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父王心裡有數,我稍微松了一口氣:「那我現在就收拾東西。」
父王制止了我,他眉目滿是慈愛:「不用收拾了,我們去去就回了。」
……
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回京,三年不見,京中已是不同的模樣。
「哎呦,這人也不知道要跪到什麼時候……」
「是啊,從幾個月前就開始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失心瘋了。」
「哎呀,你們不知道,他是當今的寧遠侯,因為自家的小娘子跑了,這才跪在鎮北王府這裡。」
「自家娘子跑了關鎮北王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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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們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三年前,京中可是沸沸揚揚啊,寧遠侯深情專一將自己的發妻鎮北王之女給休了啊!」
「啊?那現在這是……」
「好了好了,別說了,有人過來了。」
一路上熙熙攘攘,我看著神色各異的路人,心裡覺得奇怪。
直到我在鎮北王府面前看到沈町懷。
車馬停下,沈町懷直直地跪在那裡,他看向我的眼光很是復雜。
有欣喜、有驚訝,又有著疑似失而復得的憂傷。
「草民沈町懷,祈求鎮北王之女,慕容小姐原諒。」
8
我皺了皺眉頭,一旁的小將軍立刻有眼色地上前,像是拎小雞仔一樣將他拎到了一邊去。
「走了,回府!」我緩緩開口,不去看地上的沈町懷到底是什麼臉色。
鬼知道他在打什麼算盤。
一晃過了三日,這幾日門口的小廝不斷來報,說是沈町懷自始至終一直跪在鎮北王府門口。
怎麼也趕不走。
小將軍是個脾氣暴的,這就提起了劍,「不走是吧……」
我和父王連忙制止了他,回京已經三日,可聖上遲遲不召見,倘若今天寧遠侯真的S在了府門口。
怕不是要引起什麼動靜。
我捏了捏眉心,吩咐下人:「去把他帶進來,找個偏房,再找個先生,治完病之後今天晚上就找人綁了送回侯府。」
這幾日,我身邊的人也漸漸地打聽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猜忌和懷疑是京中的常態,寧遠侯本是罪臣之子,卻偏偏又得了聖上指婚。
先前還有我們鎮北王府在,可皇上卻先拿我們開了刀。
本想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侯府和軍中的勢力都能得到控制,可偏偏這個時候沈町懷同我提出了和離。
偏巧不巧,有心的人隻要一查便知,那位京中傳頌的沈町懷的白月光,也是罪臣之女。
便借著由頭直接捅到了聖上面前,交給聖上一把利刀。
隻可惜丁康樂的消息到底還是靈通,隱隱約約有些不對的時候便已經變賣了侯府上下的東西跑了。
至今沒有找到下落。
本就處於風口浪尖的沈町懷這下直接被聖上錘S說是包庇前朝餘孽,侯爵被撤,如今隻是一介草民。
便有無數的針對從各個地方冒了出來……
正想得出神,卻瞧見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阿爍,我終於又見到你了……我還沒來得及,再給你做一碗梨湯……」
我看了一眼追過來的小廝,他撲通一聲跪下。
「小的沒用,都是小的的錯,他跑得太突然了,我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無語地讓他們下去,看著地上的沈町懷,他的眼中摻雜著希望和破碎的憂傷。
「阿爍,求你,求你原諒我,我不求什麼,隻要能給我一口飯吃就可以……」
我聽笑了:「沈町懷,這可不像你啊,你還記得你跟我說什麼嗎?說我和父親當年救你是見利忘義的打壓。我覺得你說得對,這一次我不會再救你了,趕緊收拾收拾滾出去吧。」
我不願再多看他一眼,起身想走,身後卻再次傳來他的聲音:
「阿爍,倘若我說,我從始至終,愛的都隻有你一個人呢?」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自始至終站在你身邊的人都是我,可後來,我們的身份逐漸不對等……我不願意以寵物的身份待在你身邊,是樂樂告訴我說,我們兩家有翻案的可能……我隻是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身邊。」
我聽笑了,扭頭看向他。
「所以你就將我變成全京城的笑柄?所以你就眼睜睜地看著我掉入水中?沈町懷,你不會還想說你之所以休我,隻是想要保護我不被牽連吧?」
沈町懷的目光暗了暗,「阿爍,我……」
我打斷了他:「趕緊滾,別讓我趕你走。」
糾纏二十餘年,真的沒有感情嗎?
隻是塞外三年,好像才從京中的這攤渾水中蘇醒,得以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至於其他,便都不再重要了。
我不再懷戀,起身想要離開,卻聽到沈町懷近乎嘶吼的聲音:
「你當真不知道,為什麼聖上要現在把你們召回來嗎?」
我腳步頓了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為什麼胡人連退,而鎮北王卻不復名反倒歸京的原因嗎?」
我皺了皺眉頭,先前隻以為是聖上的猜忌,現在想來,明明是草糧充足的時候,但胡人卻頻頻退線。
我看向身邊的小將軍,他對上我的視線,點了點頭,起身離去。
我呼了一口氣,走到沈町懷的身邊。
「你真正被定罪的原因是什麼?」
沈町懷的目光坦蕩,卻又懷著無限的悲憫:「家眷通敵叛國。可我卻沒有被下入牢獄,反倒還允許我大張旗鼓地跪在你們鎮北府前。」
他低聲地笑了笑:「慕容爍,我們自始至終,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
9
七日後,邊關才傳來消息。
胡人在父王回京、邊關暫時松懈的時候一舉來犯。
兩方打得不可開交,聖上發了怒,要一舉清查朝中所有和邊疆有過來往的人。
尤其是軍中。
隻可惜,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和小將軍已經遣散了王府的一眾下人。
此刻已經策馬在去邊疆的路上了。
塞外陲鎮,我看著父親的滿頭白發。
他抽了口旱煙:「那群挨千刀的王八羔子把縣知府給擄了……」
縣知府,也是小將軍他爹。
「一會兒就要談和了,我會帶著人去埋伏,談判拖延時間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我看了看身邊身子已經有些微微顫抖的小將軍,點了點頭。
隻是我沒想到,出來談判的人,會是丁康樂。
看見是我,她好看的狐狸眼又一次上挑。
「哎呀,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我的好姐姐嗎?」
我皺了皺眉頭,「你到底想幹什麼?」
丁康樂大笑:「我要幹什麼?你要不然猜一猜?」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開始遊離,然後突然笑了出來。
「我猜你一定想問,為什麼是我出現在這裡。」
父王那邊的人現在估計剛剛開始行動,我還要盡可能地拖住這邊。
「這是你們沈家和慕容家欠我的。」
我突然愣了愣,這和我們兩家有什麼關系?
見我一臉迷茫的神色,她笑得更是開心。
「你還不知道吧?你那個懷哥哥,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以為他們是怎麼棄武從文謀得一官半職的?這得虧沈家的侯爺啊!那昔日的戰友一賣,說是有異心,自己再主動退軍, 這不就成了嗎?隻是憑什麼?我父親一生未曾做過壞事,憑什麼要成為沈家的墊腳石。」
「我做了好大的局才將皇上的注意力引到了沈家的身上, 可偏偏你卻出現救了他,還又謀得了侯爺一職。憑什麼……」
「還好,沈町懷是個傻子, 你不知道吧,隻是幾句扯笑的詩句,便把他迷得團團轉, 我本想著借他, 先鏟了你們慕容一家,卻沒想到啊, 沈町懷確實是個傻子, 連個休妻的事情都辦不好,非要和離給世人看。」
……
我正想說些什麼,卻又見她笑了起來。
「喲,我的懷哥哥到了啊?既然人都齊了, 那我就說說我們的條件吧。」
丁康樂坐在高處,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
「很簡單, 鎮北王府一家以身殉國、先寧遠侯沈町懷意外受傷S亡,你們覺得怎麼樣,隻要你們S了, 我可以說通胡人歸還俘虜和……」
她的話沒有說完,前後兩支利箭貫穿了她的身體。
我震驚地看著身後射出一箭的沈町懷, 此刻他雙眼無神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跪倒在地。
土地似乎在震動,我看見烏泱泱一大群人而來。
「兄弟們!給我上!今日我們就拿下陲鎮, 明日便直逼京都!」
我和小將軍對視了一眼,紛紛拿著手上的武器,準備以S相抵。
可那群人馬並未能靠近。
城門外,火燒一片,四面八方似乎都是朝廷的士兵。
胡人像是沒料到我父王已然回來, 此刻被打得措手不及。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
直到夜晚, 血流一片。
我看著渾身是血的父王拖著知府回來, 四人站在城牆上,驀地笑了。
10
鎮北王一家擊退了胡人,卻S於胡人之手,以身殉國。
先寧遠侯沈町懷被誤傷, S於陲鎮。
丁氏之女丁康樂, 通敵叛國, S於陲鎮。
像是早就寫好的畫本子, 戰火結束的時候, 我們正在小屋裡吃酒。
父王的眼中似乎有淚光閃爍:「為臣……」
我們都沉默不語。
伴君如伴虎,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今朝我們假S脫身,方才求得一絲安寧。
我看向小院門口,小將軍提著酒, 帶著他那知府大人又來蹭飯。
「兩碗羊湯面!」
我起身笑了笑, 「好嘞!」
街邊似乎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閃過。
我知道那是誰,但我已經不在乎了。
過往之事皆為雲煙,有些人, 也早就放下了。
我看著熱氣升騰的湯鍋,惟願此生安穩平和,萬事順遂。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