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被貶後,侯爺同我提出和離。
「當年你父王逼我娶你,如今他已倒臺,你再無依仗了吧?」
和離後,侯爺將藏在莊子裡的白月光接了回來,京城議論紛紛。
他昔日同窗見到我時嘲諷:
「鎮北王倒臺,他終於能和你和離,禁錮在他身上的枷鎖也終於被解開了。」
我目不斜視離開,可是半年後,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侯爺跪在我鎮北王府門口,祈求我原諒。
1
沈町懷是和聖旨一同進來的,同樣進來的還有他身上扎眼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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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笑,沈町懷先前連我給他的玉佩都不曾戴過。
這香囊想必是他那純潔無瑕的白月光——丁府小姐丁康樂送給他的。
「阿爍,跪下。」
沈町懷扯了扯我,我看著眼前拿著聖旨的公公,回過神來跪了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宣,鎮北王慕容席,軍功卓越,即日起封為御前統帥,統管皇家別院羽林軍;鎮北王之女、寧遠侯夫人慕容爍,品德賢淑,賜予平安郡主名諱……」
我跪在地上冷笑,好一個明升暗降。
剝奪軍權和官夫人诰命,隻留下一個不痛不痒的郡主稱號。
那老皇帝的算盤打得真響。
「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領過旨,我們目送公公離去。
沈町懷看著我,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些什麼。
我盯著他的眼睛:「侯爺今日倒是好雅興,身上這股香味我倒是從未聞過。」
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沈町懷的眸色卻隻是緊張了一瞬,隨即一臉平淡地將香囊摘下。
「樂樂塞給我的,我不能明面上給她難看。」
他將那香囊遞給我:「夫人若是不喜歡,覺得這香囊髒了你的眼,你隨意處置便是。」
我看著眉目清冷的沈町懷,相識十五年,成婚六年。
如今反倒是一副我不講理的樣子。
我失了和他說話的興致,不理會他遞過來的香囊,轉身離去。
父王還在家中等我。
曾經輝煌的鎮北王府如今卻籠罩著一絲陰翳,我看著父親頭發花白地坐在那裡。
看見我過來,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爍兒來了,讓阿爹看看是不是瘦了?」
父親的手上遍布著老繭和一些細小的刀傷,我握了握,「爹……」
父親的眼神中有一絲哀傷,此刻卻還是堅定地跟我說:
「爍兒,將士一生為國。我已經自請聖上,七日後便回塞北陲鎮戍守,京中便再也沒有御前統帥和鎮北王了……」
我愣了:「您要回塞北?」
父王點了點頭,囑咐道:「這次回去便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你在京中萬事小心……」
父王還說了些什麼,隻是我都沒有聽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抬頭對上父親那雙依舊清澈堅韌的眼睛。
我聽到我自己開口:「爹,我跟你一起去。」
父王愣了愣,卻還是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那侯爺那邊?」
我皺了皺眉頭:「父王別擔心,我回去和他商量一下便是。」
我起身回府,路上盤算著如何跟沈町懷說這件事。
這一切止於我推開門的前一秒。
偌大的侯府大堂,許久未見的丁康樂正坐在席下,不知道同沈町懷言笑晏晏地在說些什麼。
2
「表嫂這是回來了?樂兒見過表嫂。」
丁康樂聽到動靜站起來向我行禮,我不理會她,隻是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
「侯爺這得是多著急?這麼迫不及待地就將人接了過來?」
沈町懷坐在一邊沉默不語,許是覺得我落了他的面子,他難得地對我嘲諷地笑了笑。
「夫人說笑了,樂樂隻不過是我家表妹。」
對上沈町懷的眼神,我沒忍住笑了出來,扭頭看向已經坐下的丁康樂。
「沈家表妹真的是好大的規矩,當家主母尚未發話,誰允許你坐了?」
丁康樂未曾想到我真的會在眾人面前給她難看,畢竟先前幾年,我都沒有說過什麼。
她連忙站起身來,委屈地開口:「表嫂有所不知,這都是樂兒一個人的錯,和沈家沒有任何關系……是表哥體恤樂兒身體不好,這才……」
果不其然,聽到「沈家」二字,沈町懷將茶杯摔碎在地,滾燙的茶水濺得到處都是。
「慕容爍,你還想怎麼樣?羞辱丁康樂她不夠,還要再來羞辱我們沈家嗎?」
無數次,沈町懷直呼我的名諱,都是因為丁康樂。
「表哥勿怪嫂嫂,今日的事是樂兒不對,都怪我選錯了時間來拜訪,今日嫂嫂一家剛被貶謫,我本想著來拜訪侯爺一家以表寬慰,卻不想戳中了嫂嫂的傷心事……」
我無視一旁沈町懷的吃人的眼睛,好笑地開口:「丁家妹妹怕不是想多了。」
我勾了勾唇:「你什麼檔次的東西,配得上來安慰我嗎?恕我直言丁小姐,你一來不是侯爺的親屬,掛了個表妹的名稱便想著做那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情,二來按照我朝律例,女子被休,是要出塵入寺的。丁家妹妹倒是好大的本事,被夫家休了還能出現在京城,你家『表哥』有通天的手段能把你變成表妹,可我不行,我的印象裡,我可沒什麼表妹。」
聽完我說的話,丁康樂的面色白了又白,沈町懷也面色陰沉地坐了下來。
丁康樂眼中的淚水傾瀉而出,她滿眼淚光地看向沈町懷,希望他能出頭說些什麼。
可沈町懷沒有,因為他知道,我一句話都沒有說錯。
倘若我今天同他們撕破臉皮,那誰的日子也別想好過,我是被貶,可他不是,他還有遠大的仕途。
我叫來小廝,「你要幹什麼!」丁康樂被我的陣仗嚇了一跳。
「天色晚了,我不喜歡有外人留在府上,丁小姐還是請回吧,侯府今日就不留你吃便飯了。」
丁康樂看著沈町懷,他起身道:「就不勞夫人費心了,我的表妹,我自會看護好的。」
說罷,他揮手遣散那些小廝,「夫人就先用膳吧,不必等我。」
然後護著丁康樂大步離開。
我揉了揉眉頭,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婚姻很沒意思、沈町懷很沒意思,想讓沈町懷陪我一起回塞北,現下看來更是沒意思極了。
直到夜半,沈町懷才回府,見我沒睡,他有些震驚。
我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他便先一步開口:
「慕容爍,我們和離吧。」
室內昏暗,隻點了一根蠟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當年你父王逼我娶你,如今他已倒臺,你再無依仗了吧?」
「我們和離,也算是清了我們之間數十年的糾纏了。」
3
我愣了愣,一股酸脹但又難以言表的輕松感在我的心裡蔓延。
「好。」我利索地點了點頭。
對於我的爽快,沈町懷反倒有一絲震驚,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良心發現覺得對不起我,他繼續說道:
「這些年侯府在你的打理下,未曾出過什麼差錯。我會補償給你莊子、宅子和一些田產的。」
我淡淡地開口:「不用這些,你把這些補償按照現下的市場價格,折算成黃金給我。」
沈町懷笑了,笑聲中帶著些涼薄的譏諷:「慕容爍,你就是這樣。你跟你父親一樣,都是見利忘義的小人。」
說我倒無所謂,我確實如此。可他不能說我父親。
我一盞茶水潑了過去,「清醒了嗎?」
沈町懷臉色難看,沉聲開口:「這幾日京城中到處傳揚鎮北王的事情,兩日後我再給你和離書。我今晚去書房睡。」
我沒再搭話,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才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我和沈町懷相識十五年,打從娘胎裡就被結下了娃娃親。
我父親是沈家阿公的將士,戰亂時曾舍身救過他。
後來沈家軍功惹眼,沈町懷的父親便棄武從文試圖保身,在宮中謀得了一官半職。
父親直到而立之年才匆匆回歸,娶妻生子,封蔭成家。
倒也和沈町懷的父親步伐一致,我們同一年出生,打小便玩在了一起。
我喜歡沈町懷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因為他打架和我一樣狠。
回京之後,一眾官家小姐嘲笑我是武夫之女。
官階大的冷眼旁觀,官階小的害怕惹禍上身,大家都不敢多管闲事,盡管他們也沒少被欺負。
我見一個打一個,沈町懷也是。
打到後來,無論是誰見到我,也會叫一聲慕容姐姐或是慕容妹妹。
沒人再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莽夫的女兒。
隻可惜我喜歡沈町懷,他卻不喜歡我。
他心裡隻有聖賢書,有一次逼得急了,少年的耳朵紅得透徹。
「等我做了文官,再來娶你,就沒有人會說我們什麼了。」
我信了,並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可沈家還是出事了,他們要軍功有軍功,轉頭做了文官,卻依然贏得一眾呼聲。
聖上的罪名想定便定,那一日,鮮血染紅了整個沈府。
我哭著去求父王,又跪在聖上面前祈求。
沈町懷被關在牢中一個月,我便四處跪了一個月。
直到聖上笑著摸了摸我的頭:「我記得那沈家哥是不是和我們爍兒有婚約啊?不能掃了孩子們的興,我瞧著下個月初八就不錯,慕容將軍看著舉行婚禮便好。」
接他出獄的那一天,他的眼神中沒有感激也沒有激動。
留下的隻有平淡的冷漠:「慕容爍,你憑什麼自以為是地來救我?沈氏一家男丁被S充軍、女眷入寺或為奴,隻留我一個,你為什麼要救我?」
我沉默。想他失去家人太過悲痛,以為時間和我的愛能化解一切。
可後來我才知道,在獄中,他遇見了他人生的白月光。
被牽連的丁氏小姐:丁康樂。
他們在獄中聊理想、聊抱負,睡夢中,沈町懷喊的都是丁康樂的名字。
我容許他將她救出來,為她許配人家,可遇人不淑,不到一年丁康樂便被休。
我容許沈町懷一次又一次地試探我的底線,直到今天。
他告訴我,我和我父親一樣,都是見利忘義的小人。
4
我突然就累了,我的救命之恩和六年的陪伴,始終抵不過獄中的兩三言語交談。
我連夜清點好府中上上下下的東西。
父王今朝被貶,回到塞北後生活定是艱難,我收拾了一些可以典當的東西。
天明之時便帶著身邊的S侍去了當鋪。
等我再回府的時候,卻又再次遇到了丁康樂。
這一次更為過分,她直接出現在了我的院落裡。
我揮了揮手,院子裡的兩個S侍直接衝了出來,將她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