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被選中,進宮做樂工。
表面風光,實則低賤,供達官貴人玩樂。
爹娘說,阿姐生來傲骨,做不來這等下賤事,不如讓我頂替。
畢竟我脾氣溫順,會疼人。
我在宮裡忍辱負重,五年後,我做了皇貴妃。
阿姐卻闖入皇宮,對皇上揭發我頂替她的身份,求皇上賜S我。
阿姐被五馬分屍那天,我告訴她。
「皇上最恨有人揭穿我的假身份。因為這一切,根本就是皇上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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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外頭亂哄哄的,像是出了什麼大事。
官差高聲喊道:「太常寺徵召樂工,凡及笄女子一律充入內敬坊。」
「時府小娘子這就準備著隨我們進京去!」
前院兒,我爹娘慌了。
時家有兩個女兒,及笄的隻有我大姐時灼錦,我還有半年才及笄。
爹把官差請進來喝茶,塞了不少銀兩,幾番通融後,爹娘用我頂替了姐姐。
2.
爹爹狠狠松了一口氣,抱著哭泣的姐姐哄道:「這下你不用進宮去做樂工了,就別哭啦。」
娘說:「好在你有個懂事的妹妹,素來脾氣是最柔和的。要不然你這次真要去做那取悅別人的樂工了,還不快謝謝你妹妹。」
姐姐擦淚,瞥我一眼:「怎就非要我謝她?她本連進宮都不配。若不是我不想去,以她的資質怎麼可能進得去皇宮?這次機緣,是我讓給她的,我沒叫她謝謝我就不錯了。」
我娘心肝肉一樣的抱著姐姐笑:「你這伶牙俐齒,進了宮我還真怕你吃虧。不過你說得也對,若不是你把機會給了妹妹,她這輩子是不可能上京的……」
我瞠目結舌的看著他們一家子說說笑笑,自己活像個外人。
誰不知道進了宮廷內敬坊,與民間樂館裡給恩客彈琴唱曲的歌姬差不多。
表面看著光鮮亮麗,出入都有車馬接送,實則與J女一樣被人瞧不起。
爹娘連問都沒問我一句,就用我頂替了姐姐,如今還要我謝她?
我按捺委屈問道:「爹娘可知,進了內敬坊,或許一輩子都不得出宮了,更別提再見到家人?」
爹娘一愣,心虛的別過視線。
姐姐嘲諷一笑:「你這話說得,你不在家,我自然替你盡孝,再說了,爹娘向來喜歡被我照顧多一些。」
我心頭苦澀,如吞了一把糙鹽。
「再者,那內敬坊給樂工們的俸祿非常高,月俸夠尋常百姓攢一年的了,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問:「既然你覺得千好萬好,你怎麼不去?做什麼嚇得在家裡哭?」
「住口!是爹娘要留我在家中,舍不得我入宮,這才選了你去,說到底,是你不受寵!」
一語驚醒夢中人。
是啊,說到底是爹娘不要我了,我強賴在家裡他們也不會像喜歡姐姐那樣喜歡我。
次日天不亮我就走了,我沒指望他們會送我。
3.
好人家的姑娘沒有想離開雙親入宮做那哄人開心的樂工的。
誰都清楚,樂工做的年頭越久越吃香,最不舍得放出宮去的便是老樂工。
若是被人看上了,帶出內敬坊倒也罷了。
但若無人看上,一輩子不回家,不婚嫁,老S宮中裹上草席扔出去那是常事。
一入宮門深似海,說得不僅僅是貴人們,還有我們這些宮人們。
眾人愁雲慘淡的趕路,有幾個想不開的姐姐撞巖自S,官差連救也不救,在名冊上用朱筆打了叉就完事了。
還有趁官差小解偷跑的,但很可惜,她們一個都沒跑成。
被官差抓回來,狠狠扇了幾個耳光,壓在草垛子裡,像對待牲畜一般給凌辱了。
若是不從,那便S了。
自古就有樂工半路暴斃身亡的,不算稀罕事,沒人追究。
我們顛沛流離到了上京,渾渾噩噩被分配了房間。
我算幸運的,因人數問題,安排我住處時,剛好我可以住單間。
另外的姑娘們,是兩人一間屋子。
忽然,外頭吵開了。
有嬤嬤罵道:「既然跑了,就該想到會被人抓回來!」
我們這些新來的小娘子躲在月洞門後看。
女子被五花大綁按在寬凳上,嘴裡塞了臭抹布。
「我且問你,這次偷跑是不是去勾引太子殿下?」
嬤嬤的吼聲,震的腳下的石板路都跟著顫抖。
女子嗚咽著拼命搖頭,可嬤嬤不信她,往她臉上扔了一團紙。
「還不承認?你給太子殿下寫得情詩都落在我手裡,今日就算打S你,也是你活該!給我打!」
我留意到,嬤嬤下令時的手勢是五指張開的巴掌狀。
宮人抡起巴掌寬的木板,奮力打在女子臀部以下的位置。
那女子嗚嗚慘叫著,豆大的汗珠子滾滾落下。
嬤嬤又問:「還不承認嗎?若再不承認是你主動勾引太子殿下,你這條小命可就徹底交代了!」
「年關將至,小娘子不想留條命等著見家人嗎?」
這話狠狠地戳了女子的心。
她眼淚一行行撲簌簌落下。
想來,她是十分想念雙親的。
可她還是搖了搖頭,S也不承認自己勾引太子。
嬤嬤氣得臉發白:「好,是你自己不要命,黃泉路上休怪我!」
這一次,她下令責打的手勢是五指攥緊的拳頭狀。
宮人們抡起木板,下S手打下去,隻幾下,那女子就沒聲了。
鮮血滴滴答答流下來,浸透了下面的草地,連苔藓都紅的發黑。
嬤嬤粗暴的掰起女子的臉。
一根絨毛放在她鼻子下面試探,紋絲不動。
「S得透透的,拉出去扔了。」
幾個新來的小娘子哭了。
壓抑的哭聲充斥著內敬坊。
眼前女子的下場,難說不是我們這些人的下場。
4.
三個月後是除夕,該我們這些樂工表演了。
若是從前,最期盼的便是除夕。
可如今,對於我們這些新入宮的樂工而言,一個搞不好可能人頭落地。
教習姑姑根據我們每個人擅長的樂器以及技藝水準分了三個班次。
聽說甲級班的樂工們,除夕有一次爹娘探望的機會,就安排在歸根亭。
那個被打S的女子就是五年前入宮的甲級班樂工。
新來的姑娘們聽說有這麼一則,都拼了命想衝進甲級班。
可我不想。
一來,皇宮水太深,我不想出頭冒尖。
二來,我篤定爹娘不會千裡迢迢進京來看我,在他們眼裡,我不值得。
所以我也沒什麼好期待,故意藏拙,進了乙級班。
分好了等級,便是安排表演曲目。
我擅長吹笛,教習姑姑安排的表演曲目便是笛子合奏《喜相逢》。
多諷刺。
這曲目表達的是親人團聚的喜悅之情,卻讓我們這些與親人骨肉分離的樂工吹奏。
當場就有一個姑娘受不了刺激,舉起手裡的笛子哭喊道:「娘說過,我的笛子隻為親人吹奏。如今爹娘不在,我憑什麼吹給那昏庸無道的君王聽?我的笛子是白玉做的,自有一身傲骨,我是爹娘生的,也有三分傲氣!」
說著,她抱著自己的白玉笛子投了湖。
眾人S一般的寂靜,低下頭眼裡都是淚水。
教習姑姑揣著手,冷淡道:「熱鬧看完了嗎?若是看完了,各位小娘子開始練習吧。」
笛音響起時,帶著濃濃的嗚咽之感。
5.
我們這一個月都在練一首曲子,除了吃飯睡覺幾乎無半刻休息。
入夜回房時,見一身量纖纖的女子正在整理床鋪。
她回頭看到我,主動開口:「我是八年前入宮的元珠,在甲級班吹笛子。因房屋修繕,嬤嬤安排我臨時與你同住,你叫我元珠姐姐吧。」
「元珠姐姐好,我叫時灼錦。」
不出幾天功夫,我們就熟絡了。
元珠問我:「練習的如何了?吹一曲給我聽聽。」
我想著,她是甲級班的樂工,定是見多識廣的,讓她指點一二對我有益無害。
我正常發揮出自己的水平,元珠呆住了。
「以你的水準無疑是要進甲級班的。」
我不慌不忙的解釋:「隻是這一個多月練得熟了而已。」
元珠抄著小手笑道:「當真是某人多慮了,以你的技術,何須我照顧一二。」
我愣住:「什麼?」
「哦,沒什麼。」她擺擺手:「你可聽說過太子殿下?」
提到這個人,我眼前立刻浮現出被打S的女子。
元珠說:「以你的姿容,教習姑姑定會安排你坐在前頭吹奏,知道是為何嗎?」
我搖頭。
「呆丫頭,自然是供皇室貴胄們觀賞挑選。」
我沉默。
「若是被太子看中,他或許能撈你出內敬坊,甚至做太子妃,你願不願意?」
我立刻搖頭:「不,我不願意。」
元珠詫異看我:「你竟然不肯嗎?」
「是不想做太子妃,還是瞧不上太子妃,想做皇上的人?」
我嚇得彈起來:「元珠姐姐別瞎說,我隻想呆在乙級班,無功無過的過一輩子。」
元珠一把握住我的手:「錦兒,姐姐不會害你的。」
「若是不想被人盯上,就按我教你的做。」
6.
除夕夜,所有樂工換上禮服,步行至太和殿後的小樓候著。
前頭正舉行盛大的祈福儀式,巫師站在臺上作法,熊熊烈火燃燒,像是要吞沒黑暗,幽藍的夜空中炸開一朵朵絢爛的煙火。
我忽然有點想家了,可想到的都是些姐姐欺辱我的事,以及爹娘多有偏心的畫面,心裡堵得難受。
身邊傳來啜泣聲,是同我一起吹笛的薔薇。
「想家了?」
她抹掉眼淚點點頭,紅著一雙兔兒眼看我:「你不想家嗎?」
眾人都想家,我卻不想。
我忽然意識到,這內敬坊再可怕,居然可怕不過我的家。
在這裡,若你勤學苦練,怎麼著也有出頭之日。
盡管要經歷各種爾虞我詐,爭風吃醋,但隻要你實力夠強,就會有人尊重你。
可我在家中,不管我怎麼努力,爹娘隻會注意姐姐。
盡管她樣樣不如我,但她輕而易舉得到了爹娘全部的愛。
因此,我痛恨不勞而獲。
我撒謊:「我也想家……薔薇,你別哭,隻要你能進甲級班,明年就能見到爹娘了。」
人生就怕有希望,有希望就有動力。
薔薇鼓了鼓可愛的小嘴:「灼錦你說得對!咱們一起努力!」
可是薔薇沒能進甲級班,臨S前也沒能見到她的爹娘。
她在吹笛表演時,被太子看中,當晚就被送進東宮。
所有人都認為她太幸運,太子肯定會把她從內敬坊撈出去。
然而三日後,她的屍體出現在城郊亂葬崗。
隻因她表演時,被教習姑姑安排坐在第一排,最容易被人留意。
太子果真留意到了她,然後將她玩弄致S。
她那個位置,本來是安排給我的。
是元珠救了我。
她給我吃了一種東西,會讓我雪白的脖子起紅疹。
有礙觀瞻,不配坐在第一排。
7.
薔薇S後沒幾天,她爹娘得了消息快馬加鞭來京城,給女兒收屍。
她爹娘哭得厲害,整個人都碎了。
可憐他們就這麼一個女兒,雖然不是千金小姐,卻當做千金小姐一般寵愛著。
沒想到一入宮門被太子蹂躪,再見面居然是一具屍體。
我把薔薇留下的物件給她爹娘,他們顫抖著接過來,對我道謝。
我又遞給他們一個錢袋子,說是薔薇攢下的銀錢。
實際並沒有那麼多,我又添了一部分進去。
我目送兩位老人抱著女兒殘破的屍骨,踉跄走入黃昏的塵埃裡。
我無奈,我恨,可我又怕!
元珠拍拍我:「你把自己的銀子給了他們,這是為何?此事與你無關,總要有人坐在第一排,甚至有人擠破頭想坐在第一排,你隻是用計自保,不必自責。」
我搖頭:「元珠姐姐,並非我自責,我是羨慕薔薇。」
「嗯?此話怎講?」
「若我沒有姐姐你的幫助,恐怕難以自保,今日S的若是我,我的爹娘絕對不會哭得這樣傷心來為我收屍。」
元珠看了看我:「怎麼會?天下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爹娘?」
我失笑:「我早就不這麼自欺欺人了。早點認清我的爹娘其實沒有那麼愛我,甚至並不愛我,對我來說,反而能得解脫。」
當晚,我睡不著。
我想著進京路上,薔薇是其中一位逃跑不成被官差凌辱的小娘子。
她一心求S,水米不進,還是我一路照顧寬慰,她才有了一點求生的意志。
薔薇的命好苦,我同為女子,心裡難受得很。
可我不想翻來覆去吵醒元珠,因而安安靜靜的閉著眼睛。
元珠以為我睡了,她披上狐裘悄麼聲推門出去。
我慢慢爬起來,夜色中,我盯著她離去的方向。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