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敵國送來和親的公主。
殿下有個心上人,是個凌厲的姑娘。
她拿著一把利刃,就刺穿了我的胸膛。
我亦是魑魅魍魎的魅。
魅一物,本無心。
故我能活。
隻是,無法愛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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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魅山鬼,野鼠城孤。」
魅和野鼠並論,是不受喜的。
但我不同。
我自小便在最富裕的景國皇城內長大,是個公主。
猶記得母親那時不斷撫摸我的面龐,她嘆氣。
「阿芙,你不該化作這般模樣的。」
她眼裡有我看不懂的悲傷。
「紅顏便多禍,生在帝王家,或是安穩點。」
於是她將我帶離郊外木屋,來到偌大的宮殿。
我聽到母親和皇帝爭吵。
「陛下隻管將她丟在隨便一角,她自會長大。」
母親冷冷說道。
約莫幾炷香後,母親將我拉在一旁。
她一身素服,卻仍舊光華動人。
「阿芙,隻是記住娘的話,不要被識出身份,不要愛上人類,阿芙,千萬不要……」
細細密密的話,我還未聽全,便昏了過去。
再醒來,我就成了尊貴的「綠芙公主」。
我再未見過母親,她消失了。
2
養我的是麗宮的華賀夫人。
父皇眾多妃子中,她不是最受寵的,但卻是最富裕的。
華賀夫人家境顯赫,父親是護國大將軍,軍功赫赫。
自古帝皇家,最是無情。
華賀夫人也聰明,她從不妄想天子獨寵。
皇後有一子,是青陽太子。
他如同父皇一般,皮囊下藏著一顆色心。
表面卻裝出一副翩翩公子的虛偽模樣。
「國將廢矣。」麻雀歪頭探腦,對我說。
太子如此,如何治國理政?
「何不趕緊走,待成舊國公主,比俘虜還不堪。」麻雀說道。
小小麻雀都懂的道理,我怎會不知。
但我隻是淡淡搖頭,轉了轉指骨上的環戒,護國大將軍,尚且能抵一陣子。
何況,若不能抵,還有我的青翊軍。
這些年,在麗宮居住的日子,我悄悄組建了一支隊伍。
蟲蟻鳥獸,給它們點食物居所,它們便都能為我所用。
3
景國設宴,合邀眾國。
我坐在席上,募地勾起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今年大旱,百姓三月無收。
皇城內卻變本加厲的浪費。
我正思索著,忽感一道灼熱的視線飄忽而來。
抬頭,撞進一雙深沉的眸眼。
是晟國的三皇子,顧言。
晟國如今國運宏赫,是繼景國之後的第二大國。
如今景晟二國戰亂頻繁,正是爭掠奪地的時候。
晟王膝下有三個兒子,顧言不是最受寵的。
傳聞說他雖不受重用,卻武藝不凡,被晟王派往前線。
說其用兵如神,連我國的護國大將軍也幾次不敵。
……
總言之,就是個不被重用的聰慧皇子。
4
顧言毫不躲閃,目光灼灼地望著我。
我斂起嘴邊的笑,向他頷首,展出乖乖一笑。
顧言若有所思,他朝我輕舉酒杯,雙眸晦澀不明。
坐在我上方的青陽殿下突然嗤嗤笑了。
他朝我擠眉弄眼,又對著父皇遙遙拱手。
「父皇,晟國三殿下遠道而來,乃景國貴客,兒臣想借此機,多與殿下親近。況青悟和兒臣皆未踏足北晟,倒是想多聽聽三殿下講解。」
一番話,將晟國三皇子貶為我們兄妹二人的解樂之人。
父皇怎會聽不懂其中含義,此話正合了他看不起晟國的態度,他哈哈大笑,擺出誠懇的樣子,身向前傾,對顧言說道:「三皇子,可願意?」
臺下的少年禮貌拱手,回道:「顧言之榮。」
大臣們見狀竊竊私語開,但很快也被舞樂之聲掩去。
我裝了半個時辰的乖乖公主,也算給盡了面子,在舞妓跳驚鴻時,我讓侍婢傳言給華賀夫人,說身子不適,回府小憩。
路上,本應在宮宴上飲酒的晟三皇子卻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揮退侍女,扭著腰肢嫋嫋上前,今日這禮服貴重,拖得我的腰著實有些累了。
我翹起嘴角,掛上疏離客氣的笑容:「三皇子在此等候,有何指教。」
少年明眸皓齒,問道:「此番前來,是想代兄問候公主,可願嫁與我兄。」
「三皇子何出此問,依目前局勢,我景國還遠不至公主和親的地步?」
「不出三月,景國必敗。」
顧言信誓旦旦:「待我等摸清護國將軍的路數,定能大敗景國。」
我心中嗤笑,但面色不顯:「既是如此,那等敗了再問吧,三皇子此時問,倒也太不將本公主放在眼中。」
顧言攔住我的去路,沉聲說道:「若到那時,還望公主能拒絕……」
我打斷他的話:「三皇子,局勢未定,不必提前將我卷入你們晟國的計算。」
5
傍晚,秋風肆意。
我躺倒在蒲椅上聽麻雀嘰喳。
說是晟景之戰,我國要敗,需我的青翊軍上場了。
「晟兵盔甲,堅硬不催,連景兵利器都刺不穿。」
我拾起一片殘葉,用力捻碎,「那便喚蟻軍咬,從裡咬透!」
我有些煩躁,青翊軍訓練起來並不容易,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讓它們上戰場。
「綠芙妹妹好雅致,不待在宴內與臣歡樂,竟跑來賞獨景吶。」
我回首,青陽正扯著虛偽的笑容。
他身旁則站著笑意盈盈的顧言。
我心中煩悶,見到他們自然沒有好臉色:「殿下來訪,恕不遠送。」
「啊哈哈哈,不必客氣……遠送?」青陽這榆木腦袋,緩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我在趕他走。
顧言的笑意突然加深,帶得藍色長袍一顫一顫。
「綠芙,你好大的膽子。」
在外人面前被拂了面子,青陽惱羞成怒。
剛想大聲喊叫起來,一坨鳥屎落在他肩頭,使那盛氣凌人的使喚轉變成嫌棄的尖叫。
他再顧不得其他,轉身匆匆離去。
顧言倒若有所思,他停留了一會,打量一陣我的院子,對我說:「公主這院子倒是精妙,連鳥雀都如此通人性。」
我面不改色,張開手掌向院外伸去,做一副請出去的樣子:「請吧,三皇子。」
顧言不以為意,聳了聳肩,緩緩遠去。
6
兩個月後,景軍連敗三戰。
我找借口從宮中溜出去,在兩國交戰處右側的山間觀戰。
景兵徒有勇猛,隻攻不退。
晟兵卻也上前去,與刃相迎,他們穿黑甲,縱是景兵刀擦而過,也刺不進去,隻是堪堪劃過,留下印痕。
我蹙眉,雙手附和交錯畫陣,催動青翊軍出。
天色大變,響雷滾動,宛若蛟龍發出哭嚎,陰雲漸聚,群蟲而出,烏央一片。
我與蟲首下了命令,讓它們鑽黑甲,避開景兵,它們擁護作一團,朝向廝S的晟兵爬去。
很快,晟兵發出嗚咽聲,身子在蟻酸的作用下軟了下去,失去力氣。
這一戰,景國大勝。
我偷偷溜進景國軍營。
正將進去之時,在簾外聽到護國將軍的嘆氣:「此戰勝之不武,慚愧。」
眾將們紛紛安慰,說是天助景國。
我掀簾進軍帳,將軍遣散將領們,迎上前:「公主嬌貴之身,不該來此。」
大將軍既是華賀夫人的父親。
我笑道:「外公,我在宮裡待著無聊了,來此處玩玩,不必在意。」
戰事要緊,他自然顧不得那麼多。
於是我有了借口,日日觀戰,暗中指揮青翊軍。
鷹燕蟲蛇,皆聚來此。
一時之間,不論景晟,議論紛紛。
都說天人相助,晟國不必再打了。
父皇大悅,他很高興,一高興就開國宴,賞妃子金銀寶釵。
一日燕雀停矗,說它棲息的巢被砍了。
言農夫三月無收,況朝收稅日益嚴苛,家有病妻幼女,不得已砍樹販木。
燕雀尚有感情,它問我:「公主,怎麼辦?」
怎麼辦,我為保自身安寧,不惜操縱蟲鳥參與戰事,傷了晟國士兵不說,還推景國百姓於水火之中。
三日後,我旁觀戰事,默默立在山間,注視那場兩國廝S,遲遲未下命令。
蟲首不解,來回在我面前蠕動踱步,我一臉肅容:「今日,翊軍先不動。」
一陣廝S,景兵似以為一定會有蟲獸相助,較之前懶散不少,故被S得更慘烈。
再過兩柱香,晟兵硬是逼近了三丈。
突然耳畔草動,傳來步履踏草聲,我機警轉頭,一位身穿素色綢袍的公子映入眼簾。
顏如冠玉,正是晟國三皇子。
他見了我,驚詫不已:「公主,你為何在此?」
我不語,隻轉頭繼續觀戰,景兵的哀嚎聲漸大,士氣銳減。
「都說景兵有天人相助,我看不盡然。」
「公主是聰明人,傾城傾國,定知兵後是百姓,在下看來,景國這戰是勝是敗,百姓都不能有好日子過。」
「若景國輸了,你父皇大怒,人兵俱損,收稅造器,虜人子弟。」
「若贏了,你父皇大悅,舉宴相慶。」
「公主且看,於輸於贏,都是苦了百姓。」
「況景國之盛,乃先王所造,今景王性色鋪張,景國運勢,一望可知。」
我挑眉:「三皇子,你膽敢當著我的面說這些。」
「那我問你,景國亡了,我便成了亡國公主,你們打算把我如何?」
「所以我那日問公主,現今顧嬰太子正求娶公主,若是公主拒絕兄長,答應嫁我,我必會真心相待。」
我凝視著顧言,他想把我拉下水。
我若拂了顧嬰的面子,應了他,到時景國勢亡,景國百姓必會投靠於他,皇位自然到手。
「敢問公主可有心上人?」
我搖頭。
「公主放心,若公主嫁我,在公主對我有真情前,我絕不動公主一分。」
我重新打量眼前這位少年,他太過狂妄。
可他不知,我無心。
不會動情,亦不會愛人
我咧嘴笑了:「三皇子,你可願和我打個賭。」
顧言頷首,我伸手指向廝S的戰場,溫聲道:「就賭,誰贏。」
「若是晟國贏了,那我便嫁你,如何?」
第2章 2
顧言掃視了S得熱血沸騰的晟兵和不斷哀嚎的景兵:「公主,此戰,晟國必勝。」
我看他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轉身看了眼歇息良久的蟲首。
轉了兩圈環戒,是上場的信號,蟲首會意,悄悄爬走。
「那我,便賭晟國輸。」
7
不出十秒,痛嚎聲變大,不過這次,受傷的是晟兵。
我未回頭,隻是盯著面前這位自負的皇子。
看他面容逐漸僵硬。
看他包含笑意的雙眸透出不可思議。
看他表情變得錯愕。
再過十秒,晟國軍旗倒下,發出轟然撞裂聲。
我挑眉笑道:「三皇子,你輸了。」
顧言喃喃:「這,這不可能。」
驀然他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怔然盯著我:「綠芙公主,你做了什麼?」
「我一直在你面前,能做什麼?」
顧言愣住了,我靠近他,在他耳畔說道:「三皇子,我不喜歡自負的人。」
8
我還是同意嫁給了顧言。
慶宴上,父皇問我:「可願嫁與晟國太子?」
和親,是最便捷、最快速獲得兩國戰爭平息,同時花費國力最小的政治手段。
我知道,無論我的回答怎樣,這場和親都避免不了。
隻是反問他:「是否隻要我嫁過去便可?」
父皇點頭。
「晟國太子綠芙未曾見過,那日在宴會之上,瞧著晟三皇子,倒是不錯。」
父皇大喜,忙不迭給我安排婚事。
挑得良辰吉日,便讓我嫁了。
出嫁那日,賀華夫人臉色淡然:「這麼些年,你我並未以母女之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