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親眼看著他們成婚拜堂,你儂我儂。
甚至洞房花燭夜……
一想到這裡,瞬間一股痛意湧上胸口,像是有蟲子在啃咬我的心窩。
日頭正好,映亮趙婉玉那雙含情目:「阿澤,你恨過我嗎?」
「兩年前你議親,我卻躲著你。」
他放下筆,玉扳指刮過她腮邊胭脂,深深嘆息著。
「我不恨你,從未。」
「兩年我病入膏肓,你嫁給我,我也恐怕時日無多照料不好你,又何苦糟蹋你青春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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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悽然一笑,搖搖頭轉身就要離開。
趙婉玉眉眼間漾開笑意。
像是忽然又想到什麼,餘光瞥著我的身影。
「那你家中原先那位小娘子呢?」
「與你成親兩載有餘,你對她,又是怎樣的感情?」
6
我身子一僵,步子還是停住了。
蕭晟澤一愣,動了動唇,卻沒說話。
氣氛忽然安靜了下來。
趙婉玉臉色微變,探究的目光來回打量他和我。
一時間,我心如鼓跳,難免生出幾分希冀。
「玉兒,與她成親的是隻大公雞,不是我,我隻想與你成親。」
「可她傾心照顧你兩年多,你心意照舊?」
「照舊!我對你絕無二心!」
見心上人還是存疑,蕭晟澤急忙袒露一片真心。
「婉玉,你及笄時,我說過的,這輩子隻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不然當年大婚前,我也不會在雨中跪到暈厥,也不與她拜堂。」
「就算她待我再好又怎樣?她就是我家買來的孤女,充其量算是個通房丫鬟。」
「甚至我與她圓房,也是為了你而熟習房事,以防大婚那夜傷著你。不然我根本碰都不會碰她一下的!」
趙婉玉心滿意足笑笑,墊起腳,紅唇就要落下——
蕭晟澤卻猛地伸手攔住她。
「不行。」
趙婉玉眼底的笑意淡了幾分。
大抵沒想過自己會被拒絕,眼底泛起一絲冷意。
「你是因為薛梨才拒絕……」
我也心亂的很。
但蕭晟澤否認的幹脆。
「當然不是!」
「府裡人多眼雜,眼下尚未成婚,這樣做對你名聲不好。」
趙婉玉懂了,嬌嗔哼笑:「還算你會心疼人,那……我等你娶我。」
我也懂了,諷刺地笑笑。
他是那麼地珍惜,愛護她啊。
又怎會讓趙婉玉一個大家閨秀,在婚前背負任何名聲汙點。
我盯著自己滿是燙疤的手笑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在蕭晟澤心裡,我當真是連趙婉玉的一縷發絲都比不上的。
7
一個人用過晚飯,我枯坐在窗邊的美人榻上,想了很多。
春寒料峭,我抖了個哆嗦。
一個玄色大氅裹著暖意,突然將我籠住。
頭頂響起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夜裡涼,開著窗子作甚,當心凍著。」
他這是將趙婉玉送回去後,回來了。
我握住手腕,剛要動作。
倏地被推倒在美人榻上。
他傾身而下,抵開我腿間,熟稔撕扯我的衣裳。
這是白天被趙婉玉撩撥著動了欲,來找我紓解?
我心下澀然。
麻木地躺在他身下,也不掙扎,平靜的語氣不乏譏诮。
「不是要認我做妹妹的嗎?兄妹之間,也是可以做這種事的嗎?」
身上的動作一滯。
他沒抬頭,語氣晦澀。
「我與婉玉一日未成婚,你就一天還是我的妻子。這事……我不同你做,同誰做?」
說完,他低頭又吻我。
被我狠狠咬了舌尖,血腥氣在兩人唇齒間蔓延。
「薛梨,我不吃欲擒故縱那套!」
他吃痛起身,大掌鉗制住我下巴。
「待婉玉嫁進來,你就算是求著我碰你,我都不會看你一眼的。」
「你本是孤女一個,讓你繼續留在府中做小姐是你的榮幸,你還想怎樣?」
我伸手攏了攏衣領。
脫下腕間的镯子,遞給他:「少爺想多了,我什麼都不想。隻是想把镯子還你罷了。」
他冷笑:「你跟誰賭氣呢?既然我娘已將這個镯子給你了,你收好便是!」
我面容決絕,又將身上的大氅也推還給他。
「不了,這是傳給蕭家兒媳的。」
不是給我的。
8
他皺眉看著兩樣東西。
眉眼間的怒火欲燃愈烈。
「也好,既然你主動舍棄,明日我便將镯子拿去送給婉玉。」
「這本該就是她的!」
是啊,镯子是屬於她的。
蕭晟澤也是。
從未有一樣屬於過我。
我隻是在他病弱之際照料他的人,與府中下人沒什麼不同。
他自始至終想要愛護的人,都是趙婉玉。
所以我統統還給她。
「待婉玉嫁進來,你也能老老實實當好我與婉玉的妹妹。婉玉驕矜,你到時還要多多照顧她這個嫂嫂。」
他誤會了。
誤會我會留下當千金小姐。
也是,誰不想坐享榮華富貴。
可我不想。
見他拂袖,怒氣衝衝離去。
我也不便多做解釋。
我以為,既已知曉蕭晟澤對我無半點兒情誼。
待壽宴過後,我便可安穩離府。
可趙婉玉,卻是要對我斬草除根。
9
轉眼間,到了老夫人壽宴這日。
前院隱約傳來觥籌交錯的賀壽聲。
後院花園亭廊中。
我渾身湿漉漉地站著。
望著蕭晟澤懷中瑟瑟發抖的趙婉玉,喉間像是堵著浸透冰水的棉絮。
方才分明是趙婉玉佯裝腳滑,半個身子翻過欄杆有落水傾向。
我情急出手救人。
卻被她用力一並拽入池中。
此刻那抹鵝黃身影,卻依偎在蕭晟澤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薛梨姐姐當真如此恨我,竟要將我推入池中,要不是我情急之下拽住了她,真不敢想……」
趙婉玉攥著蕭晟澤的衣襟,指尖因用力泛起青白。
「薛梨,你當真是最毒婦人心!」蕭晟澤的聲音比這池中水更冷。
趙婉玉忽然嚶嚀一聲,攥住蕭晟澤胳膊,動作間露出頸間一抹熟悉的紅色。
我愣了愣。
原來我一步一叩,為他跪求來的平安符。
早就被他借花獻佛送給了心上人。
趙婉玉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慘白著小臉:「阿澤你不要責怪姐姐,是我不該。千不該、萬不該應了你的提親,拆散你和薛梨姐姐的姻緣……」
「是玉兒有罪。」
「乖,不許胡說。本就無緣,何來拆散!」
月光將兩人影子拉得纏綿。
蕭晟澤滿眼心疼,將趙婉玉小心抱在懷中起身。
冷漠威懾的氣息,向我撲面而來。
「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救下你,就該任由那包子鋪老板將你這個賊打S!」
我踉跄著後退半步,繡鞋在地上洇出水痕。
初春殘餘著寒意的風,吹得我手腳冰涼。
無人關心我冷暖。
10
當年,我跪在市集賣身葬父。
包子鋪的籠屜不慎掉落一隻包子,滾進塵土裡。
我餓極了,抓起包子狼吞虎咽。
卻被包子鋪伙計拿著擀面杖揍,非說是我偷的。
一隻修長蒼白的手突然伸來阻止。
替我買了一籠包子,又隨手扔下十兩銀子。
我感恩戴德,急忙叩拜。
蕭晟澤卻恹恹擺手:「不需你賣身,這銀兩就當我為自己積德行善了。」
卻被老夫人上前不容置喙地打斷,問了我八字。
又添了五十兩銀子,將我買下做衝喜娘子。
我何其感恩蕭晟澤的出手。
因而他跪在雨中拒絕成婚時,我也曾找老夫人求情。
願做奴做婢以報恩情,不讓少爺為難。
被老夫人拒絕後,我深感無力。
陪著蕭晟澤一起跪在雨中,卻被他遷怒之下狠狠推開。
婚後兩年。
他對我招來喚去,我都無怨無悔。
一次次撿起打碎的碗瓷,轉身繼續任勞任怨地守夜煎藥。
不僅是報答他的恩情,亦是真切地把他當成夫君。
我怔怔望著,他這般怒目而視說「合該讓我被打S」的模樣,灼得我眼眶生疼。
突然就覺得,那十兩銀子的恩情。
也該償盡了。
「若我說不曾推她……」
「是我親眼所見!」蕭晟澤厲聲打斷,驚飛檐下的麻雀。
果然,他不信我。
也是,一個是自己素來不喜的衝喜娘子。
一個是情投意合的待娶青梅。
他怎會選擇信我呢?
可笑,我當真是痴傻的可笑!
我含淚抬眸,悲切中透著幾分釋懷。
冷風吹得淚痕半幹不幹,一路寒到人心底。
可觸及到他怒火翻滾的眼底,我又想起大夫的叮囑:「蕭少爺久疾初愈,還需多加休養,最忌動怒。」
我閉了閉眼。
緩緩屈膝,磕在地上發出悶響。
額間觸到冰涼地面時,有鹹澀淚珠滑進唇齒間。
「坑害趙小姐,奴婢罪該萬S。」
似乎被某個字眼刺到。
蕭晟澤眼眸狠狠一顫,抱人的力道都出神松了幾分。
眼看著懷中人差點兒掉了,這才趕忙回神。
大步離開。
11
當天夜裡。
跟老夫人道了別。
翠玉將我送到門口。
「少夫人您不跟少爺說一聲嗎?萬一他問起您,怎麼辦?」
「他不會問的。」
「萬一呢,好歹你們也是夫妻一場……」
我笑了下,並不覺得可能,還是安撫著哭成花貓的翠玉。
「那就說我身子不舒坦,躲在偏房不想見人,他便不會再問了。」
說完轉身,孤零零地邁進寒風裡。
我又沒有家了。
罷了,以後不再奢求了。
人,生來S去,本就孤行於世,何苦強求圓滿。
尋了個落腳地剛安頓好,我就昏天黑地地睡了整整兩天。
大夢一場醒來後,精神抖擻地吃了三碗飯,擦擦嘴。
抬眼看向窗外明媚陽光,隻覺身上輕快了許多。
半年後。
東市巷口旁的一家布店,生意格外紅火。
不少待嫁閨中的小娘子,繡嫁衣所用的料子都是從這裡挑選。
幾位喜愛打扮的千金小姐更是常客,訂單一個接一個。
這日,我從庫房走出。
欲將從江南新進的幾匹好料子拿給翠玉。
一道陰冷的視線,突然落在我身上。
「將那個女人手裡的幾塊料子給我包起來,我全都要了。」
趙婉玉一臉倨傲地揚著下巴,指向我手裡。
店伙計愣了下,為難地看向我。
我也一愣。
蕭晟澤看著我有些恍神。
皺眉似乎想問什麼,又什麼都沒說。
店門口響起一道爽朗的聲音。
「蕭兄,好巧啊,今日你也在店內。」
12
楚蕭剛考上秀才。
近日得了空,就攬著美嬌娘四處溜達。
他與蕭晟澤自幼交好,我以前在蕭府也見過幾面。
一進店,他就熱絡地拍了拍蕭晟澤,看向店內伙計。
「今天你家老板也在,這衣裳可得給我便宜些啊。」
不等伙計一臉古怪答話。
蕭晟澤就拍開了他的手。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這家鋪子不是我們蕭家的。」
「蕭兄,你瞧你這話說的。這店是薛梨開的,你們夫妻倆還分家啊?」
「一年前你病重昏迷不醒,城中誰人不知,薛梨多次上門求神醫出山相救,求得頭都磕破了。眼下開設的這家布店地處偏僻,卻生意紅火。」
沒注意到蕭家夫妻倆的臉色雙雙變了,他還在自顧自說著:「說來她一介柔弱小娘子,卻是操持家中內外的一把好手,真是誰娶了都是好福氣啊。」
趙婉玉聞言蹙眉,緊張地看了眼蕭晟澤。
不動聲色地握緊了些他胳膊。
蕭晟澤卻沒注意到她的不滿,眉頭緊皺看著楚蕭。