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一刀,接小半碗血,喝下就能包治百病。
那是個道士,收的妖怪被他折磨得不成樣子。
妖血加上符水,確實能治病,緩解一時症狀而已,但這是個不道德的法子。
滿滿一圈人圍在那道士的攤位前,我和他對視一眼,道士看了一眼就低下頭。
倒是他身邊的一名年輕女子緊盯著我。
「能治病救人,終是好的」
張揚靈喃喃自語,我沒說話,隻是笑而不語。
這些妖有好有壞,放血救人卻沒一個是自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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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時候下了好大幾場雪,連我都不怎麼出門了。
周邊村鎮常有強盜出沒,走山路的人就更少了。
一連半月,我都未見張揚靈。
化雪的時候最冷,採不到草藥又不能出門的日子,我都在家炮制各種藥丸子,醫書翻了一遍又一遍。
山裡很大一股血腥味,心裡莫名有些揣揣不安,踩在雪地上的腳印一深一淺,血腥味越近我越不安。
離我院子一裡地的路上,有很多凌亂的腳印。
張揚靈來了,但不太好,他躺在雪地上,胸口紅了一大片,動不了,身上蓋著一層薄雪。
他臉上血色不多,呼吸微弱,好像快S了。
我帶他回院子裡的時候,不知怎的,怎麼都打不開院門。
張揚靈的傷太重了,沒馬上一命嗚呼已是幸運。
他還有一點知覺,手動了一下,一個小盒子掉了出來。
我用法術給他吊了一口氣,他眼裡的光採隻能維持短短一瞬。
「給你的,看看吧。」
盒子裡的東西已經碎了,應該是一個很漂亮的玉镯子,斷成幾截,強盜沒要。
「很好看。」
碎镯子有什麼好看的,可是我說違心話頭一次這麼自然。
盒子合上,我對上張揚靈的眼睛。
我看不懂他的表情,張揚靈勾起一個淺笑,我能感覺到他雖然在笑,但是很不開心。
「镯子我花了五兩銀子。」
「今日來,本想告訴你,我心悅於你,我想等考取功名之後娶你,可是現在看,我隻能給你镯子了。」
「其他的,我再給不了了。」
張揚靈臉上看不懂的神色,我覺得可能是遺憾。
「碎镯子,誰會要啊。」
屋子裡的燭光熄滅,這次我問出去的話卻沒人再回我。
我坐著沒動,張揚靈不知是運好還是不好。
黑暗裡我做了個決定,等房裡燈再亮起來的時候,張揚靈已經被我送下山了。
5
我還是喜歡和人淺交,不過再沒讓人類在我的院子裡留過宿。
一年時間可以救很多人,三年一考的時間又到了,又要開始散財救書生了。
今年的窮書生沒有往年多,我隻見著五個。
今年第六個書生出現在我家院前的時候,我正在家門前曬藥草。
還未靠近,我卻有所感應般回頭。
穿著補丁白袍的書生拱手彎腰。
「姑娘有禮,我叫張揚靈。」
第2章 2
竹林裡的風穿過竹葉發出簌簌聲,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帶著涼意。
張揚靈當時確實S了。
但我救了他。
三十年的功德,加上我的狐心,可以給他再續六十年壽命。
我的手不自覺的摩挲著手上的镯子,那是一個修補過的金鑲玉镯。
即使知道他已經忘記了關於我的那段記憶,我卻還是有些不自然,莫名的心顫。
時間還早,我像對待尋常窮書生一樣,給了他十兩銀子,一頓飯。
在天還未黑時,把他趕走了。
他走後我長籲一口氣,狐心離體,我法力失了一半,變得更加嗜睡。
若和張揚靈離得太近,我怕自己哪天忍不住把自己的狐心給挖出來。
一月後,張揚靈又來了。
「我想還姑娘銀子,但是我現在身無分文。」
「若姑娘不嫌棄,在下願意做些雜事還債」
還是隻有他一個書生傻傻的來找我,上次他還剩二兩,這次卻是分文不剩了。
同樣的說法用了兩次,沒有什麼新鮮感了。
我沒答應他,張揚靈這次卻很堅決,苦守院門不放棄。
「求姑娘幫在下一個忙吧,在下的姐姐身患重病……」
張揚靈哪還有什麼姐姐?
他的姐姐一年前就已經S了。
他在騙我。
我想知道他目的何在。
於是沉默半響後,答應了他。
尋醫問診識藥,張揚靈依舊努力地學,一切如常。
張揚靈又開始給我送些小玩意兒,時常盯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眉心一跳,莫非他沒有失憶?
這個擔心不是沒有緣由的。
張揚靈盯著我的時間越來越久,送我的東西越來越多。
我又開始偷偷往他錢袋子裡塞銀子,去鎮上市集背藥箱的人又變成了張揚靈。
我跟在他背後,陽光全被他擋住了。
鎮上的道士隔三差五出現一次,這一年跟在他身邊的年輕女子不見了蹤影。
隻有他,總過來搶我治病救人的功德。
6
秋天的時候鎮子上生病的人少,我下山的次數不多。
張揚靈似乎很忙,他往山上去的次數比我還頻繁。
身上總是帶著泥土,指尖被草藥汁水染得發黃,一股濃鬱的草藥味。
「你很缺銀子嗎?」
張揚靈神色有些不自然,手往身後收了一下,腳邊的背簍裡還放著半簍草藥。
「沒有,隻是再等幾個月山裡下雪就進不去了,我想趁著這時候再多進山幾趟。」
他的手握緊了些,轉身提著草藥走了。
第一場秋雨落在竹林的時候,院子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穿著道袍的老道來者不善,手裡提溜著一長串法器。
老道的三角眼裡帶著一絲忌憚和狂熱的興奮,望著我的眼神帶著惡意。
我一看便知他不是什麼正派道士,旁門左道的邪術他恐怕練了不少。
看樣子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帶著法器上門。
來意不明。
「你想要什麼,我可不是可以讓你隨便割血的普通妖物。」
「貧道想求狐仙娘娘一件凡人難以辦到的事」
「貧道壽元將至,想求狐仙娘娘為我添壽。」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手裡一張大網直接丟向我。
說是求,動手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7
我幻化出一把劍,直直迎上去。
要是連他都打不贏,我豈不是白活幾百年?
妖道被我傷了幾劍,自知不敵我,連忙收手遁走。
臨走時盯著我的眼神帶著恨意和S氣。
等確定他走後我才松口氣,一下子放松下來,我喉嚨一痒吐了一口血出來,嘴裡一股腥甜的血腥味。
失了狐心,我的實力大不如前。
雖然趕走了那道士,但是自己也受了不少傷。
我被迫閉門休養了幾日,第三日的時候,張揚靈心事重重地跑來找我。
他臉色有些發白,但是我此刻的臉色比他還白。
「山下都在說你在這山裡,是……是妖怪。」
張揚靈說完,我便猜到是那道士在山下散播謠言。
「你若相信,何須還要來問我。」
我語氣有些不耐,心裡一陣莫名的煩躁,沒有氣力和他再說。
有些惱怒的把他推出我的院子。
「哐!」
院門被我重重關上,張揚靈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我靠著院門嘆息,冷硬的木板有一股朽木的氣味。
等覺察不到張揚靈的腳步,我順著木門滑落在地上。
身上一層汗,離得太近,受了傷的我本能的想要拿回狐心,但是理智又壓著自己不能對他出手。
手不自覺的摩挲著手上補好的玉镯,繞著上面的紋路,我轉了一圈又一圈。
快黃昏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人在我的院外停留了一陣。
來人並未敲門,等他遠遠離開,我推開院門。
一捆麻繩系著的草藥擺在我的院門外,常見的療傷藥。
張揚靈還是留意到我的異常,草藥是他放的。
好心情地掂了掂手裡的草藥,我轉身回了屋子裡。
院子裡陽光明媚,再休養幾日,我就能下山了。
沒出門的幾日裡,門口都被放上了草藥,他隻在門口放上草藥,卻並沒有再敲我的院門。
窩在家幾日,我也憋得慌。
等我能背著藥箱出門的時候,林子裡的樹葉黃了大半。
地上厚厚一層落葉,踩上去有簌簌的響聲。
竹林裡看不出來,等到了鎮上,才感受到秋意,小攤上都擺起了炒板慄。
見到我,小販和路上的行人都離得遠遠的,對著我指指點點。
大概是傳了好幾日的謠言,現在我還敢大搖大擺的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也有些摸不準了。
「你怎麼還來街上,你……你不是……」
一個糖食攤上的女人攬這自己的孩子,嘴裡結結巴巴地開口。
周圍的人臉色各異,我的來路不明,難免會惹人生疑。
隻是還沒等我開口,一個熟悉的身影站了出來,幾日未聽見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她不可能是什麼妖怪,妖怪不可能大搖大擺的出現在這裡,再說了,道長還在這裡!」
張揚靈的話引得大家扭頭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看戲的老道士。
原本抱著雙臂站在臺上的老道一下子黑了臉色。
我對上了那妖道的視線,嗤笑一聲,在他黑沉的臉色裡,不急不忙地開口。
「是啊,我現在就站在這裡,要是可疑,道長自會降妖除魔。」
妖道有心無力,黑著臉不回話,周圍的人來回看了我們幾眼,漸漸散開了,我看著老道士甩袖走了。
他背後的畫卷裡又多了幾幅被封住的妖物,求妖血治病的人圍了好大一圈。
隔著人群,我和妖道對視著。
8
「你覺得這道士怎麼樣?」
移開視線,我主動出聲和張揚靈說話,聽見我的問話他有些吃驚,盯著老道士看了幾眼。
他臉上的表情我沒看見,隻能聽見他的聲音。
「道長是個好人,他治病救人幫了鄉親們不少忙。」
意料之中的回答,任誰來看都會覺得這是個好人。
我看著老道身後畫卷裡傷痕累累的妖物,一句話未說。
見我未開口,張揚靈以為我又生氣了,轉過身面對我還想再和我說什麼,我直接背起藥箱。
「不和你說了,我走了」
我面不改色的從他面前走過,張揚靈張張嘴沒出聲,站了幾秒跟上了我,接過我手裡的藥箱走在了前頭。
他擋了我面前的一片陽光,身上有股墨香和草藥的混合氣味,聞著微微讓人覺得發苦。
我們兩個人不說話,好像又回到了我受傷之前的樣子。
到了傍晚,張揚靈背著藥箱送我回小院,下山路黑,我給了他一盞燈籠。
微黃的燭光裡,他低頭接過燈籠,臨走時他似乎想對我說什麼。
「攬星,你……算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沒說出口,轉身走了,他似乎有求於我,但又羞於開口。
提著燈籠的挺拔身影漸行漸遠,我手上的镯子被夜風吹得發寒。
張揚靈有三日沒來,到了第四日,他臨近中午才來。
推開院門他低著頭站在外面,正午的陽光融進他衣裳裡,一雙眼睛帶著溫柔的潤澤。
一隻手垂手站著,另一隻手上握著一捧野花。
見我出來,他專注的看著我,他越靠近,身上的藥味越重,裹雜著花香。
「給你的,攬星。」
有些骨感的手舉著花送到我面前,我伸手接過,他臉上開心的看著我。
相比較張揚靈的開心,我有些心事重重。
張揚靈開始每日來找我,我和他必定是不能在一起的。
可每每看到他的面上表情,我都不知怎的,話到嘴邊又開不了口。
黃葉落盡,空氣中開始有寒意。
張揚靈在我院中待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看我的眼神帶著星光點點,每次回望一眼他便別開目光不敢再看我,耳朵通紅的對著我。
第一場雪落之前,張揚靈支支吾吾開了口。
他紅著臉,舉著東西的手擋在中間,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聽見他的話我恍若隔世,一樣的話我聽了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