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我便栽倒在了他的懷裡,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我發現眼前一片漆黑,醫生說腦瘤破壞了視覺神經,導致了失明。
“今天是幾號?”
沈末努力克制住情緒,平靜地回答,“十四號。”
他牽起我的手指,“我將糯米埋在了你的墓地旁邊,它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垂下眼眸,“謝謝你。”
沈末與我拉開距離,聲音有些顫抖,“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或許是不想讓我聽見他的哭聲,沈末腳步有些踉跄,甚至房門都沒有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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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枯坐在地上,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聽見了門鈴聲。
可就在我一步步摸索著走過去將門打開時,卻忽然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阮言,你沒有等我。”
8、
我驀地僵在原地,是裴寂的聲音。
見我不說話,他一步步朝我走近,我下意識後退,卻忽然被絆倒。
裴寂抬手將我攬住,穩住我的身形,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你瘦了好多,骨頭甚至有些硌人。”
“離開我,你過得不好嗎?”
我茫然地扶住牆壁,鼻腔忽然一酸。
他抬手將我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絮絮解釋,“林音告訴我,當初她得了抑鬱症,卻被父母強行送去了英國。”
“後來她多次試圖自S,結果卻被送進精神病院住了三年。”
裴寂將我抱在懷裡,“她這七年過得太苦了,直到今年,她為了見我,答應了回國聯姻。”
他輕撫我的頭發,“可林音是被逼的,她根本不愛那個男人,她跟我說,如果我不阻止,她會選擇在那晚割腕。”
“我沒有辦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S。”
“我用盡了一切方法,想讓自己重新愛上她。可卻發現,那隻是執念,不是愛……”
我閉上雙眼,出聲打斷了他,“裴寂,可我已經不想聽你的苦衷了。”
“我覺得虛偽,還有惡心。”
裴寂扶住我的肩膀,語氣甚至有些痛苦,“我沒有騙你,”
“我們在一起七年……阮言,你不信我?”
我抬手撫上他的側臉,“可這七年,你從始至終,也不過是把我當成林音的替身。”
像是隱瞞許久的謊言被毫不留情地戳穿,裴寂顯得有些無措,他將掌心附在我的手背上。
“不,不是的。雖然一開始我確實是因為你和林音長相相似,所以才選擇了你。”
“可後來我真的……”
我露出一絲笑容,聲音很輕,“裴寂,你第一次吻我時,喊出的那個名字,究竟是阿言,還是阿音?”
周遭忽然沉默,裴寂沒有回答,我卻已經了然。
門外忽然傳來沈末的聲音,“阮言?”
他一步步朝我走近,卻在裴寂身前一米的位置停下,如同對峙一般。
裴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良久才沉聲道:“他是誰?”
我沒有回答,他卻自嘲地笑了起來,“我原以為你是因為林音,所以才想離開。”
“可原來,竟然是為了他。阿言,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和他糾纏在一起的?”
我循著聲音將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良久,一滴淚突然滑落。
“裴寂,你走吧。就當是為我們七年的情分,留下一點體面。”
可他卻握住我的手腕,聲音沉悶,“我要知道真相,阮言,告訴我。”
我忽然慶幸自己什麼都看不見,手腕傳來一陣鈍痛,逐漸蔓延至心髒。
我輕聲回應,“裴寂,我不會恨你的。”
“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我甚至不會記得你。”
裴寂手上力氣一松,踉跄著向後退了幾步,“好,好得很……阮言,你最好不要後悔。”
他轉身離開,房門被摔得砰然作響。
沈末走到我的身邊,輕聲詢問:“你沒事吧?”
我轉過身,抬手捂住嘴巴,鮮血卻仍從縫隙中滲出。
“沈末,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9、
我S的那天,陽光難得的好。沈末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於是守在了我的身邊。
搖椅輕輕搖晃,良久,他才喊出我的名字,“阮言?”
我沒有回應,沈末愣了一瞬,然後拿過毯子蓋在我的身上。
他一手操辦了我的後事,親手將我的骨灰埋在了地下,然後來到了裴氏。
沈末等了整整兩個小時,才終於見到了裴寂。
偌大的總理辦公室隻剩下他們兩個人,裴寂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你來做什麼?”
沈末從懷裡拿出一個盒子放到桌上,“阮言讓我把這個還給你。”
裴寂愣了一瞬,眉頭微蹙,卻還是將盒子打開。
良久,他輕笑了一聲,手指卻用力到有些顫抖,“這枚戒指是我送給她的,如果不想要了,就讓她親自來還給我。”
沈末垂下眼眸,“她來不了了。”
裴寂靠在椅子上,挑釁地挑了挑眉,“怎麼,你不肯讓她見我,怕她對我舊情復燃嗎?”
“不,她已經S了。”
話音剛落,辦公室裡忽然S一般的寂靜。
裴寂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動了動嘴唇,“你和阮言聯合起來騙我是不是?”
沈末抬眸看向他,又重復了一遍,“她已經S了。”
裴寂忽然將桌上的文件狠狠砸向他,“你以為我會信嗎?給我滾出去!”
沈末沒再繼續停留,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裴寂跌坐在椅子上,忽然生出了一股頹然之勢。
他開始出神地看向窗外,然後神經質的搖頭,“不可能,他在騙我。”
直到回到別墅裡,裴寂才終於回神。
林音笑意盈盈地迎了上來,“阿寂,你回來了。”
她牽著裴寂的手走到桌邊,可下一秒,他看著桌上的飯菜,卻忽然動怒。
“阿音不吃香菜,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佣人小心翼翼地回應,“這是林小姐親手做的晚餐。”
林音微微一怔,然後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不吃香菜的那個人不是我,阿寂,你記錯了。”
裴寂恍然回過神來,他看著林音的臉,幾乎分不清究竟是誰。
“是我,記錯了……”
林音不願繼續談論這個話題,於是坐下為他夾菜,“阿寂,嘗嘗這個。”
裴寂點了點頭,卻又忍不住皺了皺眉,“錯了。”
林音不解地看向他,“哪裡錯了?”
可裴寂卻沒有回答,隻是起身回到了樓上的房間裡,撥通了助理的電話,“幫我查清阮言的下落,立刻!”
很快助理便傳來消息,【阮小姐預訂了去瑞士的機票,出發日期是三天前。】
裴寂終於松懈下來,隨即自嘲地笑了笑,“果然在騙我。”
可他不知道,這張機票是我一個月前所訂的。
他忽然又落寞起來,重重地錘在了床上,“阮言,你就那麼害怕我糾纏你,甚至不惜制造一個假S的消息騙我。”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被人敲響,林音將門打開,哭得淚流滿面。
她顫抖著摟住裴寂的腰,“阿寂,我好害怕,我怕你不要我了。”
裴寂一怔,卻還是輕聲安慰,“別怕,阿音,你生病了。”
“我明天陪你去醫院復診,會好的。”
林音將頭埋在他的胸前,輕輕點頭。
10、
醫院裡人來人往,裴寂將林音送進了心理診療室,然後抬手看了眼腕表,起身向大廳走去。
可剛走到護士臺邊,便忽然看見有人急切地跑了過來。
小護士呼吸急促,“張醫生,阮言小姐的心髒,找到匹配的病人了。”
裴寂僵在原地,眼前的畫面無限放慢,待他回過神來時,已經走到了護士面前。
“你剛剛在說誰?”
護士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您認識阮小姐嗎?”
“她去世前選擇了捐獻器官,我們剛剛找到……”
可還不等她說完,裴寂便狠狠握住了她的手腕,眼底一片猩紅,“你說她S了,她什麼時候S的?”
“三,三天前。”
一瞬間,他眼前忽然一黑,隨即便再也支撐不住,摔在了地上。
裴寂再次醒來時,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林音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
“阿寂,你醒了?”
可他沒有回答,隻是扯下自己的輸液管,踉跄著走出了醫院。
裴寂找到沈末時,他正在做遺體修復,刺鼻的味道幾乎讓人反胃。
“出去等我。”
裴寂臉色慘白地退了出去,等沈末走出房間的第一刻,便質問道:“她在哪裡?”
沈末換下衣服,領著他來到了後山的墓園。
直到看清墓碑上的名字,裴寂終於徹底S心,“原來,她真的S了。”
他伸手揪住沈末的衣領,神色癲狂,“她為什麼會S?你為什麼不救她!”
沈末淡定地將他扯開,“我也想知道,你和她在一起七年,竟然沒發現她得了腦瘤。”
“裴寂,你為什麼不救她?”
一瞬間,他僵在原地,再也沒有了反駁的力氣。
裴寂轉身看向他,努力張了張嘴,最終卻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徹底暈了過去。
沈末抬手擦去臉上的血跡,讓人把他送去了醫院。
這天之後,裴寂的生命力幾乎迅速耗竭,林音想盡了一切辦法,卻都無濟於事。
半個月後的某天晚上,他忽然帶人將我的骨灰挖出,帶回了家中。
林音看見盒子上的名字,終於明白了一切,“你愛她嗎?”
裴寂沒有回答,她自顧自地點了點頭,“你愛的是她。”
“你隻是可憐我……七年,裴寂,你還分得清,我和她究竟誰才是另一個人的替身嗎?”
聲音愈發遙遠,裴寂抱著骨灰盒回到了房間。
他時常會從夢魘中驚醒,林音選擇了離開,裴寂忽然想起什麼,開始到處翻找我留下的東西。
可一切幹淨得像是我從未出現過,他找到佣人,厲聲質問:“阮言的東西呢?她的東西呢!”
佣人瑟瑟發抖,“全都,全都被林小姐扔出去了。”
裴寂閉上雙眼,“是我……忘了。”
他起身走到我的畫室,許久沒有人踏足,裡面已經落了不少灰塵。
裴寂在角落裡找到一幅卷軸,將它緩緩展開。
水墨畫上,是一名老叟對著一座孤墳。裴寂第一次看見這幅畫時,問我為什麼要畫出這樣一幅場景。
我淺淺一笑,“老師給了我們一個主題——孤寂,我想了很久,才明白,孤意味著,從此以後,都隻剩下一個人。”
他的眼淚驀地落在畫上,留下一滴淚痕,“我忽然覺得,很傷心。”
11、
裴寂抱著畫卷哭得泣不成聲,一夜之間,他忽然滿頭白發。
沈末再次見到他時,幾乎已經認不出他的樣子。
裴寂最後和他說了一句,“我S後,幫我和她埋在一起。”
他沒有等沈末答應,便離開了那裡。
裴寂終究沒能熬過那個秋天,畫面定格那一刻,逐漸變成黑白。
心中忽然很平靜,無悲無喜,就像這個人,徹底消失在了我的生命裡。
我猛地驚醒,像是溺水之人浮出水面。
周圍的機器忽然劇烈響了起來,護士立刻通知醫生,“十二床昏迷的病人醒了!”
七天後,護士將我推出了病房。
我坐在輪椅上,看向遠處草坪上正在玩耍的小孩,前所未有的安心。
時隔七年,我終於回到了屬於自己的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