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略懂醫術的老者聲音顫抖著繼續分析,“而且,看他剛才那種對著人亂嘬的樣子……那絕對不是裝瘋!那是典型的、應激狀態下的精神失常!是創傷後遺症!”
老者的話像是一記又一記重錘,砸在寂靜的大廳裡,也砸在蕭家人的心上。
我似乎聽到了母親壓抑不住的嗚咽聲,還有父親粗重的喘息聲。
“林婉!”
姐姐蕭雅的聲音猛地響起,尖利而充滿質問,“當初是你提議把他送到那個蜂場的!你說那裡很安全!你說那裡的蜜蜂很溫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解釋清楚!”
“我……我……”
林婉的聲音也帶著無法掩飾的慌亂和驚恐,她轉向旁邊的蕭然,厲聲質問,“蕭然!你說!當初是不是你跟我說,那個蜂場是你一個遠房親戚開的,環境好,蜜蜂不蜇人,最適合‘靜養反省’?!是不是你?!”
真相,在這一刻,似乎已經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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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提出送我去那個特定蜂場的,正是蕭然,他分明是故意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臉色慘白、眼神驚恐萬狀的蕭然身上。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我以為……”
蕭然渾身發抖,語無倫次地試圖辯解。
“你不知道?!”
林婉甩開他,眼神冰冷而決絕,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蕭然!我會調查清楚這一切的!如果讓我查出來是你故意……”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其中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隨後,在父母近乎崩潰的呼喊聲中,我被緊急送往醫院。
周圍的一切喧囂仿佛都離我遠去,我再次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5
經過一段日子的治療,我意識已經清醒大半了,隻是身體上的病痛還需要住院觀察。
父母,蕭雅,還有林婉得知我病情好轉,立馬出現在我的病床前。
他們的臉上,不再有之前的憤怒、厭惡或是不耐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濃重得化不開的愧疚和悔恨。
他們的眼睛紅腫,神態憔悴。
“小辰……”
母親的聲音哽咽著,幾乎無法完整地說出一句話。
“對不起……是爸媽……爸媽對不起你……我們瞎了眼……我們……”
她泣不成聲,後面的話被淹沒在痛苦的啜泣裡。
父親站在一旁,這個一向威嚴的男人,此刻背脊佝偻,眼眶通紅。
“孩子……是爸的錯……爸不該……不該那麼武斷……不該不相信你……”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淚水,“是我們……是我們把你……害成這樣的……”
姐姐蕭雅也走上前來,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妝容。
她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痛苦和自我厭棄。
“弟弟……對不起……是姐姐錯了……姐姐混蛋……姐姐不配做你姐姐……”
她抬手,似乎想觸摸我,卻又在半空中停住,手指因為愧疚而微微顫抖。
“我不該打你……不該不信你……不該……”
他們告訴我,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一切都已經調查清楚了。
那場認親宴上的“傷痕”,是蕭然自己精心偽造的,那些挑撥離間的話語,是他處心積慮編造的。
甚至那個位於深山、有著極具攻擊性蜂群的蜂場,也是他特意挑選並推薦給林婉的,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要毀掉我,甚至……置我於S地。
“你放心,小辰。”
父親的聲音帶著深深的哽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堅定而充滿愧疚。
“你永遠是蕭家唯一的繼承人,誰也搶不走。我們……我們以後再也不會相信他的鬼話了。”
林婉也走了過來,她的臉色蒼白,眼神復雜地看著我,那雙曾經盛氣凌人的眸子裡,此刻充滿了疲憊和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她的身後,兩個高大的保鏢押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那人鼻青臉腫,嘴角帶著血跡,身上的衣服也破爛不堪,渾身狼狽,正是蕭然。
他此刻的樣子,比當初在認親宴上偽裝的“慘狀”,要真實得多。
林婉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那兩個保鏢用力一按蕭然的肩膀,迫使他“噗通”一聲跪在了我的病床前。
“蕭辰......”
林婉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帶著一種疲憊和近乎絕望的自嘲。
“對不起。”
她深吸一口氣,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是我瞎了眼,是我蠢,是我輕易就相信了他的鬼話……是我不相信你……也是我……把你送去了那個鬼地方……讓你受了這麼多苦……我錯了。”
我躺在病床上,目光依舊呆滯地望著天花板上那毫無特點的白色,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反應。
而蕭然,此刻早已沒了往日的囂張和算計。
他知道自己完了,唯一的生機,或許真的就在我的一念之間。
他不顧膝蓋的疼痛和身上的傷,開始拼命地朝著我的方向磕頭,額頭撞擊著冰冷的地板,發出“咚咚”的聲響。
他哀嚎著,哭喊著求饒,“哥……蕭辰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知道錯了!求求你……求求你原諒我這一次!救救我!跟爸媽說……跟姐姐說……讓他們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我把所有東西都還給你……我滾得遠遠的……求求你……”
他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帶著瀕臨崩潰的絕望。
然而,我始終沒有給他哪怕一個眼神的回應。
蕭然見向我求饒無望,立刻調轉方向,爬到父母和姐姐的腳邊,繼續瘋狂地磕頭。
“爸!媽!求求你們!饒了我吧!我也是你們的兒子啊!是你們一手養大的!姐姐!我也是你的弟弟啊!我們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你們就一點情分都不念嗎?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們放過我這一次吧!”
他的哭喊並沒有換來同情。
母親別過臉去,不忍再看。
父親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無法掩飾的冰冷。
而姐姐蕭雅,眼中隻剩下厭惡和痛恨。
她猛地上前,抬手就狠狠地扇了蕭然一個耳光!
“啪!”
清脆的響聲在病房裡回蕩。
“弟弟?”
“你也配?”
蕭雅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尖銳,“我們蕭家養了你二十多年!把你當親生的一樣疼愛!我們全家那麼相信你!那麼寵著你!”
“結果呢?你是怎麼回報我們的?!”
“你這個白眼狼!你欺騙我們!利用我們!把我們當傻子一樣耍!還差點害S了我的親弟弟!你有什麼臉面求我們放過你?!”
她還不解氣,抬腳就往蕭然身上踢去。
父親雖然沒有動手,但也沒有阻止。
“我們蕭家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我的兒子,從始至終,隻有蕭辰一個!”
父親沉聲說道,一字一句,如同最終的判決。
蕭然看著他們冰冷的眼神,聽著他們絕情的話語,臉上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他癱坐在地上,突然停止了磕頭和哭喊,轉而發出一種自暴自棄的、帶著瘋狂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
病房裡的人都因這突兀而刺耳的笑聲而僵住,母親更是嚇得往後瑟縮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抬起頭,臉上沾滿了淚水和血汙,眼神卻變得怨毒起來。
“我不配!對!我不配當你們的兒子!不配當他的弟弟!”
他嘶啞地笑著喊道,抬起一隻顫抖的手,先是指向臉色慘白、嘴唇緊抿的父母,然後又猛地指向一旁臉上血色盡褪的蕭雅。
“那你們呢?你們就配當他的父母?配當他的姐姐嗎?!”
“是誰?是誰當初因為我的幾滴眼淚,就毫不猶豫地相信了我,認定是他打了我?”
“是誰把他打斷手腳,像垃圾一樣扔進地下室?”
“又是誰,連問都不問一句,就把他送到那個鬼地方去自生自滅?!”
“你們捫心自問!你們給過他一次信任嗎?!一次都沒有!”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近乎咆哮,每問一句,父母和姐姐的臉色就更白一分,身體也垮塌一分。
“你們現在覺得對不起了?覺得愧疚了?晚了!太晚了!
“你們帶給他的傷害,比我隻多不少!”
他喘著粗氣,眼神掃過我們每一個人,最後落在父母身上,帶著一種扭曲的得意。
“看到了嗎?隻有我!隻有我才能真正當你們的兒子!隻有我才能繼承蕭氏集團!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人!自私!冷漠!虛偽!”
他的話像一把把尖刀,刺向在場的每一個人。
父母和姐姐的臉色更加蒼白,身體搖搖欲墜。
林婉一直冷冷地看著這場鬧劇。
此刻,她對著那兩個一直沉默著的保鏢,遞出了一個冰冷而兇狠的眼神。
保鏢們立刻會意。
他們上前,不再理會蕭然撕心裂肺的哭喊、咒罵和求饒,像拖一條S狗一樣,強行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向病房外走去。
他的聲音在走廊裡漸漸遠去,最後消失不見。
“我已經把他送到他該去的地方了。”
林婉轉過身,對著我,又像是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自言自語,聲音裡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疲憊和一種塵埃落定的絕望。
我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仿佛這一切,都與我無關。
6
那之後不久,蕭家父母和姐姐通過各大媒體,向社會公開道歉,承認了他們之前的錯誤和對我造成的傷害,並正式宣布,為了彌補他們對我造成的傷害,他們將蕭氏集團的所有股份和家族全部財產,都轉移到我的名下。
一時間,輿論哗然,各種議論甚囂塵上,但蕭家卻出奇地保持了沉默,任由風波發酵。
我在醫院又療養了一段時間。
身體上的傷疤在慢慢淡化,雖然那些密集的、深紫紅色的蟄痕可能永遠無法完全消失。
精神上的混沌也逐漸散去,我恢復了清醒的認知和邏輯。
出院那天,天氣很好。
父母和姐姐都來了,他們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期待和不安。
他們問我想去哪裡,想做什麼,他們會安排好一切。
我沒有回答他們,也沒有回那個曾經被我短暫視為“家”的地方,而是去了機場。
我已經買好了前往國外的機票,我隻想遠遠地離開這個充滿傷害和背叛的地方,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就在我即將踏入安檢通道的那一刻,一個熟悉的身影攔在了我的面前。
是林婉。
她看起來比在醫院時更加憔悴了。
曾經精致的妝容也掩蓋不住眼底的疲憊和血絲。
她看著我,眼中帶著最後一絲微弱的希冀,和一種近乎卑微的懇求。
“蕭辰……”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顫抖,“別走……留下來,好嗎?”
我停下腳步,看著她。
“我知道我錯了……大錯特錯……”
她急切地說道,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我知道我欠你太多太多,這輩子都還不清……隻要……隻要你願意留下來……隻要你願意……和我結婚……”
她說到這裡,聲音更加卑微,像是在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願意把林氏集團……把我所有的一切……全都給你!就當是……就當是我的賠罪……好不好?”
我終於轉過頭,正視著她。
這是我清醒之後,第一次真正地看她。
我的眼神平靜無波,像結了冰的湖面。
那裡面,沒有恨,沒有怨,沒有愛,也沒有任何留戀。
我沒有說話,隻是對著她,輕輕地、緩緩地搖了搖頭。
然後,我轉過身,不再看她一眼,拖著行李箱,步伐平穩地走進了登機口。
身後,似乎傳來了壓抑的哭聲。
但我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任何留戀。
我離開了這座充滿傷痛的城市。
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怎樣,但我知道,我必須向前走,即使前方的路一片黑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