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遊泳,我能撈珍珠去保護你,能在漲潮時遊向你,能和你一起來大城市,能爭得榮譽和獎金……我真的,喜歡遊泳。」
我愣住了。
被他話語中不加掩飾的熱愛,深深觸動。
我的心重新落回胸膛。
江樾不會因為徐鈞年的挑釁而不顧自己以後的運動生涯。
多年後,江樾說,他當時還藏了一句話:
「如果世界是綿延無盡的海岸線,遊泳像上天給我的專屬眷顧,讓我能追逐在你身邊。」
他依舊是在海風中,目光灼灼望向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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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握住他的手,微笑:
「嗯,我相信你。」
江樾突然說:
「下個月是你的生日。
「比完賽,能不能滿足我一個願望?」
我沒有繞過來。
「不是我的生日嗎?」
江樾忽地湊近,鼻尖快碰到我的鼻尖。
「不管。」
他精致的五官近看衝擊力更大。
我心跳加速,慌亂撇開臉。
「好。」
11
江樾要參加公開賽的消息一出。
瞬間引起了整個泳壇的注意。
粉絲們議論紛紛,大多是不看好他這個決定。
【才剛康復就比賽,他敢上,我都不敢看!】
【江樾的壓力得有多大啊,他昏迷那段時間,徐鈞年可一直在拿冠軍。】
【比不參賽更殘忍的,是落差。】
但江樾絲毫不受影響。
沒有進隊參加封閉集訓。
教練也讓他別太加強度,以恢復為主。
江樾隻是正常地在校園上學,偶爾去遊泳館遊一下,整個人非常松弛。
而聽賀思宇說,徐鈞年訓練得非常拼命。
比備戰全國聯賽還要狠。
賀思宇提前給江樾打預防針。
「這次輸了,他的粉絲肯定要過來嘲笑你。
「做好心理準備。」
備賽的這些日子,徐鈞年換了好幾個號碼,不停地給我發挑釁信息。
大致是一定要讓我後悔,要證明他比江樾厲害。
而最後一條,看得我一愣:
【如果我拿到冠軍,你會給我送花嗎?】
12
北城公開聯賽。
因為是江樾受傷後的首次比賽,場館爆滿。
大部分都是來為江樾加油的觀眾。
比賽很激烈。
我捧著向日葵,在觀眾席和大家一起屏息加油。
江樾拿到了第三名。
徐鈞年拿到冠軍。
大屏幕公布結果的那一刻,徐鈞年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狹長的眼睛裡,都是志得意滿。
頒完獎。
到了後臺休息室,我迎上去。
越過徐鈞年,把向日葵送給了江樾。
徐鈞年氣得攔住我。
眸光憤恨。
像一個受到不公平對待的孩子。
「蘇昭,我是第一名,你為什麼不把花送給我!」
他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你喜歡冠軍,我拿到冠軍了。
「你可不可以,回到我身邊?」
我面色如常。
「不可以。」
如果說一開始,我很欣賞他不服輸的勁頭和即使受傷也要堅持遊完全程的韌性。
那在攻略他的這些日子裡。
他親手把那些欣賞,消磨得一幹二淨。
我平靜地看著他。
「我說過,我從來都不喜歡你。」
徐鈞年不相信,發了瘋似的逼問。
「那你為什麼留在我身邊?給我送香包,為我念故事,怕我睡不著,怕我受傷?」
我不想再和他糾纏,語氣冷淡。
「我留在你身邊,是因為系統說,隻要我能夠攻略你,江樾就能醒過來,你滿意了嗎?」
徐鈞年的瞳孔震顫,自欺般冷笑。
「你騙我,這麼離譜拙劣的理由,誰他媽會相信!」
「昭昭,我信。」
在徐鈞年崩潰的時候,江樾見縫插針地刷存在感。
徐鈞年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唇色發白。
他啞聲低喝:
「我不信你陪在我身邊這麼久,哪怕一秒鍾都沒有動過心!」
我抬眸,一字一句問他:
「我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一直欺負我的人渣?」
他一怔,眼角泛紅,語氣有些無措。
「不,我不是……」
我輕哂,諷刺地笑出聲:「讓我跪在碎玻璃上,拿煙頭燒我的頭發,用高爾夫球砸我的鼻梁,還讓我在烈日下站一整天等你……哪一件不算欺負?」
他張了張嘴,艱難地吐出一句:「對不起。」
我冷漠地回應:
「江樾醒了,我不跟你計較這些。以後,別再來打擾我。」
徐鈞年瞳孔微顫,SS盯著我,似乎想求證什麼:
「是因為我不如江樾,所以你不要我?」
在攻略他的那些日子裡,我漸漸摸透了他的心思。
他羨慕,甚至嫉妒江樾的遊泳天賦,而江樾恰好珍視我。
或許,他覺得,越是傷害江樾在乎的人,就越能證明自己優於江樾。
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我。
我搖頭,嘆息中帶著憐憫:
「你是你,他是他,沒有必要把對你的評價拴到另一個人身上。」
說完,我牽起江樾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留下徐鈞年一人佇立原地,影子被拉得無比孤單。
13
徐鈞年聯系不上我。
竟然在社交媒體上發視頻。
說要把他拿的這枚金牌送給一個特別的人。
立刻勾起了大家八卦的心情。
很快就扒出了那個特別的人,是我。
甚至出現一些說徐鈞年深情的粉絲。
不僅如此。
徐鈞年去高爾夫球場。
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硬是找到了那對珍珠耳釘。
他魔怔似的發了視頻。
「如果我把這個還給你,可不可以,也對我笑?」
與此同時,我和江樾在學校的合照也被傳到了網上。
不明真相的網友紛紛指責我腳踏兩隻船,周旋在兩個運動員之間。
不久。
有人曝出了徐鈞年在體育館用煙頭燙我頭發的視頻。
輿論瞬間反轉。
徐鈞年的形象跌至谷底。
【不是,這哥們人格分裂吧?】
【他以為的愛,就是霸凌?】
【裝深情,惡心。】
沒過多久,泳協把那些視頻都撤掉了。
徐鈞年的賬號也被接管。
我以為事件就此告一段落時,收到了教練的消息。
那個曾挖掘和資助江樾的教練——
正是徐鈞年的父親。
徐教練發來的照片裡。
徐鈞年頹唐地坐在地板上,周圍全是歪歪斜斜的酒瓶。
【蘇昭,你能幫幫鈞年嗎?】
【我們當面聊吧。】
14
等教練來的空當。
江樾忽然望向我,神色凝重。
「昭昭,可以答應我一個願望嗎?」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讓我心悸的認真。
我心跳加速,輕輕點頭:
「可以。」
我以為他會表白,但沒想到他說:
「無論遇到任何事,答應我,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他頓了頓,眼神灼熱地看著我,
「外界會有各種聲音讓你承受傷害、犧牲自我,但到頭來,隻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深吸一口氣,抿唇道:
「如果我一直醒不來呢?你打算被徐鈞年欺負一輩子嗎?即使是為了我,也不值得你受這樣的折磨。」
那個一貫爽朗明亮的少年,話語間竟多了幾分陰鬱自棄,像是陷入了無盡自責中。
我心一緊,踮起腳吻住他。
防止他再說出挫敗的話。
吻上去時,江樾話語含在唇邊,嘴唇微張。
我第一次吻別人,拿捏不好力度。
唇瓣狠狠地碾了上去。
結果碾到了他的虎牙尖。
唇上瞬間滲出了一粒血珠。
下意識伸出舌頭去舔。
江樾被我這個動作刺激,手掌撫住我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
他吻得太兇。
我顫抖地閉上了眼睛。
炙熱的氣息撩撥得我快喘不過氣。
我的掌心抵住他的胸膛。
迫切的心跳震得我掌心酥麻。
膝蓋骨發軟。
快站不住時,江樾松開了我。
他用指腹抹開我唇上洇開的水跡。
琥珀色的瞳孔晦暗不明,和他明朗的氣質形成反差。
我的眼神直直地對上他,不避不躲。
「我答應你,會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至於值不值得,我自己說了算。」
能為我擋車的傻瓜,還有什麼不值得的。
15
此時,我電話響了。
是賀思宇。
他專門打電話和我道歉。
他說,他在後場聽到了我和徐鈞年的對話。
相信我是為了江樾才去接近徐鈞年的。
不然江樾昏迷了那麼久。
不可能身體恢復得如此快。
掛電話前,他感慨。
徐鈞年知道他被當工具人之後,好像整個人都垮了。
徐教練在門口站了許久。
終於鼓起勇氣按下門鈴。
徐教練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鬢角的白發似乎又多了幾根。
「鈞年現在把自己關在屋裡,渾身都是煙頭燙出來的傷。」
徐教練聲音低啞。
「蘇昭,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他?」
就像當年徐教練找到我,讓我勸說江樾去省隊訓練一樣。
我沉默了片刻。
搖頭。
「教練,我很感激您。
「因為這份感激,我可以不追究徐鈞年霸凌我的事,但我做不到安慰他。」
我告訴徐教練。
「徐鈞年的症結不在我身上。
「他一直把江樾當作假想敵。
「源頭可能在於,太想得到您的認可。」
徐教練的神情逐漸凝重,目光遊離。
似乎在腦海裡快速回放著過往的記憶。
那些年,他總是用江樾的名字刺激徐鈞年,或是贊揚,或是壓制,試圖讓他有朝一日也能像江樾那樣出色。
作為一名遊泳教練,他見識過無數天才,而徐鈞年所表現出的資質,始終無法達到他的標準。
他太想讓自己的兒子承接他的衣缽,因此對他更加嚴苛,反而一步步將他推向了扭曲的邊緣,養出了這個偏執而又充滿敵意的「怪物」。
他驀地垂下肩,神情中帶著一抹痛苦與悔意,喃喃道:
「對不起。」
徐教練離開了。
說會找專業的心理咨詢師去開導徐鈞年。
不會再讓他打擾我。
16
可能治療並不成功。
徐鈞年在一場比賽上,突然偏離了泳道。
手掌狠狠撞上了遊泳線。
這次,他沒有遊完全程。
手指骨折嚴重。
無法再遊泳,宣布了退役。
而我陪著江樾努力恢復。
他的重大比賽,我都會去現場支持。
在掌聲裡,為他送上一束絢爛的向日葵。
江樾幾乎把世界級遊泳賽事的冠軍拿了個遍。
不知不覺, 我們真的相伴著看遍了世界。
江樾拿到奧運冠軍後。
我們又回到了小漁村。
如今, 在江樾的投資下,那裡已經被改造成了度假區。
江阿姨開了一家小店。
店前,有清脆的海螺風鈴。
我和江樾靠在門口,看無垠的海岸線。
深深相信。
海岸線很長, 我們可以去任何地方。
番外
徐鈞年第一次見蘇昭。
並不是在遊泳場。
而是在學校教學樓後面的向日葵花田邊。
她捧著一本書, 手裡抓著一根火腿腸。
腳邊圍著幾隻學校的小貓。
少女瓷白清秀的臉隱在花田霞光裡。
動作和小貓高度一致。
一起吃火腿腸;
一起伸懶腰;
一起聽到響動抬眸望向他。
對上那雙像染了水汽般的清亮雙眸時。
徐鈞年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想過去搭訕。
但女孩像受驚的貓一樣,逃走了。
那天, 他的心情莫名好了很久。
第二次, 見到蘇昭。
他遊了倒數第一。
手掌撞得生疼。
教練隻冷冷地說他愚蠢, 怎麼會犯那麼低級的錯誤。
他的親生父親, 在他最落魄的時候。
雀躍地擁抱他的對手, 江樾。
他垂著頭往更衣室走。
眼前突然出現一捧向日葵。
捧花後面,是他見過的那張臉。
眼眸靈潤清澈。
「你受傷還堅持遊到了最後, 真的很了不起。」
他難受了一天的心情。
終於松動了些。
訥訥接過了捧花。
心想,即使其他人眼裡隻有江樾又怎樣。
至少她能夠看到他的可貴。
當他愉悅地捧著花時。
卻看到, 那個女孩在等江樾。
江樾歡喜地抱住了她,把冠軍獎牌掛到了她的脖子上。
徐鈞年覺得刺眼。
江樾, 江樾, 又是江樾!
心裡湧起一股暴怒。
惡狠狠把花踩到地上,扔進垃圾桶。
她原來也和別人一樣。
隻喜歡江樾,眼裡隻有冠軍。
江樾像橫在他面前的一座山。
再努力, 也無法跨越。
後來。
江樾出了車禍。
他竊喜, 終於松了一口氣。
沒了假想敵, 反而遊出了他的最好成績。
再後來, 他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說蘇昭選擇攻略他,問他同不同意。
他當即同意。
興奮得一晚上沒睡著。
如果不是喜歡他。
那麼多人。
怎麼她隻選擇攻略他?
她和其他的人一樣。
在江樾隕落後, 把喜愛落到了他身上。
他想向她證明,他比江樾強。
可無論他怎麼做。
那雙靈潤的杏眸, 看向他時, 總是心不在焉。
他怒不可遏。
想在她心裡佔據更深的地位, 讓她牢牢記住他。
每次欺辱蘇昭。
看到她堅韌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他好像,終於抓到了她的愛。
而且, 江樾喜歡的人,低聲下氣地留在他身邊。
似乎能產生一種錯覺。
讓他湧出扭曲又幽暗的想法。
好像他終於, 比過了江樾。
直到江樾醒來。
他才知道,他錯得離譜。
蘇昭願意留在他身邊, 隻是為了讓江樾醒來。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攻略?
這不公平。
那他呢?
他隻是蘇昭用來喚醒江樾的工具嗎?
產生這個想法時, 他猛地一驚。
他也把蘇昭, 當作打敗江樾的工具。
想著這些。
手掌傳來劇烈的疼痛。
他的手掌撞上了遊泳線。
骨折嚴重。
再也沒法遊泳了。
他宣布了退役。
終於擺脫了父親那無窮無盡的標準。
可依舊走不出江樾的陰影。
周圍鋪天蓋地都是江樾的消息。
江樾拿到各類冠軍, 不斷打破各項紀錄, 代言無數廣告,參加訪談節目……
無數次向蘇昭,公開表白。
陪著蘇昭出國研學。
面對鏡頭, 笑嘻嘻說:「是我沾了昭昭的光。」
徐鈞年成了陰溝裡的老鼠。
被別人的幸福刺痛。
每個見到他的人, 都唉聲嘆氣。
快承受不住時。
他想起蘇昭曾經對他說的話。
「你是你,他是他,沒有必要把你自己的評價拴到另一個人身上。」
他才發現, 蘇昭從來不是向日葵,她是太陽。
而他,永遠失去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