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與常人不同,這些在晟國的地契給你,若你到時想一人獨處,也可有地可居。」
「多謝母親。」
我行禮接過。
9
到達晟國時,已是五日之後。
晟國太子顧嬰氣不過,單人駕馬堵在城門之前,非要見我一面。
景衛們拗不過,我從輦上下來。
他見了我先是一怔,過了良久,才緩和道:「綠芙公主,你現在重新決定,也不遲。」
「你莫被三弟那樣子給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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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人不知,他有位心上人,你莫以為長成這樣子,就能獲得三弟的心……」
顧嬰到底如傳言一般心直口快,他張狂且直率。
倘若他未生在帝皇家,或許早因逞口舌之快禍害自身。
10
我和顧言的婚禮浩浩蕩蕩,晟國迎來真正意義上第一位和親的公主,且還是景國的公主。
這不一樣,這意味著景國向晟國低頭了,晟民們懷揣這樣的心理,在婚禮之日舉國歡慶。
當我穿著繡著牡丹的紅綢鳳綢在晟國皇帝面前跪下時,那九龍首椅上的男人微微點頭,我透過面紗瞥他。
暗暗想,景國撐不過秋末。
婚禮畢,我和顧言說想住在宮外的院子。
我自幼見識了景國皇宮內的種種汙穢,很是向往宮外的生活。
顧言玩味地笑:「皇子妃何必急於一時?婚禮尚過,朝中不知多少目光盯著你我,先安穩過一陣罷。」「我既堂堂正正入了你晟國,定不會亂了自己身份。」
「況我小小一個和親公主,朝中之事與我何幹?」
說完轉身欲走。
「那日公主,分明看不上顧某,為何會同意嫁來我晟國?」
我止住步伐,還能為何?
那日,一隻烏鵲停在我宮院枝椏,聲聲泣血。
說其被一農夫所養,本是生活和睦,但農夫沒再回來,後知景國強徵,他已戰S。烏鵲咳血:「世人所鄙鳥獸,他不同,心善手巧,敢問公主,為何兩國之戰,傷的是這般平民,怒天不公,還請公主,想法救上一救。」
我雖擔公主虛名,從未為景國做過些什麼,若和親能緩戰事,我自是願意的。
但對顧言,我隻能打謊:「景國待煩了,權當開闊眼界,來晟國玩玩罷。」
「依公主之意,是還想回景國嗎?」
身後的少年突然有了些慍怒,聲音冷冽。
我未作答,徑直離去。
11
顧言有位心上人,是位叫苓婳的姑娘。
她與平常女子不同,是晟國的一位女官。
女子為官,本就少見,可她竟做到了正品,為衙內判官。
晟國的黑鳶們繪聲繪色,向我講述了苓婳如何自市井平民中得民心,如何聰慧冷靜評雜事,說其遇事果斷,是為一才。
更說了她愛慕三殿下,陪在其身邊八年之餘,自市井至皇宮,從不避諱。
晟國人早已默認,苓婳與三殿下是一對神仙鴛鴦,他們之間,隻差成婚儀式了。
我的到來,等同於搶了苓婳的正妃位置,一時之間晟民的茶餘飯後,紛紛在猜測苓婳該何去何從。
黑鳶們嘰喳不停,這隻講累了下一隻繼續。
不到半個時辰,附近的鳥兒皆停在王妃院的樹上,烏泱泱一片黑影。
事實證明,一方水土養一方鳥類,晟國的鳥和晟民一般,有著灼熱燃燒的八卦之心。
我且當娛聞一聽,此等兒女情長的小事,我並不在意,當務之急,是培養晟國的翊軍。
由於景晟兩國之間隔了滸江,且溫度土壤不同,翊軍不能隨我遷移,故我要重新培養一支翊軍。
至少在景晟再次開戰之前,我得擁有屬於自己的勢力。
我畫陣為符催動環戒,命獸首們三日後到城西東郊候我。
環戒剛轉動兩圈,便有人推開院門。
我盛怒,我分明下令,無召任何人不得踏入院子。
起身向門口望去,擅闖者是一位女子。
她身著淡色紗裙,面容姣好,但表情卻是憤懑不已。
似乎被院內烏泱泱的黑影們嚇到,她愣在原地不敢動彈。
「公主,是苓婳。」
身後一隻看戲的黑鳶忍不住提醒,發出短促的鳴叫,嚇得面前姑娘狠狠一顫。
再冷靜的人看到此番離奇的景象也會呆住,更何況是女子。
我揚了揚手,鳥瞬間散去。
「苓婳姑娘,有事找我?」
面前的姑娘一言不發,狠狠瞪了我一言,轉身跑走。
次日,便傳出了綠芙公主用巫術縱鳥,試圖對三殿下不利的謠言。
我挑了挑眉,傳聞果然不可信,苓婳遠不及傳聞中那般,是個聰慧之人。
小姑娘的心眼很好猜,無非是嫉妒吃醋,使點手段,想讓我知難而退。
我並未理會,而是將心思放在翊軍上。
不出月餘,我便培養了一支精銳的翊軍,獸首們喝下我的腕血,以示盟約。
倘若我的環戒丟了或是我有危險,那麼以血為令,它們依舊聽我令,擁護我。
但在這半月之餘,顧言和苓婳依舊形影不離。
他們光明正大的相攜出入宮。
或許是有意炫耀,每每路過我的院落,苓婳總會發出一兩聲嬌嗔嬉笑。
開始我還覺得有趣,但後來實在厭煩,便偷偷搬到城東宅院。
賀華夫人贈我的院子,總算有了用處。
有了前車之鑑,我未告知顧言。
趁他不在時溜出來,先是讓蜂群成群而非,吸引婢女們注意,聲東擊西。
我易容成普通女子模樣,溜出宮門。
在街道走走停停,說書人講的故事著實誇張,謠言已傳成綠芙公主受三殿下冷落,日日以淚洗面。
我啞然失笑,尋到城東宅院。
可我的失蹤,讓顧言大怒,局勢朝著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三殿下言綠芙公主若再不現身,明日便起兵攻景。」
消息傳得轟轟烈烈,士兵巡城,一遍又一遍。
他們找不到我。
我畫了隔空障,這院落在外人看來就是一片荒地。
不知苓婳同顧言說了些什麼,顧言開始變本加厲。
他命手下抓黑鳶,抓到一隻S一隻。
我勃然大怒。
我從來不是他的歸屬品,且於理,我來晟國的這些日子,從未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
他這般作為,是對我的不敬,也是對景國的不敬。
既然他想打仗,正好練練我的翊軍了。
我穿信給外公,言此番對戰,他不必出軍。
這戰,我親自上。
12
晟國南界,士兵們烏泱泱湧向滸江,越過江,就是景國地界。
經此一番,我算是明白。
晟國壯心過急,國君對此戰呈默認態度,如此一來,我的和親,便失去了意義。
一國之諾輕如此,天下不會是晟國的。
顧言穿著銀色鎧甲,騎白馬走在前面,旁邊步兵舉紅綢黃毛的旗子,「晟」字赫然在目。
我靜靜站在前方,注視他們。
我不會放任他們跨過滸江。
顧言遠遠就看見了我,他用力甩起馬鞭,馬吃痛嘶號,向我奔來。
我氣定神闲地站在前方,轉動戒環,所有晟國的馬便原地不動了。
「殿下,莫要再往前了。」
顧言目光寒涼:「我若滅了景國,你還有地可居?」
我搖頭。
「那便滅了它吧!」
顧言抬手向前一揚。
他瘋了,我不知道他為何變成這樣。
我轉動環戒。
翊軍上場了,蜂群叮咬晟兵的臉,手。
蟻軍烏泱泱從他們的褲管而上,抓爛他們的甲胄,鳥群則衝鋒而下,奪走他們的帽子。
一時之間,天地昏暗,塵土飛揚,不辨五指。
我全身貫注操縱著翊軍,畫了一張又一張符……
突然,胸口猛然一痛。
一柄利刃穿透我的胸腔,寒氣從刃尖傳來,我渾身脫力,癱倒在地上。
躺在地上抬眸望,一個士兵惡狠狠地看著我。
「公主,還不明白嗎,這一切都因你而起。」
尖酸刻薄的女聲傳來,是苓婳,她易容成了士兵模樣。
接著她用力掰開我的手指,將環戒脫落,又拔起利刃,狠狠插入我的左胸腔。
那是人類心髒的地方,我愕然。
她是真想S了我。
13
沒了戒環,翊軍無首,亂了秩序。
模糊之間,我瞥見顧言向我跑來。
不能輸,還不是景滅亡的時候,我想。
我用最後一成力氣,忍著駭痛,拔出利刃,而後對準腕間劃去。
腕血崩湧而出,向四處蔓延。
烏雲密布,翊軍知道怎麼做。
我閉上雙眼,身體再無力氣,昏S過去。
我想,若這一生就這般結束,我絕不甘心。
14
我再次睜眼時,魂懸浮在半空中。
肉身被安置一座寺廟之中。
這廟宇處於滸江邊上白雲圍繞的峰頂之中,與世隔絕。
我看牌匾上婀娜字體勾勒出「鹹寧寺」三個大字,周圍獸嚎鳥鳴,仿若仙境一般。
我回到了魅最初的狀態,無形無物,空一魂與意識感知世界。
「肉身恢復還需時日,公主,醒了吧。」
一老朽對著我的肉身道。
「公主大福,本是生機盡散,魅無心逃過一劫。」
我啞然。
那老朽似乎能看見我,她微微仰起頭,似是非是的淺嘆。
「肉身恢復尚需些時日,公主還需等待。」
15
我出山洞時,人世間已過一年。
飄至晟國,沒了肉身,像是穿了件隱形蓑衣,人們看不見我。
「當日一戰,聞綠芙公主站在黑潦潦密雲之下,縱鳥獸,操蟲蟻,我軍還未靠近滸江,便失了戰力。」
說書者在市井之間說得起勁。
「她果真是巫女嗎,如今人何在?」
「聽一兵言,公主被人刺S,他恍惚間看見公主墜地不起,待三殿下追去後,鳥獸大怒,圍裹著公主,慌亂之間,公主的屍身憑空消失,真真奇事!」
「三殿下找了一年,一點蹤跡也無……」
……
我來到顧言府上。
自那一戰來,僅一年。
但是他竟堪堪長出白發,面容枯槁,眼神凜冽:「找,一直找,找到為止。」
「殿下,苓婳姑娘在獄中求見你。」
獄中?
我不明所以。
他們之間的感情出現了隔閡?
顧言竟將她鎖在獄中。
我看見顧言默不作聲,捏緊拳頭,拂袖離去。
我跟著他,來到晟國的嚴嚴森獄,在盡頭,我看見了苓婳。
她四肢被架起,頭發凌亂,早已失了風採。
看到顧言的一瞬間,她的眸一亮,沙啞低呼道:「殿下,你終於來了。」
「還不肯招嗎?」
苓婳眼神變得凌厲,眼眶猩紅,聲嘶力竭:「殿下竟還惦記著她嗎!」
「她不過一巫女,臣早已打探到她不是景王所生。」
「不過一卑賤巫女,施點手段,搖身一變變成一國公主罷。」
「殿下那日也見了,蟲鳥畜牲,皆成妖魔,瘋了般攻擊我們,全拜巫女所賜。」
「那日我明明S了她,劍入心扉,她如何不S?」
「殿下莫非愛上這妖女不成,我從市井之中步步走來,仰望殿下至此,殿下難道看不見我嗎?」
苓婳哭得梨花帶雨。
顧言聲音發寒:「別拿你和她比。」
「她若一日找不到,你便關一日。」
16
景國還是被滅了。
父皇昏庸,暴政無道,民不聊生。
護國將軍深覺失望,不再抵抗。
沒了我翊軍的庇佑,失去護國將軍的抵抗。
晟國打敗景國,簡直易如反掌。
父皇大嚎,無力抵抗。
青陽太子,被當場斬S在皇宮上。
在我消失的這一年,景滅,晟國國域壯大。
晟國下令,景晟民合一,也算善待景民。
我闲時會跟在顧言身邊。
奇怪的是,他闲時便描畫,畫卷上的女子柳葉眉,絳朱唇,指尖環繞環戒,傾國傾城。
是我肉身的模樣。
他畫了一幅又一幅。
畫中的我不時躺倒在藤椅上打鼾,不時輕嗅院落的梅花,不時低頭淺笑……
我從不知,他是這樣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