敢上前過問。
一張張臉好奇且寫滿各式揣測。
我認出來,是我做給陸澤的情侶馬克杯的女款。
一地碎片,像我和陸澤的關系,滿目瘡痍。
突然,一個人影從身後衝過來,驚慌失措地去撿那些破瓷片。
他右手的手指纏著紗布,很快被碎瓷割破手,染上血紅。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做?」
陸澤咆哮著,低頭仔細撿著,連丁點殘渣都不放過。
葉岑沒搭理他,笑著揶揄:
「蘇禾悅,我不欠你的了。
「這個男人,帶我去旅行途中,叫我『蘇禾悅』。
「洗完澡出來找不到換洗內褲,叫我『蘇禾悅』。
「喝多了撫著我的脖子接吻,還是叫『蘇禾悅』。
「一對廉價的杯子,一個款式老舊的剃須刀,我碰了一下,他就寶貝似的鎖進B險櫃。
「蘇禾悅,你滿意……」
「關我屁事!」
我盯著葉岑驚愕的眼神,用冰涼的嗓音斬釘截鐵道。
跪在地上撿碎杯渣的陸澤停了一下,滿手的血汙觸目驚心。
可我沒有任何動容的情緒。
「我不管他是真的後知後覺自己的感情,還是不習慣沒了一個對他百依百順的人,都與我無關了。」
我斜睇著俯身弓腰的陸澤:
「我不喜歡他了。
「過往是絕路,我永遠不會再回頭。」
13
機場的安檢口人頭攢動。
我盯著戴墨鏡的遲星野,哭笑不得。
「早上你跟我說有事,就是來送我?」
他傲嬌地昂昂頭:「誰要送你?」
「那你是?」
他摘掉墨鏡,眨著乖巧狗狗的星星眼。
「我陪你一起走。」
我:「……」
「你不是專門來北城找工作的嗎?」
遲星野迎上我困惑的目光:「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我裝傻充愣:「找我幹什麼?」
遲星野:「你再好好想想,真不記得了?」
我:「什麼?隻親了一下額頭就要我負責?」
遲星野:「……
「姐姐好狡猾,什麼都知道,卻不承認。」
我摸著發燙的耳後根:「別說了,快跑,有人插隊了。」
14
遲星野看著那個嬌小纖瘦的背影,腦中浮現出她在他懷裡哭泣的畫面。
她噘著嘴,摸著他的腹肌,問他為什麼對她好。
他吞咽著口水,艱澀地告訴她,六歲那年,她曾擋在兇神惡煞的他爸面前,護住孱弱的自己。
從那時起,她便住進他小小的心房。
後來,每當有人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他都會即刻想起倔強而無畏的她。
她不知道,他那晚耗盡了一生的意志力,才忍住欲望,最後隻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喂,愣著幹什麼?」
蘇禾悅催他了。
遲星野寵溺地笑笑,迅捷跟上。
過去的過去了, 管她是記得,或者遺忘。
隻要往後餘生能陪著她,能護著她,於他而言, 便已知足。
不過, 他的意志力用沒了。
以後,他不會再忍了。
番外(陸澤)
機場人來人往。
但陸澤一眼就看到了蘇禾悅。
如葉岑所說, 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 她在他的生命裡已經變得這樣舉足輕重。
其實那天他看著蘇禾悅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時, 他心裡隱隱不是滋味。
可他忽視了。
他以為隻是自己和她待久了的錯覺。
他告訴自己,葉岑來了就好了。
他提醒自己, 喜歡的人是葉岑, 想娶的人是葉岑。
直到葉岑出現, 他沒有期待她來時的歡喜雀躍。
反而腦子裡閃現很多蘇禾悅的影子。
他搖搖頭,按原定計劃向葉岑表白。
遭到拒絕後, 他心裡不是難過和失落,而是輕松。
他突然又想起了蘇禾悅。
心裡翻湧著對她的渴望。
他難以置信。
在心裡反復強調,這隻是暫時與她的身體分開所產生的不適應, 並不是喜歡她。
徐言澈去送支票回來, 告訴他, 蘇禾悅好像交了新的男朋友。
明明不關他的事了,可他胸中燃起無名怒火, 燒得他不安。
她還刪了他的微信。
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煩悶, 蘇禾悅偏還火上澆油。
他忍不了。
拋下葉岑不管,都得先讓蘇禾悅乖乖回到他身邊。
他其實想告訴她,不是因為葉岑不要他,他才來找她。
是他想她了, 他放不下她。
可話到嘴邊卻變了味兒, 引起她強烈不適。
她在他身下鬧騰得厲害。
當真像是沒有感情的兩個陌生人。
那一瞬,陸澤感到酸澀, 卻又不想放棄。
哪怕用強,也想再擁有她。
好在徐言澈尚且理智, 及時制止了悲劇發生。
但後來的發展, 更加偏離陸澤的預料。
他總是情不自禁喊出蘇禾悅的名字。
他對她的想念瘋狂滋長。
可惜他後知後覺得太晚。
曾經, 他劃破個手指都會心疼得眼紅的女人,現在用門幾乎要夾斷他的手都面無表情了。
他看著蘇禾悅毅然決然走出咖啡店的那一刻,心痛得無法呼吸。
他問徐言澈, 他是不是永遠失去蘇禾悅了?
徐言澈嘆了口氣: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你配不上她, 放她走吧,她值得更好的人。」
徐言澈是陸澤的人,連他都這樣說, 那陸澤真是活該了。
他本想再去送送蘇禾悅, 卻在看到遲星野後,放棄了。
他看著遲星野牽起蘇禾悅的手。
看著蘇禾悅羞惱地紅了臉, 卻沒抽開手。
他攥緊拳頭, 可無能為力。
唯一該做的,就是不再去打擾她吧
陸澤目送蘇禾悅過完安檢。
風中散落著他想告訴她的話:
錦和酒店的「和」是取自你的名字。
如果我早一點告訴你,我早一點認清自己,是不是我們的結局會不一樣?
可是沒有如果。
你說過往是絕路, 我卻隻能困在過往了。
我的前方沒有你,我不想去了。
蘇禾悅,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