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薛梨跟這家店有什麼關系?」
「還是說,這家店真是我蕭家的,我娘讓薛梨來負責打理?」
就在這時,楚蕭懷中的女人,錘了下他。
「哎呦,相公,你可別在這兒鬧笑話了。」
「你在書院念書那些時日,人家薛梨早就拿著賣身契從蕭府離開了。」
「蕭公子現在的夫人,是這位趙小姐。」
楚蕭撓頭,嘀咕:「啊,還有這事?竟還有人舍得把這麼好的小娘子趕走。」
一旁,蕭晟澤的臉色變幻不停,聲音很輕地自問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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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
「薛梨怎麼可能離開蕭府啊,她舍得?到底什麼時候離開的,我、我為何不知?」
我暗自打量著蕭晟澤的一臉恍惚,確定了他屬實不知我離府的事情。
可看著一旁趙婉玉並不驚訝的臉色,卻是早已知曉的樣子。
竟也未曾告訴他。
13
我上前一步。
頷首,客氣一笑。
「蕭少爺想多了,無論是這間鋪子還是我,都與蕭府毫無瓜葛。」
「同時,也請蕭夫人見諒,這批料子早已被其他顧客預訂完了。手上這些是我預留送人的,不能賣給你。」
不卑不亢說完,全然不顧他們夫妻二人難堪至極的臉色。
我徑直走向角落裡等著的翠玉。
「翠玉,送給老夫人幾匹,另外幾匹留你自個兒做幾件好看衣裳。」
蕭晟澤大驚:「翠玉,你怎麼也在這兒!」
「還有薛梨,到底是怎麼回事!」
翠玉怯生生答話:「回少爺,老夫人吩咐我來薛姑娘這兒挑幾塊料子……」
「至於薛姑娘,她在老夫人壽宴後第二天就離府了。」
說完,她瑟縮著看了眼面色緊張的趙婉玉,急忙低下頭。
好在府中有老夫人罩著她,趙婉玉也不敢拿她怎樣。
蕭晟澤有些慌了神,不受控般上前一步走近我。
剛要開口。
趙婉玉眼底精光暗閃。
突然嚶嚀一聲,捂著小腹扯住他衣袖。
又捏著手帕捂嘴。
「相公,這店內不知燃的什麼香,該不會有麝香吧。聞得我好不舒服,肚子裡的孩子都在跟我鬧了。」
輕飄飄兩句話,卻故意透露出諸多信息,頓時拉回了蕭晟澤的心神。
他急忙俯身,關切察看。
攙扶著她離開。
錯身而過時,他微微側頭,無聲看了我一眼。
我垂眸不做理會。
14
「娘,薛梨什麼時候離府的,我為何不知?」
將趙婉玉送回房歇息,蕭晟澤隨意找了個借口就離開了。
轉身怒氣衝衝地去了他娘的院子。
蕭老夫人卻是一派淡定,淺抿了口茶。
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若是沒有薛梨,今日你可做不到站在這裡,跟我這個當娘的這般質問語氣說話。」
「告知你又如何,不告知你又如何!人是你一番番辜負的,寒了人家的心,逼得人家離府。你現在跑來問,又是在胡鬧什麼!是不是那趙婉玉又給你吹什麼枕邊風了?」
蕭晟澤啞口無言一瞬,皺眉道:「娘!婉玉都嫁進來那麼久了,為何您還是不待見她啊?」
一聲脆響,茶盞被摔碎在地。
「為什麼,你說為什麼!」
「當初你病恹恹的,嫁給你的是誰?躲著你的又是誰!」
「你病入膏肓之際,也是薛梨照顧你,為你磕頭跪求人家神醫來醫治好你的!那趙婉玉,是見自家落魄,見你身子硬朗,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才回頭找你的。」
「自幼我憐惜你身子弱,疏於教誨。可我沒想到,你竟眼盲心瞎到如此境地!」
迎著他娘滿是失望的眼神,蕭晟澤的臉色一寸寸灰敗下來。
他張了張嘴,下一秒就猛地劇烈咳嗽起來。
臉色蒼白,竟是一句話都反駁不出口。
最後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了。
15
夜幕降臨,到了時辰準時打烊。
一轉身,就看見蕭晟澤正站在不遠處的柳樹燈籠下,視線緊盯著我。
我熟視無睹。
轉身欲走,卻被他疾步上前抓住了手腕。
「薛梨,你別急著走,我來找你有事。」
我皺眉看向他,眼神無聲詢問——他找我能有什麼事。
他小心翼翼地遞給我一樣東西。
是一幅畫。
我一愣。
去年生辰時,他身子骨好些了,為我畫的。
同樣的地點,就在他為趙婉玉畫像的那棵梨樹下。
夜晚昏暗,我別開臉。
垂眸讓人看不清情緒,輕聲道:「既然離府時都忘了帶走,那就說明命中不屬於我,撕了扔掉便是了,何苦勞煩蕭少爺大晚上跑一趟。」
「薛梨,不要說這種賭氣的話,我若是真撕了,你莫要後悔!」
蕭晟澤霎時惱怒極了。
作勢要撕碎。
我安靜看著,沒阻止。
蕭晟澤的眼睛盯著我,試圖尋覓著什麼。
無果。
「你看我的眼神,為何變得這般冷漠?」
他作勢撕畫的手,頹然落下,嗓音無端發著顫。
「你心裡,當真沒我了嗎?」
「你往日待我不是這樣的……」
原來,他都知道啊。
可他往日待我,也不是這般在意的。
我面不改色地否認。
「沒有。」
他還是不甘。
「之前呢?成親兩年期間,你總歸是有的吧。」
我毫不猶豫,還是搖頭。
沒有。
開店鋪做生意以來,我的性子也磨煉得圓滑不少。
甚至客氣疏離地跟他開了句玩笑。
「蕭少爺,您說笑了。」
「我當年一同拜堂成親的,分明是隻大公雞。」
不過,這個玩笑似乎沒成功。
他沒笑。
反而臉色更難看了。
心下冷笑,瞧我這嘴。
16
其實,我騙了他。
怎會沒有呢?
包子鋪旁的那次初見,我就對他動了情。
我漂泊無依,連葬父的銀兩都拿不出來。
甚至差點S在伙計的棍杖之下。
他伸出的手。
也是照進我生命中的一道光。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他為我畫像時,我是愛他的。
他握著我的手教我識字、寫自己名字時,我是心悅的。
甚至他排了許久給我買來糕點那一刻,我也是極愛的。
可得知他在糕點裡下了藥,隻為用我試手的那一刻,我就不那麼愛了。
愛意再濃,也禁不起消磨,總是會殆盡的。
他在踩著我,去愛別人。
一個人的愛,隻有那麼一點點。
愛了別人,就不能愛自己了。
往後,我隻想好好愛自己一次。
「薛梨,跟我回家吧,你一介女流獨自闖蕩經商,容易被人欺負的。」
「在蕭府老老實實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不好嗎?回去後,若你還想做生意,我也不是不可以支持你,何苦執意離府呢,蕭府和我都可以做你的靠山……」
他字字真摯,一番苦口婆心的樣子。
可笑,他竟也會憐惜我了。
「謝蕭少爺好意,但薛梨不需要。」
我冷心冷情。
不欲與他多做糾纏,轉身就走。
他卻亦步亦趨地跟著,時不時輕咳出聲。
可我的步子一下未停。
關心他的身子,是他娘子該做的事。
我不是。
所以我的步伐越來越快。
七拐八拐就甩掉了他。
17
見身後沒了他的身影,我吐了口濁氣。
一轉身剛要走進巷子回家。
卻有一酒氣撲鼻的男人堵在前路。
他腳步踉跄,笑容淫邪地朝我走來。
「小娘子這麼晚還沒找到男人作陪?」
「多少錢一夜啊?」
「今個兒小爺我剛贏了錢,心情好,讓我照顧照顧你生意,好好疼疼你……」
我警惕後退。
打量著四周環境。
夜深了,路上都沒什麼人。
借著月光,突然瞥見一根手腕粗的枯樹枝。
我不動聲色挪動去撿。
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暴呵。
「薛梨,我來救你!」
蕭晟澤衝上來不等揮拳,就被對方仰面踹倒了。
他一個病了十幾年的人,哪抵得過對方身強力壯。
趁亂,我麻溜撿起粗樹枝,奮力砸過去。
一鼓作氣,緊接著一個反擒拿,借助棍子纏著那流氓的胳膊,硬生生地將其掰折了。
伴隨著一聲慘叫飄蕩著巷子上空。
我利落松開手,抬腳又是一踹。
揣得他人仰馬翻,屁滾尿流爬走了。
我拍拍手,瞥了眼還癱倒在地上的蕭晟澤。
實在看不過眼,將他拉起來。
不冷不淡地說。
「蕭晟澤,你可知,在這世上比一個尋常婦道人家更難活下去是什麼人?」
他狼狽得很,張了張嘴,滿眼茫然, 說不出來。
我替他說。
「是孤苦無依的女乞丐, 也就是曾經的我。」
「我若是沒個三腳貓功夫, 又怎會活到被你……老夫人買回去。」
「所以你不用找這種無用的借口,試圖說服我回去。」
他神情潰敗:「你還是生我的氣。」
我面容平靜。
「之前發生的種種,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不管你信不信。在我心裡, 我們兩清了。」
「你還是回去和趙婉玉好好過日子吧,以後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蕭少爺, 不抵你人生順遂, 我已經苦了二十餘載了,勞煩讓我過會兒安生日子吧。」
想了想,我揮揮手裡的樹枝, 又補了句。
「再來的話, 我不介意像剛才揍他那樣,揍你!」
他的臉霎時慘白一片,眼眶泛紅不可置信地盯著我竟會如此待他。
18
再聽說蕭晟澤的消息, 是兩個月後——
他要納妾了。
翠玉說,新娘子, 長得與我格外像。
我疊衣服的動作頓了一瞬。
但也隻是一瞬,就回歸平靜了。
隻覺好笑。
又不免心生感慨——
他離那年熱鬧市集中溫柔仁厚的翩翩公子, 越發遙遠了。
春去冬來, 又是新的一年。
今年的雪, 下得格外大。
瑞雪兆豐年, 是個好兆頭。
恰逢我的第三家分店開業。
鞭炮聲噼裡啪啦,為這雪色天地也添了抹喜慶。
我特意在店門口支了個攤子,帶著伙計將一些過冬棉衣, 分發給流離失所的苦難人。
擁擠人群中, 我隱約捕捉到一抹熟悉身影。
隻是一個眨眼,就不見了。
可我還是認得出。
蕭晟澤消瘦了許多, 剛才還咳嗽了好幾下,臉上沒什麼血色。
那件玄色大氅披在他身上, 都顯得空蕩。
家宅不寧,兩個女人大打出手
冰天雪地中,趙婉玉一個腳滑,不慎摔入冰池中,小產了。
他竟還有心情在這大冷天出來。
對窮人和老人來說,冬天總是格外的難熬。
蕭老夫人感染風寒, 病情愈重,
翠玉跟我說了後, 我偷偷去看望過一次, 陪她說了會兒話。
她的狀況很不好, 時常咳血。
七日後, 她就駕鶴西去了。
蕭老夫人去世後,蕭晟澤悲痛之下, 也一病不起。
葬禮是由家中妻妾負責的。
料理過程中, 兩人也不得安生, 暗自勾心鬥角。
老夫人知道我與翠玉感情好。
病重前,特意將翠玉的賣身契也還給她了。
聞言,我的眼眶霎時紅了一圈, 哽咽著。
「老夫人她真的很好……」
翠玉也難過:「老夫人走之前特意交代了想安安靜靜地走,不用告知太多人。」
翠玉此番來找我,就是想著來我店裡看能否找份活兒幹。
我自然是歡喜至極。
從今諸事願、勝如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